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不明所以,如实道:“柳先生说今日宁家小姐请他去游船对诗,他去喝酒了,就不和您闲聊了。”
    宋少言按了按眉心,最近事情太多,他也没有精力去思考柳逸的真实目的。他可以和柳逸相交,却不可能与他在官场上联手。柳逸这个人并不迂腐,却有一种很奇怪的“正”,不会认同他这种野心。
    但是今天早朝时秦修远提到的帝师的确应该有个人选了,宋少言凝神沉思了一会儿,对候着的管家说道:“拿我的拜帖,去请程大人。”
    他本来想由自己来教导女帝,不过因为两人之间的婚约,恐怕是不行的。如此一来,程容就是很合适的人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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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意这几天的日子过得十分惬意,每天上朝看下面的朝臣们勾心斗角,秦修远和宋少言明里暗里互讽两句。然后回到御书房装样子批奏折,最后去不肯林侍君的宫殿里听他弹琴。
    林侍君每天惶恐地把人迎进来,冥思苦想地换曲子,生怕被听厌了,却不知道任意完全是把他弹的曲子当成看书的bgm。
    在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任意终于在早朝的时候听到了程容的名字。
    在宋少言和秦修远例行争论之后,宋少言提出来:“陛下继位已久,但尚且年少,的确需要一位帝师。陛下觉得,程容程大人如何?”
    他看着任意,试图从她脸上看出心中所思。但宋少言也知道,她其实并不在乎这些事。程容也好、柳逸也好,甚至由他来做这个帝师,她可能都不会否决。唯一需要担心的是,她因为还在生他的气,所以否了他的提议。
    任意正和233说话,闻言回过神来,清丽的面容上一点笑意皆无,她淡淡地扫了一眼宋少言,良久后说道:“好,程容。”
    她像是不知道程容是谁一般,叫了一声程容的名字。
    宋少言听到她轻易就同意了他的提议,没有多高兴,唇角反而绷紧了一些。她这是还在生他的气,然而他也不知道怎样才能让她消气。在不安与焦虑的同时,宋少言还有些庆幸。这样的赌气还好,他怕的是女帝会恨他。他想起那一天女帝看他的眼神就隐隐不安,那一抹恨意不像是因爱生出的恨意,而是真正刻骨的恨意。
    然而只是一瞬,他再去看时,女帝的眼中甚至还有着残余的深情。
    程容从一群官员中站出来,行礼道:“陛下……”
    他似乎想说些什么话推辞一下,却被任意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她冷淡道:“既然宋相说程卿合适,那么你就一定合适。朕有些愚笨,不知道程卿嫌不嫌弃?”
    程容没说出来的话赶紧咽了下去,他当然不能说嫌弃陛下愚笨,便顺势开口道:“陛下聪慧过人,只是不能教导罢了。臣能教导陛下是臣的荣幸。”他心中思虑,女帝从前一直称呼宋少言为宋卿,近几日却一直称呼为宋相,想来是彻底撕破脸了。
    程容提着的心放下来一些,他对女帝倒什么偏见。只是女帝一直表现得对宋少言情根深种,他害怕女帝又突然回心转意,那么他们这些跟宋少言作对的人又如何自处?好在这么多天过去了,也不见两人关系缓和。
    任意道:“那好,明日就在崇德殿拜师好了。”
    秦修远皱起眉,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因为任意太快的决定没来得及说出口。
    定了帝师的人选,什么日子、什么地点举行拜师的仪式也不怎么重要。朝臣或是对视交流了一眼,或是低声讨论了两句,并没有站出来说什么。有心的人或许已经察觉出一二,女帝虽然没有做过什么真正的决策,但现在的朝堂上已经形成了微妙的制衡,女帝的旨意也就越来越重要。
    在秦修远与宋少言两个派系出现争执的时候,能做最终决定的只有女帝。
    只是很少有人回去想,现在这样的平衡会是由女帝推动形成的,大多数人猜测的都是这是由于秦修远和宋少言夺权所致。
    早朝结束的时候,任意从龙椅上下来,在一众朝臣的跪拜中离开。宋少言跪在地上,看着暗青色的靴子从他身前走过去,忽然起了一种想要追上去恳求她原谅的冲动。
    在任意彻底离开之后,宋少言缓缓从地上站起来,眼神极为深邃,脸上像覆盖了一张完美又僵硬的面具。他说不上自己为什么会对女帝这么执着,甚至偶尔在心底会升起放弃自己野心的念头。
    也许是因为女帝之前炙热干净的情感让他无法忘怀,忍受不了她不再用痴迷崇拜的眼神看着他。
    他都不知道,自己居然是需要别人注视着的人。
    宋少言慢慢整理了一下衣袍,往外面走去。出了殿门,就看到程容被几个朝臣包围在一起恭维着。秦修远在不远处站着,表情似笑非笑。
    宋少言脑海中飞快地掠过了一个想法,他心底沉了一沉,却没有太过意外。这时候程容从人群中望过来,对他苦笑着点了点头,对眼下这种情景颇有些应付不来。
    宋少言看了他一眼,竟然没有点头回礼,转过身往外面去了。只是看他走的方向,不是往宫外去,而是往御书房的方向去了。
    程容眼底浮现出疑惑之色,也有些担忧宋少言是不是看出了什么,心想找机会要告诉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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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意刚刚回到御书房,还没来得及看两眼奏折,外面的小太监就跑进来说道:“陛下,宋相求见。”
    任意把手中的东西放下,宋少言已经挺长时间没找过她了,也不是特意疏远,从他望过来的眼神来看,他更多的是在衡量思考要如何做。即便他心中对自己做过的事有所愧疚,也不会因为愧疚而老老实实当个臣子,甚至于对自己喜欢的人放手的。
    他尚且还只是宋家嫡子的时候,就敢挑拨皇子互下杀手,为自己以后造势。这样野心勃勃的人不可能轻易放手,只是他之前行事毫无顾忌,现在多少要顾忌她的心情。,想着如何才能让她把之前的事忘了,两人如同普通的未婚夫妻一样相处。
    任意圈起手指,在沉香木的桌子上轻轻敲了两下,抬头笑了笑:“请宋相进来吧。”
    宋少言这时候过来找她,很可能是已经发现了程容的不对,毕竟程容成为帝师这件事太过顺利了。以宋少言的敏感和多疑,他不可能会不怀疑程容。
    任意也想过让秦修远与宋少言争执一番,再把程容立为帝师。但是思来想去,任意把这个方案给否决了。让秦修远反对程容作为帝师的确合乎情理,但是太过刻意了点。也没有办法解释为什么在她和宋少言“生气”的时候,她还会同意宋少言的提议,她这些天都是和宋少言对着来的,突然同意了宋少言的提议,有些说不过去。
    而且朝堂上的事真真假假,这样或许还能迷惑一下宋少言。最重要的事,许多武将都输站在秦修远那一边的,可以算作是她的人,而现在的侍中和帝师都是她的人,在文官中也有能和宋少言抗衡的人了。就算宋少言有所怀疑,也没有什么办法。他总不能找借口把帝师给废了,他现在还没有那个权力。
    任意把桌子上的奏折推在一遍,在面前摊开了一张略薄的宣纸。上好的凤阳纸,柔软而轻薄,墨迹落在上面也很干净,不会晕染。任意拿了一支毛笔过来,在雪白的纸上留下一点墨点,简单地写了两个字,又涂掉了。
    被墨迹覆盖住的字迹隐隐能辨认出来是一首词的上半阙,写得是女子对恋人的爱慕,词境词意都十分地优美。这首词正是前年七夕的时候,宋少言写下来的应景的诗句。同他其他的诗文一样,这一首词得到了许多赞誉,而且在世家贵女里传阅开来,喜欢宋少言的贵女们就更多了。
    宋少言从外面走进来,躬身行礼,一身的朝服穿在他身上为他添了几分庄重。
    任意低着头对着桌面上的纸张发呆,听见他的脚步声才抬起头,面容上晃过一丝茫然。
    宋少言进来的时候正因为自己的猜测心头沉重,看见她脸上的茫然后,却心软了一瞬。他抿了抿唇,觉得自己太容易被女帝轻易影响了。
    他轻轻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有几分好笑。然而他之前已然试过,没有办法让自己对女帝的情感斩断。
    如若女帝与他并无交集还好,他只管让自己默默忘了。他早就习惯隐忍,就算再忍上几十年甚至一辈子,或许也没什么关系。
    但他和女帝是有婚约的。最开始也是女帝先喜欢他的,先用那种让她心软的眼神看着她的。
    不曾得到过自然不会在意,但是他已经拥有过,女帝是爱着他的,他有如何能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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