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赵瑾把话说完,赵三思腿一软就跪了下来,打从她懂事起,就日日被她母妃耳提面命,她的身份和这深宫里的每个人都不一样,她要谨言慎行,无欲无求才能安稳地过完这一生。
    别说这个万人之上的位置,就是身为一个皇子该有的东西,她都不敢去争去抢。
    “皇……皇兄,我……臣……臣弟从没生过这样的心思。”膝盖重重跪地,磕着冰凉的地面发出一声“吭”的响声,然而,比起那尖锐的刺痛,她更怕的是眼前男人会如何看她,“臣……臣弟也有自知之明,是块不可雕的朽木,每日惦记的就是如何才能吃顿好的……”
    “若是朕就是要把这个位置给你,你当真不要?”猜忌是每个帝王的通病,赵瑾也不例外,赵三思的反应太过激了,若说故意的,那伪装的功夫未免也太好了。然而,若是这个弟弟真是这般心思……不,不可能的,一个在宫里受了这么多欺负的皇子,肯定不会放过任何翻身的机会的。
    “皇兄不要吓臣弟……”赵三思冷汗都吓出来了,但赵瑾不松口,她就不敢擦,依旧是整个人诚惶诚恐地跪在地下,“臣弟……当真不是那块料。皇兄……若是执意如此,就……就是把咱们先祖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当成一场儿戏……”
    “放肆。”
    “臣……臣弟不敢。”赵瑾语气一重,赵三思吓得身子一抖,语气里都带上了哭腔。说好的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难道因为是最后一餐吗?她皇兄难道连她这个连自保能力都没有的假冒兄弟都容不下吗?
    屋内的气氛一时僵冷的十分诡异,因天子发怒而跪下去的宫女更是大气都不敢出,赵瑾捂着心口吐了一口浊气,须臾才眯着眼看着跪在自己面前发抖的弟弟,无人猜得出他此刻在想什么。
    唯有那位夕贵妃,跟个没事人一样的继续剔着指甲,直到十个指头都剔了一遍,这才懒悠悠地起了身,走到了赵三思身边,伸手想去拉他起来,“行了行了,皇上您也歇歇,瞧瞧人都被你吓成什么样了?”
    赵三思哪里敢让这位夕贵妃纡尊降贵地来拉自己,不等人靠近,又赶紧往一边爬了爬,“臣弟就是……就是个没出息的,辜负了皇兄期望,是该死,请皇兄责罚。”
    顾夕照伸手落了个空,撇了撇嘴,啧,这小皇子可真是不识好歹,但她素来是个我行我素的性子,也不觉得尴尬,十分自然地收回了手,“小孩子嘛,要温柔些的,长兄如父,瞧瞧皇上这个兄长,可真是当得不太成功。”
    赵瑾瞪了她一眼,但语气还当真缓和了下来,“行了,起来吧。朕还没怎么着你了,瞧瞧你这又是冷汗又是眼泪的,身为堂堂一个皇子,也不嫌丢人。”
    “小孩子嘛,不禁吓。”顾夕照偏头扫了一眼当真吓出了眼泪和冷汗的赵三思一眼,心想这个小皇子还真是有趣,说是聪明吧,又是一副蠢兮兮的样子,要说蠢吧,可人家机灵着了,还特别能忍。不过,她就想看她炸毛的样,“云裳,你去瞧瞧二皇子可是吓得尿裤子了?”
    “夕贵妃,请慎言。”这话打趣的意味太明显了,赵瑾也动了气,“都怪朕平日太纵着你了,你越发口无遮拦了,这几日都不要出你的长乐宫了。”
    顾夕照撇了撇嘴,懒懒地行了礼,“臣妾谨遵皇上口谕。不过,皇上可不能出尔反尔,别等后宫又闹成一团糟了,您又要臣妾来收拾烂摊子,臣妾要好生反思几日。”
    赵瑾面上有些尴尬,皇后是个病秧子,又是个软性子,后宫那四大妃子家族势力都各不相让,平日没少做夭,还真是多亏了这位一向不按常理出牌的夕贵妃。
    “皇兄,夕贵妃许是觉得臣弟和她之前认识的小太监有些眼熟,便多几分亲近,不过是打趣罢了,不碍事的。”赵三思虽然恼这位夕贵妃这般当众戏弄自己,但她确实是个机灵的,也没少听那些嘴碎的宫人八卦说如今的皇后是有名无实,而夕贵妃却是有皇后之实没皇后之名,可见后宫之事,他这位皇兄还是要仰赖人的,她这话也不过是给自家皇兄一个台阶下。再者说了,这位夕贵妃既然是自己的恩人,能有机会卖好便卖个好,利人利己。
    “既然皇弟替你说话了,今儿这事就算了,往后再这般口无遮拦,朕定当重罚。”
    “臣妾谢皇上宽恕。”顾夕照又挑着柳叶眼去看赵三思,“臣妾多谢二皇子求情了。”
    赵三思擦了擦眼睫上沾的残泪,摇了摇头,“夕贵妃客气了。”
    这事儿就算这样揭过了,赵瑾瞥了一眼仍旧跪在地上的两个宫女,“今日之事,你们谁要是传出去了,你们自个儿清楚后果。起来吧,带二皇子下去收拾收拾。”
    “奴婢遵命。”跪在地上的两个宫女才起身,朝赵三思恭敬地行了一礼,“二皇子,请随奴婢来。”
    赵三思看了看那两个宫女,又去看赵瑾,做着最后的挣扎,“皇兄,我……臣弟回头回……”
    “还磨磨蹭蹭做什么,将二皇子带下去。”赵瑾如今看着这个没出息又胆小如鼠的弟弟就胸口憋的慌,若不是自己……这等飞来横喜的好事能落在她身上?
    赵三思敏感地觉察到自己皇兄不爽自己了,到了嘴边的话只得压下去,慢腾腾地跟着两个宫女出去了。
    她一走,赵瑾又捂着胸口咳了起来,顾夕照给她倒了杯水,神色难得正经了几分,“我看你也用不着试探了,这位二皇子当真是对您的皇位不感兴趣。”
    “但这皇位还真非她莫属了。”赵瑾睨了她一眼,“父皇子嗣不盛,若不是前些日子郁太史将先帝的起居录给朕过目,朕也想不起还有这么一位弟弟了。如今政局安稳,是太平盛世,只要是名正言顺的人坐上这位置,四大家族的人便不会内斗,能安心辅助她……至于往后,朕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顾夕照偏头看了他一眼,“你这病当真无药可医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
    “都说祸害遗千年,臣妾可不相信像皇上这样的人竟然会死得这么早?”
    “阿照,你还是恨朕把你拘在这深宫了。”
    “你当初同我约定,等到河清海晏,便放我自由。如今你若是死了,只管下旨让我陪葬,那到时天下人都不知我是谁了,我还有大好年华可自由自在地挥霍。”顾夕照哂笑,“所以,我恨什么?再说了,没有爱,何来恨?皇上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听她这么说,赵瑾非但不生气,反而笑了,“如此更好,朕还生怕爱妃同朕日久生情……”
    顾夕照冷笑,正想怼回去,外面就传来了宫女慌慌张张的声音,“奴婢有要事禀告皇上。”
    “滚进来。”
    “奴婢参加皇上,夕贵妃……”
    不等宫女行完礼,赵瑾就不耐地挥了挥手,“不是让你们带二皇子下去换身衣服么,发生什么事了?”
    “奴婢和花容一起带二皇子去了盥洗室,但二皇子不愿意让奴婢伺候,花容以为二皇子是矜持,便主动去给人更衣,却不想二皇子突然就动了怒,一把推开花容,跑了出去……”
    “没用的东西,你们是怎么伺候人的?好端端的,定是你们粗手粗脚,伤着人了……现如今人呢?”
    云裳慌忙又跪了下去。“花容去追了,命奴婢前来禀告皇上。”
    与此同时,正捂着自己的衣领往自己宫里外跑的赵三思整颗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她哪里知道自家皇兄的宫女都是这么热情的,都说不用伺候了,她自己来,都不听。
    还好她反应快,不然衣服被她们上赶着脱了,这会儿怕真是脑袋不保了,欺君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她那不靠谱的母妃估计还会被挖出来五马分尸,那可当真是五马分“尸”。
    赵三思脑子里想着自己身份暴露后的种种惨状,越想就越怕,偏偏身后那个宫女还在穷追不舍,她这会急的上头,空空的宫巷连个蔽身的地方都没有,但她这会又跑得筋疲力尽了,拐过弯,瞧着前面的大门开了,她想也没想就跑了进去。
    “蝉儿姐姐,你方才可是瞧见什么人影过去了?”正在里头修剪花枝的小宫女问正背着大门在指挥着宫人忙活的蝉儿。
    蝉儿闻言,转头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就你成日里最多心,这几日皇上准许咱们贵妃在宫里头修个池子,着来来往往的都是干活的小太监,能有什么人?”
    “可我方才分明瞧见有个人影从那边跑过去了……”小宫女嘀咕了两句,但见蝉儿面色不耐,又只好讪讪住了嘴,自己踮了踮脚往那偏殿的方向看了两眼。
    而躲在偏殿拐角的赵三思此刻也是生无可恋地喘着粗气……这下不是死于欺君,怕是也是死于偷|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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