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絮絮叨叨下来,时间过了许久,凌风都快记起他来这里的目的。
    他是来干嘛的呢?
    “朱雀街那边的徐锦亦徐老伯,两位应该认识吧?”
    茶馆老板点头回道:“当初我们刚搬来的时候,徐老伯经常来照顾我们的生意,每天下午都会到我们这里喝上一碗茶,也就是半个多月前发生了那件事,他老人家才减少了来我们这儿的次数,这段时间更是一次没来。”
    凌风替对面两人各倒了一碗茶,推到跟前,随意地问道:“这里离徐老伯摊子也不算远,每日人来人往,进进出出,那天赵长风主事吃早点时,不知掌柜是否注意到附近有形迹可疑的人?”
    他这话一出,茶馆老板手一抖,碗中的水溅出了一大片。
    “额……哈哈哈,有点烫。”茶馆老板扯了个笑脸,颇为不自然,用抹布擦去桌上的水渍,“公子怎么会这么问?”他偷偷地看一眼旁边的妻子,心想道凌风是不是已经知道些什么了,不然干嘛大晚上的顶着这么大的风来他们这里。
    这碗茶明天也能喝,就算是他们要搬家,也总得准备四五天。
    “人道是茶馆客人身份杂,小二眼力人人夸,我想着这里距离徐老伯的摊子不算远,说不定你会注意到些形迹可疑的人。”凌风叹了口气,一手揉着眉心,一手揉着脖颈,坐的时间有点久,身体都变得有些酸痛。
    闻言,茶馆老板与女子相视一眼,神色逐渐变得凝重。
    老板娘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茶馆老板起身去给茶壶添水,女子开口问道:“我听说赵长风是被毒死的,而下毒之人已经被公子所杀,这件事不是已经结束了吗?不知公子为何会突然提起这件事?”
    “杀手不可能平白无故地杀人,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我要把幕后真凶揪出来,以他的血来祭奠赵主事的亡魂。”凌风坐直身子,神情严肃地看着老板娘,说道:“所以,如果两位要是察觉到异样,一定要告诉我。”
    少年神情十分诚恳,女子显得犹豫,低头沉思。
    凌风不知道老板娘在思考什么,但瞧得这样一副场景,心中暗喜,顶着夜色和寒风,不嫌麻烦地跑来这里,如今看来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只是不知道老板娘会告诉他什么样的线索。
    前去添水的老板已经回来了,看到自家妻子低头沉思,又看到少年满是期待的眼神。他坐回自己的位置,替凌风满上茶水,笑着说道:“这一碗不要钱,就算我们夫妻请你的。”
    少年称谢,却没有动茶,反而是一个劲儿地看着女子。
    “有什么不能说的吗?”凌风实在是有些等不及,出声问道:“是害怕说出来被报复,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旋即,也不等这两人答话,他继续说道:“如果是前者,不用担心,从你们这里拿到的线索我会严格保密,如果你们要是还担心的话,我可以派刺史府的侍卫保护你们,或者直接把你们接到刺史府中居住。”
    “当然,如果你们愿意,我也可以送你们离开凉州。不管是东天域,还是东圣域,我都有认识的朋友,可以委托他们帮忙照顾。”
    前面的话夫妻俩人还没有多大反应,可是后面的话却让两人突然面露激动。
    刚好他们也想着搬离这里,只是一旦到了外面,举目无亲,难免又要吃一番苦头,甚至说不定还会把命丢在那里,如果真的能够得到凌风的帮助,想必这事也会容易几分。
    女子压抑住激动地心情,问道:“公子此话当真?”
    “这是自然。”见到对方意图显露,凌风点头,说道:“我是天宗弟子,你们要是去东天域,可以到天宗的势力范围安家,届时只需报我得名字即可。另外天宗也有本域家族皇朝的弟子,到时候我可以帮你们打声招呼,总归能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
    “当然,我跟东秦皇朝的皇族关系匪浅,如果你们想去东圣域,只需带一封我亲笔写下的书信,到了那边自然就会有人接应。无论如何,帮你们找一个安全的,不被外人知晓的地方对我而言不是什么难事。”
    他言辞诚恳,给出的条件也十分优渥。
    话音落去,凌风静静地等待着夫妻俩人的回答。越是这个时候,就越不能心急,尤其是这两人明显对搬离这里更加感兴趣,从侧面说明他们看到的形迹可疑之人的身份应该很敏感,一旦他们说出来,凉州城就不再是安全之地。
    会是谁呢?
    飘雪宗弟子?缥缈宫弟子?还是流月阁弟子?
    馆外,天色越来越黑,风声越来越大,将不牢靠的瓦片吹下,碎了一地。
    今夜,又将是一场罕见的暴风雨。
    半响无言,这个时候凌风也不着急,悠闲的端起了那碗茶,轻轻抿上一口,道:“这次的茶水没有霉味,看来那些受了潮的茶叶终于是卖完了。”
    茶馆老板憨厚一笑,道:“嘿嘿,专门给公子泡了一壶好茶。”
    直到一碗茶喝完,沉思的女子抬眼问道:“我们可以信任公子吗?”
    “难道我不值得被信任吗?”
    两人回想起那一天发生在茶馆内的事情,正是眼前的少年拦下了飘雪宗的弟子,救下素昧平生的中年男子。这一切,茶馆老板站在柜台边,从头到尾经历了一遍,而老板娘则躲在堂门的帘子后面,同样看得一清二楚。
    在隐姓埋名之前,他们也曾是某个宗门里的人,像那一日飘雪宗弟子的做派他们见过很多,故而也谈不上有多吃惊,但毕竟是一条人命,恰逢凌风出手,逼退两名弟子,救下那人,也省得他们良心难安。
    再想到双方第一次见面,少年也十分和善,不像旁边的胡澜城,动不动就拿权势官职压人。
    茶馆老板显然是心动了,凌风经常会到茶馆喝茶,每一次都是他招待,两人虽然谈不上亲密无间的伙伴,但至少也算得上萍水相逢。这么多天,一来二往,他也能感觉到凌风跟那些凉州年轻弟子们完全不一样。
    他默默想道,一个能在徐锦亦摊子上不顾吃相、大快朵颐的少年,信任起来也没有那么难。
    茶馆老板心中拿定主意,对着身边的妻子说道:“这件事就由我来说吧。”
    老板娘点头,道:“嗯,既然凌公子如此诚心,我们也不能不识好歹。”
    理了理思绪,茶馆老板问道:“公子应该记得第一次来我这里喝茶时的情景吧。”
    “当然记得了!”凌风一笑,刚才他还拿这个问题问了对面两人,道:“我还怕你们给忘记了呢。”
    “那就好,咳咳。”茶馆老板稍显尴尬,低咳了几声,说道:“说来也巧,那天早晨我们早早就开了门,但客人却连往日的一半都没有,我有些着急,就到门外边拉客。”
    说着,茶馆老板起身朝着门口走去,身后,凌风和老板娘一起跟了过来。
    茶馆老板缓缓将门开了一条缝,顿时一股冷气漫了进来,“公子你瞧,就是那里。”顺着男子手指的方向,凌风的视线穿过门缝,落到了一条小巷子,巷口黝黑,不见半点灯火。
    “那天我出来门去招呼客人,正发愁街上没几个人的时候,刚巧就看到那个小巷子口有个人。本来这算不得什么稀奇事,大清早的,巷子口站个人太正常了。我一开始也没注意,但后来觉得那人明显有些不对劲,总是会时不时看着某个地方。”
    “本来客人就少,我就提了一壶茶,到门口的凳子上坐下,一来呢揽客,我发誓我绝对没偷懒,二来嘛,就是想看看这个人到底想干嘛。我记得那个人看上去很紧张,有段时间整个人都贴在墙上,一离开后,墙上都印上了一大片汗渍。”
    凌风揉着眉心,问道:“他是谁?他在那里干什么?”再不提醒,这个故事估计要讲到明天早晨了,他到此又不是来听故事的。若真要听故事,祈君欣讲得可比茶馆老板好多了。
    “不知道,但应该是在监视,我看到那人的视线经常会盯着徐锦亦的摊子,而当时老伯的摊子上,吃早点的人正好是公子你和赵主事,还有那个挺漂亮的小丫头。”几人坐回到方才的位置,凌风想了想,茶馆老板口中的那个挺漂亮的小丫头应该是他的贴身侍女苏抹月。
    这些细枝末节不值得浪费时间,他问道:“那人是谁?”
    茶馆老板和妻子互相看了看彼此,说道:“胡澜城。”
    “胡澜城?”凌风大惊,仿佛不敢相信,要再确认一遍,问道:“你说的可是刑司主事胡澜城?”
    “是!”
    一个语气相当肯定的回答,凌风脸上堆满了震惊,万没有想到夫妻俩人口中的可疑之人会是胡澜城。那个长相虽然粗狂,但心思细腻,工作能力也是一流的刑司十六主事之一,怎么会是他想揪出来的幕后真凶?
    可是如果茶馆老板说的都是真的,胡澜城到底是在监视赵长风,还是在监视他?凌风陷入了沉默,本以为能够拨得云开见月明,没想到却是山重水复疑无路。
    他突然想起那天三人离开时的场景,茶馆老板本来是据理力争,但却突然选择闭嘴。现在想想,当时茶馆老板正好说到“我今天早上就看到了,就在我这间茶馆对面的巷子口……”随后就立刻被胡澜城大声喝止,并用刑司威胁。
    如今看来,一旦茶馆老板当着他的面说出这件事,胡澜城的嫌疑立刻就会增加,甚至说不定会直接按照真凶处理。
    良久,他才从沉默中走出,说道:“此事涉及司主事,我不能独断专行,须得禀报刺史大人。至于你们两位,打算何时走?”
    “公子觉得呢?”
    “明天一早,怎么样?”
    “太急了点,我们还要收拾一下,而且今夜大雨,明天或许也是个雨天。”
    “那两位挑个时间。”
    “三天后,上午动身。”老板娘扳着手指,充满了向往之情,道:“至于目的地,我们就去东圣域吧,听说东秦皇朝皇帝陛下励精图治,境内正值盛世,百姓安居,黎民乐业,我们这点小本买卖去了也容易安家落根。”
    凌风点点头,“好,三天后我来这里送你们,顺便把信一起带来。”
    临了出门,凌风突然又折回,嘱咐道:“胡澜城那边我会立刻着手审问,不过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们自己也要小心,明天上午,我会派刺史府的亲卫来这里保护你们。”
    “多谢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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