旦日。容玉未免朱棣知晓后传到赏汝嫣处,影响她心中的仙师施法,便待朱棣离府后方去求见徐长吟,请求她前去助法。也一如容玉的笃定,徐长吟没有拒绝。
    日正当午,徐长吟带着罗拂来到西殿。
    一身道袍的张阿玄手托拂尘,立于殿中远远望着徐长吟的身影,嘴角噙起浓浓的讽刺。她斜睨眼殿内的八名侍宦,赏汝嫣对她的堤防心极重,走到哪都有人监视她。
    不多时,徐长吟便进到了殿中。张阿玄揖了道礼,“娘娘厚德,嫣夫人定然能化枭为鸠。”
    徐长吟微微一笑:“还需道长一施妙法。不知需要我怎么做?”
    张阿玄道:“贫道已在正殿及偏殿设了阵法,娘娘只需在偏殿诵念《阴阳经》即可。”
    徐长吟颔首。随后,张阿玄将她引往偏殿,那八名侍宦也一步不落的紧紧跟着。徐长吟看在眼里,不由颇觉诧异,这八人似乎并非来帮忙的,倒象是在监视。
    徐长吟正欲询问,却被得到消息迎出来的容玉打断。容玉一见徐长吟,立时感激不已的伏跪在地:“奴婢替夫人谢过娘娘大恩。”
    徐长吟示意罗拂扶她起来,“只是一桩小事,不必如此。夫人那儿可好?”
    “是。青玄仙师施了定神术,夫人现下睡着了。”
    徐长吟点点头,没再问什么,随张阿玄进了偏殿。
    一进偏殿,便见殿内贴满符咒,正中设有八卦两仪阵,阵前摆着法坛并祭品法器诸物,法坛之前则置一蒲团,阖殿在静谧肃穆中又萦绕着一股诡秘之气,让人不禁紧张起来。
    徐长吟并非没见过斋醮,当年她还同沈度在高家冒充道士开坛作过法。这青玄道姑的一套安排严谨而妥贴,无一丝异处,只是徐长吟却莫名觉得有些违和之感,可细细追究又说不上是为何。
    张阿玄没有将那八个侍宦赶走,反而示意道童在法阵的四周又摆了九张蒲团,以便八侍宦和罗拂安坐。她手持三清铃,绕着徐长吟步罡踏斗,有模有样的施了套术法,再请她坐在阵法中的蒲团上。道童捧来一只三足小鼎,张阿玄捻燃一物丢入鼎中,一缕异香霎时飘出。道童将小鼎放在徐长吟面前,将一本《阴阳经》呈给了她:“请娘娘依此诵念。”
    徐长吟看了眼张阿玄,没有多说,接过经书,依言诵念。
    一瞬间,偏殿里只闻徐长吟洋洋盈耳的声音,以及小鼎中围绕着她缓缓升腾飘散的袅袅香烟。
    张阿玄将容玉打发回正殿,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并没有离去。
    徐长吟念着念着,倏觉一阵倦意袭来,莫名有些心悸。她不自禁的揉了揉额心,声音变得迟缓起来。隐隐间,她感觉到不对劲,抬首朝旁看去,顿时一怔,就见坐在旁边蒲团上的罗拂等人耷拉着脑袋,双眼紧闭,竟然是睡着了。
    徐长吟霍地就要起身,岂料她的双腿如灌泥铅,沉重得让她动弹不得。她心中一惊,余光扫见面前的三足小鼎,直觉认为是香气有异,立即一把挥开三足小鼎,目光也咻地望向不远处的张阿玄,沉声喝道:“你究竟是何人?”眼下她如何还不知是着了道,中了陷阱?
    张阿玄示意道童在殿外守着,一步一步的走到徐长吟面前,蹲下身将三足小鼎重新摆好,啧啧有声的道:“娘娘,此香甚为珍贵,贫道可是为了您专程弄来的,还请手下留情。另外,建议您不要乱动,以免气血紊乱伤了自己。”
    徐长吟自是察觉到体内气血一阵翻腾,令她难受无比,却也让她冷静下来。她强行压抑住晕眩感,镇定的盯住张阿玄:“你将嫣夫人如何了?”
    张阿玄挑眉:“娘娘怎么不猜嫣夫人想如何?”
    “你要是想抓我,就不要动其他人。”徐长吟没有为张阿玄的挑拨而动摇,尽管她感觉到赏汝嫣与此人应是深有牵扯。
    张阿玄笑了起来,“燕王妃娘娘着实是宅心仁厚,都到了这般田地还为他人着想。不过,娘娘大可放心,我的目标是你,只要他们乖乖听话,我绝对不会为难他们。”
    徐长吟身形微晃,意识已开始涣散。她使劲一咬舌尖,强迫自己清醒,咬紧牙道:“燕王府戒备森严,且旁人皆知我来了西殿,时间一长定会有人来察看,届时你只会无路可逃。”
    张阿玄嘲弄一笑:“王妃娘娘,我既然敢这么做,自然不会没有准备。无路可逃?娘娘难道不知,这由前朝皇宫改建的燕王府里并不缺举暗室秘道?而我,恰好知晓这么一处!”
    徐长吟目光一沉,确定了心中的怀疑:“你是张阿玄!”
    张阿玄微愣,旋即笑道:“原来你知道我。”
    徐长吟不答,只平静的道:“西殿内有四十九名侍宦婢女,殿外还有三十六名侍卫护卫,而你如今隐而不藏,显是那秘道无法通达府外。你逃不了!”
    张阿玄眯起眼,陡然一把拽住她的头发,目光阴冷的盯住她镇定的面容:“徐达那老匹夫的女儿倒是有几分聪明,就不知死到临头时,你还能不能这么不畏不惧!”
    徐长吟吃痛,但也让她又清醒了几分,她毫无畏色的直视张阿玄:“人谁无一死?有大名鼎鼎的丽嫔娘娘陪葬,我倒也不吃亏。”
    张阿玄怒及,扬手就欲给她一巴掌,但末了她忍了忍,放下了手,冷笑道:“此处秘道的确不能通到外面,但足够将你藏一辈子而不会有人发现。而有你在我手里,我还怕逃不了?”
    徐长吟轻笑:“那丽嫔娘娘还等什么?再不动手,只怕会引来其他人。”
    张阿玄对她的从容不迫极为厌恶和恼恨,却明白她说的不错,眼下不可再耽搁。随即,张阿玄狠狠拽起浑身瘫软的徐长吟,拽着她走至偏殿东南向的角落处。
    徐长吟强行打起精神,看着张阿玄从袖中掏出几枚银针,状似随意的在洁整平滑的墙壁上一扎。旋即,她感觉脚下微微震动,低头一瞧,就见毫无缝隙的大理石地面上露出了一个狭窄的洞口。
    张阿玄从怀中掏出数颗夜明珠,往洞中一扔,洞中立即燃起幽幽的亮光。这时,那道童从殿外进来。张阿玄将徐长吟扔给她,示意她带着徐长吟先下去。
    徐长吟被带下秘道,张阿玄跟在后面,三人刚下到台阶,秘道便紧紧关闭。借着微微的光亮,徐长吟看到头顶上秘道口的厚度足有三尺,且严丝合缝得无一丝痕迹。
    徐长吟的脑袋越来越晕沉,也不知被拖着走了多久,拽着她的道童突地将她往前一推,她立时双腿一软跌在地上。紧接着,她耳边传来“咔哒”一声,扭头一瞧,竟是被关进了一间铁牢里。
    铁栅外,张阿玄笑意连连:“此处是淑妃龙瑞娇建造的私狱,专为关押不顺其意之人。乌仁图雅,噢,不对,应该是赏汝嫣嫣夫人,其母也险些有幸到此,而她竟然选了这一处宫殿,真不知该说是有缘分还是无知的好。”
    徐长吟浑身无力的伏在湿冷的地面上,微微喘息。眼下她毫无动弹之力,也懒得再理会张阿玄,但心里对其吐露的信息有些诧异。张阿玄方才提及的是赏汝嫣的本名幺?其母竟是凝香儿,与张阿玄及龙瑞娇同为元顺帝宫中的七贵,当年实是才名远闻。
    “不知燕王爷和徐大将军在得知王妃娘娘失踪后会是怎样的表情,可惜啊,我现在还看不到。”张阿玄的口吻里不无惋惜,以及隐隐的得意。
    徐长吟闭上眼,任凭张阿玄自说自话。张阿玄不可能只将她关在这里就算了,其最终要对付的可能是朱棣。只是不知其会使什么毒计,但明显的,她会是其的筹码和保命符,短时间里她应该并无危险。她眼前浮现出赏汝嫣的身影,心底五味杂陈。这件事,赏汝嫣知道几分,或者参与了多少?
    赏汝嫣猛地睁开双眸,如醮春水的眸中在一瞬的迷茫后,立即清明起来。而方一清醒,她的脸色就变得煞白,登时起身急唤:“容玉!容玉!”
    岂知,容玉半晌没有进来或回应。赏汝嫣下榻,仍有些胀痛晕眩的意识让她身形晃了晃,她也没顾得上这些,匆匆朝寝殿外走去。而一出寝殿,她顿时就发觉了不对劲。门外空无一人,而平日她的寝卧外必会有二名婢女。
    她的心急促跳起来,一改往日的温雅,近乎奔跑着的到了正殿。然而她一至正殿外,心便沉到了谷底。
    出事了!
    素来清静的西殿里跪满了一群人,黑压压的透着压抑和恐慌,殿中央则趴着十几个浑身是血、一动不动的人,而殿首坐着的正是面罩寒霜的朱棣!
    蓦地,朱棣抬起首,冰冷的目光笔直的射向面色微微苍白的赏汝嫣,那目光中的寒意让她的心骤然揪痛起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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