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府与孙府的家主皆为朝廷重臣,彼此间不会轻易生出嫌隙。杨知鱼与孙宁之间的摩擦,在多数人眼里不管孰是孰非都只是桩小事。此事发生之后,二府并无长辈出来调解,只因都当作是小女儿家的小打小闹,无伤大雅,若然有长辈出面反而显得太过其事。不过,尽管有两家长辈不想扩大事态的原由在内,也难掩杨知鱼并不受杨家重视的事实。否则,孙宁又岂会一再敢给杨知鱼使绊子?这一次,若非巫梨华得知此事后禀到了徐长吟这儿,杨知鱼最后或许真就只能退让并退出比试了。
    孙氏母女退下后,徐长吟睨向老神在在的朱棣,而朱棣不待她出声,已缓缓说道:“营阳侯对这侄孙女颇是疼爱,奈何久不在府中,此女也非嫡出之系,难免受些轻怠。”
    故而,杨知鱼在受了委屈后才无人作主,任由外人欺负。徐长吟摇了摇头,“前些时日我与这杨小姐有过一面之缘,虽说她寡言少语,但行举飒爽,颇有营阳侯几分风范。”
    朱棣看她一眼,“我说过,你想怎么做便怎么做。”
    徐长吟抿唇一笑,臻首以示明白。对朱棣为何管这等闲事,她也没再多问,便就如他所说不愿她为这些小事操心吧!
    言简意俗的“切磋之会”四字,在朱棣信笔一挥之下,更名为“木兰之会”,以示巾帼不让须眉之意。
    比试之地设于燕王府中的演武场内,有四十六人参加,孙宁因着受伤只能退出,如是便余四十五人。黄罗氏并另外三位将军夫人为初赛评判,而徐达麾下的三位老将则被请为终赛评判。朱棣与徐达亦拨冗前来观会,不可谓不给足了面子,也抬高了这场比试的份量。又因着他二人的捧场,北平府里大大小小的官员无不争相向燕王府投贴,以盼能来观会。
    于是,偌大的演武场现下坐满了观会者,亦如徐长吟先前推测,足有数百之众,一时间委实热闹无比。诸如规则、赛程等细事早已定好,又有朱棣派给她使唤的一应得力下属,这场木兰之会顺利开始了。
    主观台上,朱棣与徐长吟左右端坐,身边是淮真与高炽姐弟俩。难得淮真规矩安静地坐着,只一双乌溜大眼鬼灵精的四处转个不停,显得不甚安分。
    徐长吟瞧在眼里,握住她的小手,严肃的告诫道:“今日有许多叔叔伯伯在,可不许胡闹,要不然娘就送你回寝殿去陪谨儿和煦儿。”
    淮真有些心虚的转了转眼珠,她还想着待会趁娘不注意就溜到主观台下去玩呢!
    看她模样,徐长吟如何不清楚自家女儿确实有“胡闹”的打算,不由没好气的敲了下她的小脑袋。正与朱棣说话的徐达没错过她们母女的举动,不禁笑着朝淮真招招手,“真儿,到外公这里来。”
    淮真大眼一亮,连忙跳起来,正要喜滋滋的奔向自家外公,陡地看到徐长吟眯起的双眸,顿时垮下小脸,有些小心翼翼的问向徐长吟:“娘,淮真可以去外公那里吗?”
    “去吧,不要吵闹到外公。”徐长吟大度的放行。
    “今日淮真倒是乖巧。”朱棣颇为诧异,边示意高炽也去陪自家岳翁。
    徐长吟睇他一眼,“您家女儿精明着呢,不与她交换条件,岂会如此听话?”
    朱棣挑眉轻笑:“夫人可是想说,有女肖其父,不外如是?”
    “爷素有自知之明,妾佩服之至呢!”徐长吟对他弯眉而笑。
    “夫人慧眼如炬,为夫亦是钦佩不已。”朱棣还了她抹意味深长的笑,惹来徐长吟一记白眼。这人脸皮着实是厚,她分明是在损他,在他嘴里反倒成了她在夸赞了。
    旁人并不知燕王夫妇是在“斗嘴”,只瞧见他们相视而笑,那般的温情脉脉,那般的让人欣羡,不由更为深信燕王夫妇鹣鲽情深的传闻。然而,在这些欣羡的视线里,也隐晦的搀杂了几道嫉妒的目光。
    “妾身迟至,还望王爷与娘娘恕罪。”柔婉的请安声突地在燕王夫妇身侧响起。
    徐长吟侧首看去,一笑:“我正想着你怎地还未到呢!快快过来坐下,比试方开始!”
    朱棣则只淡淡道了句:“坐吧!”
    赏汝嫣隐下眸中的哀怨与伤痛,款款谢过,便即至徐长吟身侧坐下,浅言轻语:“妾身盼着来观会已久,孰料昨宿惊了风,晨起时有些不适,这才迟至,幸而未错过。”
    徐长吟探手触了触她的额,关切的道:“现下可好些了?”说着,她又吩咐罗拂,“取我那件紫披过来。”
    赏汝嫣眸光不为所察的动了动,柔柔浅笑:“谢娘娘关心,妾身现下已无甚大碍了。”
    徐长吟悄然扯了下朱棣的袖裾,朱棣看她一眼,转首对赏汝嫣温和的道:“回去后让刘良医给你请请脉。你身子骨弱,平日里需得多注意。”
    他的话让赏汝嫣眸中盛满了浓浓惊喜,情绪有些激动的直直看着他。见她只因自己单薄的关切话语便如此欢喜,朱棣心中颇有些五味杂陈。他深深凝视眼赏汝嫣,语气又放柔了些许:“待会若是不适便让明福送你回殿,这木兰之会日后还会有,不急于这一回。”
    赏汝嫣一双秋眸蓦地浮上一层水雾,她有些哽咽的轻轻颔首:“妾身省得,谢王爷关心。”
    见他们之间恢复了几许和畅,徐长吟微舒口气。不知怎地,这些时日以来,她总觉得朱棣与赏汝嫣之间颇是古怪。虽说如今朱棣甚少去赏汝嫣的寝殿,但一直以来对其的关心并不少。然而,自从他出征回府去见赏汝嫣的那次之后,他便鲜少再提起她,也未再去她殿中,她来请安时,他的态度亦显得甚为疏淡。
    徐长吟自诩并非大度得能够乐见朱棣雨露均沾或忍见他对别的女子留有情意,却也并不愿见朱棣对赏汝嫣薄情如斯。她知这番心态旁人定会觉得虚伪,认为她一面只愿自己独得宠爱,又想博个大度贤淑的好名声。可是,她确然不愿见赏汝嫣郁郁不乐,不愿其心伤神萎。她知,只要她退让或默许一步,赏汝嫣并不难再得朱棣的宠爱。只是,这一步总是让她踯躅,让她惶恐……也许,她真的是个虚伪的人吧!
    朱棣仿佛感应到她有些低落的情绪,长袖微拂,借着袖裾的掩映,紧紧握住了她的葇荑,以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量,低沉而语:“有些事,你不能与我做主,也不要轻慢了自己。”(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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