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帐篷内用木柱、竹板以及金属营造,外用皮毛、毡毯、锦缎覆盖,既温暖又隔音,从外面窥探不到一点光影。
    郑湘朝姜榕招招手,姜榕过去,问:“今日感觉如何?”
    郑湘靠在姜榕的胸膛上,把玩着他的头发,嘴撇了撇,状似埋怨:“唔,阿娘是隔代亲,更喜欢肚子里的小兔崽子。不像你,最喜欢我。”
    姜榕奇道:“今天心情怎么这么好?发生了什么好事?”
    郑湘玩头发的手一顿,想到这家伙是小崽子的爹,又想起近日的不适,心情不顺,冷哼一声。
    姜榕伸出胳膊,道:“气不顺就咬吧,刚洗的。”这样的反应才对嘛。
    郑湘推开姜榕的胳膊,气鼓鼓道:“我又不是小狗小猫,怎么会咬人?”
    姜榕道:“对,你不是,是我皮痒了。”
    郑湘被姜榕无赖的语气逗得噗嗤笑出来,双手抱着他的腰,仰着头,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道:“我听到朝堂上你说,要创四百年太平盛世。我好开心啊!”
    “成林哥哥,你对我真好!”
    郑湘听闻此事后,是真高兴又十分自得。
    皇帝在闺房内说的话,或许只是哄她的虚话;但是皇帝在朝堂说的话是金口玉言,重逾千金。
    他真的因为自己要创四百年太平。
    郑湘此刻好喜欢他啊!
    “其实一百年就够了,我去后就什么都管不着了。”
    郑湘捧着姜榕的脸,一双泓如秋水的眼睛温柔而又心疼地凝视着他。
    要是大周延续不了四百年,青史之上姜榕必遭嘲笑,好可怜哟。
    姜榕的真心被人理解且珍视,高兴极了,热血上头道:“为了你,我愿意再加三百年!”
    姜榕终于等来了迟到的崇拜的眼神、炽热的樱唇、香软的拥抱以及对未来美好的憧憬。
    咦,没喝酒,人怎么醉了啊!
    第30章 回应
    从昨晚到今天,姜榕一直如泡在蜜糖中,独处时不断发成痴痴的笑声。
    她回应了!
    湘湘回应了!
    湘湘回应了他对她的喜欢!
    不同于之前被情欲支配时说出的“喜欢他”,也不同于有求于他说出的“喜欢他”。
    这次姜榕没有驱使湘湘的快感,也没有被请求,就这么“平平淡淡”的日子里,湘湘竟然说出了“她好喜欢他”的话。
    她的声音温软亲昵,就像吹开桃李杏樱的东风,落在他眼里心里缠缠绵绵,但如此软嫩的私语对于姜榕却无异于夏雷填填。
    他仿佛身处百花盛开的山谷,向青山剖白心迹,青山用更大更响如同狂涛巨浪的声音回应了他。
    柳温双手抱着一摞奏疏过来,“啪”一声,沉甸甸地落在桌案上,惊醒了姜榕。
    姜榕连忙拉平嘴角,眉眼重回锐利,略带不满的眼睛抬头看向柳温。
    柳温戏笑:“你这不值钱的样子就像老房子着火。”
    姜榕笑骂着将批改好的奏疏扔向他,道:“再浑说,治你御前失仪之罪。”
    柳温手臂一伸,接住奏疏,笑道:“御前失仪算什么罪名,来个株连十族的,最好把师徒朋友也算上。”
    姜榕叹气中带着惋惜:“你这没有弱点且不能控制的大臣,还……”
    “还不是老老实实给我干一辈子活,哈哈哈!”
    柳温冷笑一声:“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随时能抽身,潇洒自在,不像某人为了养家糊口当牛做马。”
    “滚滚滚!什么叫当牛做马,我这叫仁以为己任,死而后已。”姜榕一脸正色。
    柳温敷衍地应了一声,说起正事:“御架所经之处,伤稼毁林,又取粮食果蔬于沿途百姓。故有大臣上书,请求免除所经地区的租赋。”
    姜榕想了下,问:“伤稼多少?毁桑枣多少?”
    柳温道:“每次扎营至少占地三百亩,桑枣至少毁十之八·九。不过因为提前通知百姓收割,秋嫁不至于全毁,但要减产二三成。”
    姜榕点头道:“伤秋稼者免一年租赋,伤桑枣免两年租赋。你找人拟旨,尽快颁布下去。”柳温颔首,从怀里掏出一本奏疏,亲手放到姜榕面前,笑道:“中书省有一著作郎上书言政,我觉得是个人才,又悄悄寻访,发现此人知识渊博,擅长筹算,精明能干。”
    柳温的眼界极高,能被他称为人才的人,那必定是有大才,于是姜榕打开奏疏,念出声:“杨约……文辞倒是清明……”
    且不说姜榕如何与群臣谋划,郑湘最近是格外得轻松快活。
    肚子里的兔崽子似乎被她镇住,再不敢搞风搞雨,大部分身体不适的症状逐渐消失,而郑湘也慢慢适应剩下的症状,人又变得生龙活虎,面色红润。
    这日,姜榕要召见当地的官员和百姓,就暂停一天。郑湘在帐篷内呆得无聊,就与母亲一起出门。
    身子轻快,心情愉悦,郑湘从未觉得天是这么蓝,云是那么白,树是那么苍翠,逐渐变得金灿灿的庄稼散发着丰收的气息。
    宫女太监前呼后拥,蕙香妙语连珠,母亲软语关怀,还有香兰在旁剥松子,郑湘的心情美极了。
    郑湘心情畅美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她变得更美了,肌肤仿佛笼罩着溶溶的月光,而胸部更加丰满。
    母亲信誓旦旦地说,她肯定怀了女儿l,因为“女美娘,男丑娘。”
    女儿l心疼娘,所以在怀女儿l期间,娘会变漂亮,正如她一样。
    郑湘将信将疑问了刘太医,刘太医笑呵呵说这要看个人体质,又说娘娘底子好心情好,才风华更甚从前。
    先开花,后结果。陆凤仪略微失望后,又热心地准备起女娃娃穿的衣服。
    “刘太医说,让你多出来走走,对身体和孩子都好。”陆凤仪一边留心脚下,一边似乎随手搀扶女儿l。
    香兰拿帕子托着松子,郑湘空出一只手接了,从帷帽下塞到嘴里。
    周围诸人都没有戴帷帽,唯有郑湘带了帽裙仅过脖子的帷帽,这不是怕别人见她的脸,而是郑湘怕晒。
    天空澄澈,白云悠悠,阳光明媚也刺眼。
    郑湘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一行人缓缓向前走。突然不知什么东西折射的阳光,透过薄如蝉翼的软纱,刺到郑湘的眼睛。
    她偏了头,伸手将帽裙掀开撩到帽檐上,露出一张如皓月生辉的小脸,黛眉蹙若峰聚。
    极目望去,只见远处数百骑伴着哒哒的马蹄声往营地而来。原来是铠甲在发射光。
    “要不是这个兔崽子,我也能去打猎。”郑湘想起昨夜姜榕说,今日要带本地的守将和官员去打猎。
    她羡慕至极,但又无可奈何,只能子债父尝,捶了姜榕几下。
    待众人稍近,郑湘一眼就将姜榕从人群中挑了出来。
    姜榕身材高大,骑的马也比旁人的要高许多,虽有三五个武将身高不输姜榕,但瞧着笨拙不堪,不如他矫健灵活。
    突然,姜榕转过头,目光遥遥与郑湘对上,不知是巧合,还是心有灵犀。
    郑湘忍不住笑出来,笑靥如花,比鬓间的纱堆芙蓉宫花更加灵动美丽。
    “你笑什么?像个呆头雁似的。”陆凤仪不明所以地顺着郑湘的目光看去,只看见远处成群结队的骑兵。
    “咱们赶忙回去,等他们靠近就一股血腥味,你又要发脾气。”
    看样子这群人是打猎归来,马屁股上估计都挂着血淋淋的猎物,别吓着或熏着女儿l,陆凤仪催促郑湘离开。
    郑湘笑了一声,又望了眼姜榕,然后放下帽裙,转身挽着母亲的胳膊,笑嘻嘻道:“我在瞧一只呆头雁。”
    陆凤仪疑惑地回道:“陛下带人去附近山林打猎,动静那么大,鸟雀都跑光了,哪来的大雁?”
    郑湘眼睛眨也不眨道:“我刚真瞧见了,好大一只,个头这么大,还是只领头的大雁。”
    郑湘抽出手臂,脸上带笑容比划了下。
    陆凤仪瞥了郑湘一眼,道:“你再如何说,午饭也不能吃大雁。刘太医和江太医叮嘱,不让你吃稀奇古怪的东西。猎回来的东西都要忌口。”
    郑湘道:“啊……阿娘,我才不是这样的人。”但陆凤仪的目光分明告诉她,她就是这样的人。
    郑湘哼了一声,晚膳回去多吃了一碗鸡皮酸笋汤。
    天子宠妃,身怀皇嗣,众星捧月,无限风光,但这风光也晃了不少人的眼。
    仙居殿大宫女春雨瞥了嘴,在淑妃路过前将帐篷的竹帘落下。
    周贵妃半躺在榻上小憩,听到外面杂乱的脚步声和谈笑声,睁开眼睛,笑道:“年轻人精力就是好啊。”
    春雨道:“奴婢听闻,怀孕之人宜静不宜动。”淑妃一刻闲不住,招摇过市,生怕谁不知道她怀着龙胎。
    周贵妃笑道:“你火气大,晚上咱们吃些清淡的。”
    不同于周贵妃的平淡如水,赵德妃自从得知淑妃怀孕后,嘴角急得起了大片大片的燎泡。
    淑妃无子,荣宠就这样,那有子了,还不得将她们母子踩在脚底下?
    帐篷内的门窗都关了,赵德妃扒门缝偷瞧,只影影绰绰瞧见花红柳绿的宫人。
    她焦躁地扯开领口,又不屑看,又想偷看,一直纠结到淑妃等人走远。
    “瞧她那个张狂样,谁没生过孩子似的?”赵德妃坐回榻上,端起凉茶就往嘴里灌。
    “天天不是人参就是燕窝,仗着皇宠,换到天子副驾,她也配……”
    银屏劝道:“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娘娘且等来日。”
    “等什么来日,我一刻都等不得了。”赵德妃这几日日也盼夜也盼,盼淑妃这胎坐不住,然而直到现在淑妃依然生龙活虎。
    “她若是生了,以后还有东哥什么好?”
    赵德妃气得含含糊糊骂道:“……黑白不分,忠奸不辨,白长了一双招子,和睁眼瞎似的,贪财好色,我呸……”
    银屏只听不问,只当赵德妃在骂她。
    赵德妃骂着突然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手在小腹上一划,目光灼灼盯着银屏,道:“银屏,我听说药……”
    银屏摇摇头道:“宫中太医院和药房分开,一言一行皆要留档,绝无漏洞。”
    这么多关节又涉及至关重要的皇嗣,几乎无法打通。前朝太子府良娣孝期怀孕,最后还是太子托老丈人从外面买回药落了胎,而不是从宫中拿药。
    赵德妃道:“那从外面……”
    银屏又摇头,坚定地否定了赵德妃的异想天开,道:“娘娘,忍着吧,你想的弄不进来,也送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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