这天晚上,两人歇在了宁逾明醒来时的那块山坡上。他从袖子里拿出一件备用的太阿峰校服垫在草上, 恭恭敬敬地请太阿剑君落座, 自己则放松地仰躺下, 看璀璨星河,打算就这样守到白天。
    反正修士一两天不睡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不知道无法动用灵力的太阿剑君是否需要睡眠。
    想到这里,他脱下外衫, 给太阿剑君又裹了一层。
    “夜间风凉, 师尊现在与凡人无异, 还是小心为妙。”面对师尊的疑惑眼神,他振振有词地回答。
    几千年没操心过这种事, 太阿剑君没被簪严实的几根呆毛翘了翘, 眼神略有些迷糊,呆呆地点了点头。
    宁逾明:……………………………………
    乖乖地任他摆弄的师尊这一瞬间让他心中升腾起某种诡异的满足感, 宁逾明在心中痛骂自己“变态”,假装若无其事地重新在草地上躺下。
    太阿剑君轻轻扯他的头发,宁逾明愣了一愣:“躺师尊腿上?不太好吧……”
    他固执地轻拍腿,宁逾明只好把脑袋放上去,神色有一丝的不自然。但想想君子坦荡荡,他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于是放宽心向上看去,正巧太阿剑君正向下看,他眼中好像有浩瀚星云,沉默又璀璨, 比夜幕更美丽。
    “……我之前还在想师尊会不会是我幻想出来的,不是真正的师尊。”宁逾明轻笑,“但果然师尊就是师尊,我会认错。”
    太阿剑君眨了下眼,忽然伸手把他的脸盖住,还盖得挺紧,宁逾明使劲儿拽当然能拽开,但他犯不着在这种小事上忤逆师尊。
    “您干嘛呀这是,小孩似的……”他哭笑不得道,放下手,也因此错过了太阿剑君将动摇的表情和眼神一点点收拾干净的全过程。
    被捂着也不难受,太阿剑君手似玉般沁凉,他都有点担心哈出去的热气会沾在手掌心,这实在太冒犯,于是屏住气息。但说话间总有嘴唇挪动、气流进出,他疑心这时师尊的手有没有些微的抖,又当做是自己的错觉。
    再重见天日,太阿剑君仍是一派端肃冰冷,哪看得出方才捂着他口鼻眼不放的孩子气。
    太阿剑君瞪他一眼,一板一眼地在他额头上写了“你、不、乖”三个字,宁逾明无辜地大叫:“我哪有!”
    师徒两人吹着不冷不暖的夜风,有一搭没一搭像这样说话,依偎着看了一夜天空。
    不知为何宁逾明被困在这个奇奇怪怪的地方也不太着急,莫名就很安心、放松。
    第二天他砍了一堆竹子搭了间竹屋,竹屋中一个竹桌,一方竹榻,太阿剑君坐在榻上安闲地捧着一杯他泡的花茶,从窗口中可以看到他兴致勃勃地捕鱼、清理和烧烤,然后插在桃枝上,摆在竹盘里得意洋洋地从窗口送到太阿剑君手上。
    他趴在窗口,眼神pikapika十分期待,太阿剑君吃完,用袖中手帕擦去唇边一点油渍,冲他点点头,没等他高兴,在空气中写下两字:
    “难吃。”
    宁逾明:“………???师尊???”
    这个人怎么一点面子都不给的啊??明明都吃完了不是么!按照套路来说,难道不应该假装特别好吃,再被烹饪的人不经意之中发现并不好吃因而大受感动吗??
    有这样的峰主做表率,大太阿峰何愁不注孤生!
    宁逾明一头黑线地抢走盘子,气哼哼地带走清洗,嘴硬道:“不好吃是因为没有调味料,如果有必定能让师尊震惊于我的手艺!”
    轻笑一声,宁逾明先一步震惊回头,太阿剑君还是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放空状,他小心问:“师尊,笑了?”
    太阿剑君面无表情地在空气中写了一个“哈”字。
    宁逾明:……师徒缘分到此为止吧。
    太阿剑君从竹屋内轻飘飘地跳出来,向溪边走去,宁逾明猜不到他的想法,紧紧跟着以免师尊遇到什么危险。
    他回头有些不舍地看看竹屋的窗口,师尊坐在那里像一副恬静又美好的画。脑中情不自禁浮现“宜室宜家”四个字,宁逾明悚然一惊,慌忙摇摇脑袋,希望把里面的水给摇出去。
    太阿剑君看了他一眼,拍拍他的肩膀,来到溪边挽起袖子,动作熟练地抓鱼、剖鱼、生火烤鱼。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比宁逾明自个儿烤的好吃多了。
    师徒二人不知不觉就在这里过上了徒耕师织的种田生活,宁逾明白天去打猎、采摘、寻找离开的方法,太阿剑君大部分时间用来打坐以及给自己做东西吃,偶尔用竹条修补编织家具。日子可称温馨。
    宁逾明险些沉溺在其中,直到有一天,天阴了,水臭了,草枯了,风中涌动着令人作呕的腥气。
    从找不到的边界中涌进大量发狂的异兽,修为比他稍低,丧尸围城一般见人就咬,根本无法沟通,只有杀。
    他在小竹屋外仓促地布下结界,把师尊往里一推,抱着张飞挡长坂坡的气势提剑将一波一波的异兽杀死在小坡上,尸体堆成小山。
    但没用,异兽从不知哪个次元里源源不断地围攻上来,纵他是续航能力较强的剑修,无休无止的杀戮下灵力也渐渐不支。
    他突然惊恐地回头,数只能够隐匿气息的四脚异兽偷偷靠近了他守护的竹屋,结界被打破,异兽咆哮着扑上,他力竭反身,只来得及杀死最外围的两只。
    但其它几只的利爪亦未能挨上竹屋,就已喷血倒下,数道锐气从内激射而出,将其四分五裂。
    素色身影推开门缓缓走出,太阿剑君白发披散而下,簪发的桃枝握在手上,眉宇间闪过一丝锋锐剑意。
    “师尊……”宁逾明有些失神,没有灵力运转的痕迹,但太阿剑君对剑的修行早已近乎道,加上千锤百炼的强悍肉体,把他当成需要呵护照料的凡人的自己才是自作多情。
    想到这里,周围血流成河的杀戮景象忽然消失不见,异兽也退散而去,但天空却愈发阴沉可怖。
    “这到底是……”他喃喃自语,太阿剑君用桃枝指指门内,示意他跟上。
    宁逾明走进竹屋,失落道:“师尊,师尊其实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对不对,什么都不说太过分了……我洋洋得意于被您依靠的样子,是不是特别的傻啊……”
    他碎碎念半天,太阿剑君自顾自地在房间里窸窸窣窣动来动去,一点反应不给,也不知道在干嘛。
    宁逾明气得想摔剑,最终还是气鼓鼓地迎上去,帮突然开始撕自己衣服的太阿剑君忙。
    “您到底想要什么啊,诶,别撕了别撕了,成何体统真是……您想要布条我撕我的就是了!”
    太阿剑君两手比划了一下,示意要“长~长~”的布条,宁逾明把外袍脱下来撕成一条一条给他,想看师尊闹什么幺蛾子。
    只见太阿剑君干脆利落地用布条给双手绑上,绑紧,打结,成功把自己五花大绑后,另一端被他递到宁逾明手中。
    宁逾明看着他期待的目光当场崩溃了:“师尊!!!您在干什么!!!简直为老不尊啊!!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太阿剑君僵了一下。
    老、老吗……也不是很老吧……才几千岁……
    但这不是重点,见徒弟还未领会,太阿剑君看了看窗外,艰难开口道:“我、不、走。”
    宁逾明抬剑接了三道雷,迷惑不解地问兀自看着被打烂的屋顶十分可惜的自家师尊:“什么意思?走到哪里去?”
    太阿剑君叹气,抬腿走到门边一个使连接着两人的布条绷直的距离,他双手被绑着,手势也不好做,只有无奈地吐出一个字:“拉。”
    宁逾明赶忙用力把他拉回来,险险避开雷击。太阿剑君被拉得几个踉跄靠在宁逾明身上,他刚想道歉,忽然福至心灵。
    “师尊的意思是……”他不可思议道:“如果师尊想走,允许我把您绑起来不许走?”
    终于懂了。太阿剑君呼出一口气,欣慰地看着他。
    “我为什么要把师尊关起来!”宁逾明大叫起来,“我又不是变态!”
    太阿剑君眨眨眼,环视了一圈竹屋,宁逾明跟随着他的眼光,沉默了。
    这些天他怕有危险,几乎不让师尊离开屋内或他身侧,黏得死紧,好像是有点、有点那什么哦……怪不得师尊都是“拿你没办法”的无奈表情……
    可师尊会误会,难道……
    “这里,不会是我的内心世界或者与之相关的幻境之类的地方吧?”他小声问。如果是那样,并且师尊是为了救他唤醒他什么的来到这里,结果灵力被禁,他还一副要竹屋藏娇的架势……师尊会误会成什么样都不稀奇……
    宁逾明陷入羞愧当中,太阿剑君摇了摇手仍被绑着的手,眼里满是宽容安慰。
    他心下稍安,随即警铃大作。
    哪里不对!哪家师尊误会要被徒弟囚禁play之后的反应是找绳子把自个儿绑起来送到徒弟面前啊!!!
    ……他是不是又想错了什么?
    但太阿剑君已经自觉顺毛成功,保持着被缚的姿态十分安闲地去观察被劈的屋顶了。
    ……没错了,仔细想想自家师尊就是这么个宠徒无下限的人。
    你要关?给你关,好孩子记得不要黑化影响修行就是。
    这个人、这个人……真的是……
    他的身影渐渐和另一个看似严厉其实也很没下限的人重合。
    太阿剑君回头一愣,走过来双手抬起,蹭去他眼角一点湿润,有些不知所措地张口欲安慰,但实在不知该说什么。
    宁逾明心下比任何时候都要通透澄明,长久以来焦躁不安的情绪被彻底安抚下来。他把太阿剑君手上的布条解开,微笑道:“师尊,我们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噫,没眼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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