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府。
    舞榭歌楼,莺声婉啭。
    猛地,“哐当”一声巨响,碎了一地玉瓷片,歌姬琴音骤止,朱棡怒容满面的拍案而起,“什么?给退回来了?”
    就在朱棡跟前的地上跪着一人,正是先前至魏国公府送礼的那名太监。
    那太监满脸惶恐,“是、是!”
    朱棡闻言愈发见怒,提起一脚踹了过去,怒道:“混账东西,本王让你备礼,你都备了甚么东西?”
    那太监被一脚踹翻在地,痛苦的扭曲着脸,可又不敢吱痛,跌爬起身,哭丧着脸道:“奴才全按王爷您的吩咐备的,每样都是府里的珍玩!”
    朱棡气得瞪圆了眼,“是徐达的意思,还是徐长吟的意思?”
    那太监忙道:“魏国公不在府里,先是给徐夫人上了礼薄,接着将礼抬到徐小姐的住处。哪知,没过多久就给退出来了。”他咽了咽口水,声量渐说渐小,“这应、应该是徐、徐小姐的意思。”
    朱棡一听这话,更回火上心头,又一脚狠狠地踹了过去,骂道:“狗奴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那太监挨了两脚,趴在地上动弹不了。
    朱棡怒容满面的踱了几步,陡然伫足,冷声道:“她说什么没有?”
    那太监哼哼唧唧的爬起来,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颤着声道:“这是、这是徐小姐呈给王爷的!”
    朱棡瞪他一眼,表情难看的拿过信。信上寥寥数语,倒也客气,却在最后言及一句,驱奴恶,主从责。
    朱棡的脸色乍青还白,陡地狠狠揉紧信握于掌中,冷容横向那太监:“去给本王将郭洪找来!”
    那太监赶紧忍着痛,连滚带爬的退了出去。
    秋月勾梢,绣阁香灯未灭,房栊前影儿绰约。
    徐长吟推开窗棂,探目四瞧,除了月色,只有廊下的红笼散发着晕芒。她侧首问向娉望:“人都支开了?”
    娉望站在一旁,神情见紧,忐忑的点了点头:“按您的吩咐,在百菜园备了点心,让他们都去赏秋月了。”
    徐长吟臻首:“待会你也过去,这儿无需伺候。”
    “小姐,这怎么成?”娉望慌忙道。
    陡然,窗棂外发出“锵”地一声脆响,徐长吟扭首往苑中望去。
    月光落了满地,苑囿里静悄悄地,却见一棵梧桐树下,立着一抹修长的身影,正是朱棣。
    落着练月,朱棣静静而立,以折扇轻轻击着掌心,姿态闲雅,丝毫未有私潜魏国公府的忌讳。
    徐长吟凝眸过去,细一打量。今日他倒有几许不同,一袭清朗的砖灰色长袍,腰束玉带,流露出高贵淡雅的气质。发髻以羊脂白玉冠起,衬着月色,冷峻的面庞似也柔和了几许,剑眉斜飞,眼若深潭,冷薄的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又带着几许让人怦然心动的蛊惑魅力……
    她眸光掠过,心弦蓦然轻颤。
    隔着窗牖,二人就这么两厢凝望着,谁也不做声,谁也不走前一步。
    娉望左瞧右瞧,瞧出不对劲来,赶紧假咳数声。小姐夜邀燕王,难不成就为盯着人家瞧?
    徐长吟自知失态,立时挪开眸光,轻声逸言:“王爷请进!”话落,她又对娉望吩咐,“你去百菜园拖住他们。”
    娉望仍见犹疑:“小姐……”夜会男子已是不妥,再请入房中,这要传出去,小姐的清誉也毁了。
    徐长吟安抚而笑,“我自有思量。”
    余音一落,门外已传来稳健的脚步声。
    徐长吟款步上前,拉开扇门,迎向朱棣,福下身去:“见过王爷!”
    娉望跟着赶紧行礼,在徐长吟的示意下,躬身退了出去。
    朱棣在门外略顿步,眼神探究的在她脸上定了片刻,始提步入内。
    阖紧门后,徐长吟落落大方的一引:“王爷请坐!”
    朱棣未置语,撩袍落坐,复环顾她的闺房,果是透着书墨清气,与她这一身气质浑然相融。
    徐长吟也不打扰他的观视,提壶沏茶。
    “徐小姐逾夜相邀,不怕名声受损?”朱棣收回目光,淡声问道。
    徐长吟浅笑:“如此不正好?传将出去,我也非嫁王爷不可了。”
    朱棣端杯,不疾不徐的拂了拂茶沫:“看来本王应当告诸天下,与徐小姐月夜私会。”
    香烛半卷,吞吐光芒。
    徐长吟拂袖落坐,自斟一杯香茗,笑道:“比起纸鸢情诗,自是愈显郎情妾意,不过,想必王爷并不愿如此。”
    知她仍有介怀,朱棣略勾起了嘴角,“徐小姐邀本王前来,只为告诉本王此话?”
    徐长吟柳眉浅扬,逸出丝丝黠笑:“自然不是。请王爷前来,不过是想感受占上风的滋味。”
    “占上风?”朱棣挑眉。
    “在我这儿,自然是要听我的!”每每都是他先著一招,今次她出人意表一回,令得他有悖身份翻墙入府,也足以让她乐呵得意了。
    睨眼她一幅占了小便宜的模样,朱棣淡定的下了论断:“徐小姐果真心思单纯!”
    他的讥嘲不言而喻,可徐长吟也不在意,言归正传:“想必王爷也知我所谓何事。”
    朱棣浅啜茶茗,“本王确有好奇徐小姐会有何条件。”
    看来,他果是实人知心。徐长吟一笑,烛光之下颜如净玉,“王爷是胸怀大志之人,我只是自见其睫的女子,没有雄心万丈的壮志,此生唯愿平顺安康,不求富贵,不求权赫,纵是薄田三分,采桑织布,也是自在快活。”言尽此,她脸上浮现出向往之色。
    朱棣未出一言,静闻她音。
    徐长吟挺直背,微昂首,紧紧直视他,“王爷与我各为所需,不管王爷是为一语谶言,或是别有目的,我愿配合,也请王爷能允我小小之殃。”
    朱棣大方的道:“徐小姐尽可直言。”
    “好!”徐长吟幽眸流,溢出十分的慧黠。她竖起三指,字字如珠,“一不持家,二不生子,三以谷禾为期。”
    壶洒玉珠,袅袅香云氤氲,清雅的闺房中未闻旁的声响。
    朱棣容色无表,眼神中的深锐却昭彰无余。他高深莫测的锁住她清幽的眸子,那里澄澈如水,透着坚毅与认真。
    隔了良久,他也未显出丝毫异样,口吻仍自平淡:“还有甚么?”
    见他这么好说话,徐长吟笑弯了眼眸,“我相信王爷一诺千金,诺下之言,必不会悔。不过……”她从袖中抽出一张纸,放在他面前,言笑晏晏,“不过,还是白纸黑字立契为据的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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