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书房门前时,赵瑾已经被吵的额头直突突了。
    彼时她刚站在门口,将里头的景象一览无遗。
    ——裴承州正襟危坐在桌边,对着眼皮子底下的一碗燕窝羹不知所措,裴欢颜与潘宝珠分别站在他两侧互相对视,前者眼含讥讽不屑,后者眼睛冒火。
    疾飞站在裴承州脚边,左瞧瞧叫一声,右瞧瞧叫一声,眼神似乎很是兴奋。
    潘宝俊拿着把木剑同小厮们追赶打闹,愉快的笑声响彻整个宁安院,玩的不亦乐乎。
    而角落软塌旁的小桌一侧坐着脸色淡定的裴承允,几本书躺在小桌面,将本就不大的小桌立刻占满,连笔墨都委屈地放在软塌上,而他正拿着其中一本,对安静坐在他身边的裴羡低声讲着什么,后者认真点头,不时提出几句疑问,裴承允再细心解释。
    吵架的吵架,疯闹的疯闹,而读书的读书。
    将互不干扰做到了极致。
    充分展现了热闹都是他们的,我们只要偏安一隅。
    画面诡异中带着一丝和谐。
    终于在百忙之中,翻白眼的裴欢颜最先看到了赵瑾的存在,白眼翻一半卡住,险些没回过来:“……母亲!”
    她话一出口,裴承州几人也看了过来,慌忙起身行礼。
    “汪汪——”疾飞也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急急冲着赵瑾摇欢了尾巴。
    满屋子终于只剩下潘宝俊吆五喝六的声音。
    赵瑾被吵的头疼,挥了挥手:“带表公子出去玩。”
    小厮们不敢不应,潘宝俊不想走,愣是被小厮们一边头一边脚的抬走了。
    “放开我!放开本公子,你们不要命了!敢这样违逆本公子,信不信本公子一声令下,杖毙了你们这群杂种——”
    小小年纪说话这么脏,连杖毙都学的有模有样,裴芙可真是慈母。
    赵瑾使了个眼色给劝架的惜春,后者会意,悄无声息的跟着潘宝俊离开。
    可不能叫他祸害了侯府的人。
    赵瑾这才悠悠走到桌前坐下。
    潘宝珠见弟弟被这样对待,最先忍不住,上前道:“俊哥儿还只是个孩子,不过爱玩了些,舅母这般对他,未免欺人太甚,若叫舅舅知道,定然不饶你!”
    很好,还是那个没有脑子且跋扈的傻大姐。
    裴欢颜立即呛她:“旁人家的儿郎三岁知礼,五岁便成规矩,偏生你家的娇贵,八岁了还跟人家怀里抱的一样,见人不行礼,在旁人的院子大吵大闹,毫无礼仪风度!”
    “他们岂能与俊哥儿相比?”潘宝珠语气轻蔑,一副潘宝俊日后要继承皇位的模样。
    “潘宝俊我们管不着,可你对我母亲无丝毫尊敬之意,我却瞧的清清楚楚。”裴承州冷声开口,“所以昨日你母子三人在正厅与我母亲难看之事当真?”
    潘宝珠似乎这才将裴承州与赵瑾的关系串联在一起,眼里闪过一丝懊恼:“不是,表哥误会了,我方才是担心俊哥儿,并非有意对舅母不敬——”
    “担心你弟弟不知道追上去么?还有心思这这里找我母亲不是?”裴羡打断她,“你扰我哥哥们读书温习也就罢了,见我母亲也不知行礼问安,反倒率先出言不逊,日前的教训,你是过耳既忘么?”
    潘宝珠记吃不记打,但也不是二愣子,闻言虽心下不忿,还是向赵瑾行了一礼,急急告罪。
    赵瑾摆了摆手,没兴趣同她掰扯:“前院到底是男子地方,你一个姑娘家不好来,若想你弟弟,便叫他去客院见你们,免得一着不慎污了你的名声。”
    她话都说到这里,潘宝珠脸皮再厚也说不出不怕坏了名声的话来,只能一脸不甘的应下。
    “送表姑娘回去。”赵瑾道。
    潘宝珠自然不甘心就这样回去,只是还未开口,就被丫鬟强行“请”了出去。
    她勉力挣扎着,含情脉脉而眼含泪光的看向裴承州,指望后者能为她说句话。
    只是裴承州躲她都来不及,更别说说话,望天望地就是不看她。
    第157章 特么错亿啊!!
    潘宝珠离开后,赵瑾这才道:“怎得就能叫他们姐弟俩将你院子闹得这样乌烟瘴气,端茶送客你不会?”
    裴承州摸了摸鼻子:“端过茶送过客,只是表妹似乎听不懂……还有是父亲说表弟功课不行,叫我们带带他的——”
    他话还没说完,赵瑾就已经皱起了眉头:“自己的外甥自己教,哪有将麻烦事都推给儿子的,他倒是松快了……”看着孩子们一脸惊异的表情,她正了脸色,“日后不必再管,他们上门,敷衍几句便只管赶出去,你顾着脸面不愿口出重言,他们可没顾着你的感受叫你为难呢!”
    裴承州和裴承允都应了一声。
    赵瑾又对裴欢颜道:“你也不必同她吵闹,凭白失了身份气度。”
    裴欢颜就爱听这话,闻言笑吟吟应了:“母亲说的对,就潘宝珠那样的,同她说话都是拉低身份!”
    裴羡也道:“不过看她这模样,是瞧上二哥了?”
    裴承州脸色一僵:“胡说什么,我虚岁才十五,谈婚论嫁还早呢!”
    “二哥觉得早,旁人可不这样觉得。”裴羡促狭一笑。
    裴承允面上也染了些笑意:“十五下聘,十六成婚,年纪也适当。”
    “你不过小我一刻钟,我到年纪你便能松快不成?”裴承州瞪他。
    “二哥居长,先成婚理所应当,弟弟后头跟上便是。”裴承允脸都不带红的。
    反倒是裴承州被他闹了个大红脸。
    赵瑾也饶有兴趣的盯了他一会,这才慢悠悠解围:“你们年纪还小,成婚且不急,你姑母那边我会解决,只需你们平日注意着不要同姑娘家走得过近,免得坏了人家名声便是。”
    “是。”
    裴承州松了一口气。
    虽然他还没想过成婚之事,可表妹是万万不可的。
    倒不是容貌才情不及,而是这性子……他实在有些消受不能。
    而且表妹虽对他特别些,可她看向三弟时一样会脸红,与看他的眼神如出一辙……不好说姑娘家不是,可这样或可能影响他们兄弟感情的人,最好还是不要来往的好,更遑论娶回家。
    这不好的。
    赵瑾也没在宁安院多留,说完正事逗了会儿疾飞就离开了。
    她还要找裴西岭呢。
    所幸这会儿他没出门,赵瑾直奔书房,果然看到了正坐在书案前沉浸式看书的男人。
    “夫人找我有事?”
    赵瑾没直接说程尚书,而是先提了一嘴潘宝俊:“俊哥儿是侯爷的外甥,不是州哥儿和允哥儿的外甥,他们温习自己的功课尚不及,没空帮忙带孩子,日后无事便不必叫俊哥儿去宁安院扰了他们,还是侯爷自己来教导的好。”
    反正你一天天没正事闲得很。
    裴西岭解释道:“我考察过俊哥儿的功课,发觉实在有些荒废,想着允哥儿聪颖好学,他们又是表兄弟,便想叫他们引导引导,也好指点一番俊哥儿的功课。”
    “俊哥儿年纪尚小,难免孩子心性爱闹了些,他们尚才十字开头,哪里懂得哄孩子?指点功课也要孩子肯才行,侯爷博闻广识又是长辈,还是侯爷来吧。”
    闻言,裴西岭顿了顿,似乎想说什么,几番欲言又止,但到底闭了嘴。
    赵瑾权当他默认了。
    她缓缓走到桌边,正想说话,却被回过神来的裴西岭吓了一跳。
    “……声律启蒙?”她看着被迅速合上夹在旁边书堆里的书,不确定地开口。
    “你看错了。”
    裴西岭面色很是淡定,叫赵瑾也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
    可思及方才扫到的两眼,她又有些疑惑:“霜菊瘦,雨梅肥,客路对渔矶……这不就是声律启蒙么?”她前几天才背过的。
    裴西岭无声的看向她,坦然的目光又叫赵瑾不太确信了。
    她是因为不熟悉这个时代,才要从头开始学。
    可裴西岭这土生土长的古代人,还是上流阶层接受的最精英教育,声律启蒙这等堪称古代儿童读物的启蒙书籍,裴西岭怕都能倒背如流了。
    她皱着眉放下疑惑,反正裴西岭看什么书都不关她的事就是了。
    她拿出甄思文给的那几张纸递给他:“侯爷先瞧瞧这个。”
    裴西岭接过,低头看了起来。
    赵瑾转身坐在了他对面。
    片刻后,裴西岭抬起头来,丝毫未变的脸色叫赵瑾意识到了一丝不对,试探问:“你知道是程尚书?”
    裴西岭点头:“夫人先前送与我那几页纸后,我便一一着手查过了。”
    赵瑾愣住了:“那你不告诉我?”怎么说他们现在也是一条船上的人吧?
    “告诉你做什么?”裴西岭深邃的眼里是大大的疑惑。
    察觉到他是真的疑惑,赵瑾深呼吸一口气,磨了磨牙。
    她怎么就忘了,这是古代。
    男尊女卑的古代。
    她面前的,更是一个标准的古代男人,指望他尊重女性,凡事跟她有商有量,那是痴人说梦。
    她告诉他那些消息是理所应当,而他选择不与她分享在他看来那也是理所应当。
    谁会跟自己的附属品共商大计呢。
    她以为他们是合作关系,有了任何消息都第一时间与他商量应对,可人家却压根儿没这么想过,说上下属关系都是勉强!
    赵瑾暗暗咬着牙,不断在心里安慰着自己淡定,可与此同时心里另一种声音却越来越响——玛德,这寄人篱下的糟心日子老娘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她要发展势力,她要自己成功,她要独自美丽!!
    “夫人脸色似乎不太对。”裴西岭眼神更疑惑了。
    赵瑾咬牙压下所有情绪,扯扯唇角,对他扯出了一个标准的微笑:“方才想到了些旁的事,无碍。”
    裴西岭点点头:“程尚书我早便查出来了,他背后牵扯较深,夫人不必管,我自有应对。”
    早便查出来了!
    赵瑾笑容更僵。
    她以为她白嫖甄思文,可现在回过头来——特么错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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