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说,她举起三根手指指天:“我和你保证,绝对没有下一次。”
    这话谢玉升半点也不信,至少他有前车之鉴。
    他亲眼看过秦瑶记录日常的小册子,上面第一页就记录着,她下河摸泥巴,被她阿爹拿鞭子抽,她面上哭着说不会再犯,第二天依旧笑嘻嘻下河摸泥巴,玩得不亦乐乎。
    谢玉升并不觉得自己会看她态度诚恳,就把这事揭过去。
    在这事上,他还是有原则的。
    谢玉升问:“你和我好好讲讲,那次争执是哪一次,我们以前经常起争执吗?”
    秦瑶一口否认:“怎会?”
    当务之急是安抚好皇帝的心绪,秦瑶想他既然失忆了,便也大胆道:“我们之前很少吵架的,你对我特别好,一直温温柔柔,特别体贴,就像......”
    她想了想,道:“就像昨夜我腹疼,你心疼我,给我揉肚子一样。”
    那“心疼”二字,落在谢玉升耳朵里,他不动声色呷了口茶。
    小姑娘月牙杏眼里波光流转:“唯一的一次争吵,就是半个月前那次,那天你对我说狠话了,特别过分,你以前从不这样的,我心里伤心,才没忍住骂了你几句,谢玉升,你是不是都忘了?”
    经她这么一说,谢玉升有了点印象。
    他落水前,唯一记得的事,便是去与皇后道个歉,在他模糊的记忆里,似乎那场争执的错在他。
    原来就是那一次吗?
    秦瑶攥紧他的袖子,轻轻扯了下,乖巧道:“别生气了,好不好?”
    只是谢玉升压根没生气,“狗皇帝”三字只在他心中根本起不了什么水花,他更多的好奇,皇后为何会用这个词骂他。
    谢玉升心里划过了一丝猜测,或许过去一年里,他和皇后的关系,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好?
    是了,他失忆后醒来,一直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和秦瑶关系不错。
    可实际上,过去这一年发生过的什么,谢玉升根本不知道。
    秦瑶见谢玉升不理自己,道:“谢玉升,你昨天和我道歉,还一口一个喊我瑶瑶的,今天就又对我摆脸色了。”
    小姑娘的声音软绵绵如春水融冰,水泠泠如冰泉润珠,委屈得不得了,任哪个男人听了都会心肠都要软上一半。
    谢玉升暂且压下了心中的怀疑,神色放缓了一分,道:“没有对你摆脸色。”
    秦瑶哄了他这么久,总算见他脸上放霁了,心中长松一口气。
    谢玉升道:“那次争执错在我,你不用为此道歉。”
    他这么说,便表明今日“狗皇帝”这事过去了。
    下一刻,他伸出手,拉过她手腕,轻声问:“我以前和你是怎么相处的?”
    他坐着,仰视她时,鼻息轻轻扫过秦瑶的下巴。
    小皇后错开他的呼吸,道:“以前吗?方才不是说了,你对我特别好,从不对我发脾气,我说什么你都听。”
    他温热的呼吸携着他身上的香气,萦绕在秦瑶颈窝边,秦瑶不自在极了。
    她又怕谢玉升发现她在撒谎,赶紧道:“你下朝后经常来找我,陪我钓鱼、陪我赏花,还给我画画,你都舍不得对我大声讲话的。”
    “还有啊,”秦瑶压低声音,凑过来道,“你还会说一些特别古怪肉麻的话。”
    谢玉升盯着她:“比如?”
    秦瑶随口一说,没想到他会接着问,瞥他一眼,故意卖关子道:“我不告诉你,肉麻死了。”
    说完,从谢玉升手中抽出手腕。
    谢玉升细细琢磨她的话语。
    说起来,天子没有经历过风月情.事,一时之间,倒真想不出什么能够让人听了肉麻的情话,思索半天,脑海中也只浮现出了一个词。
    他起身,唇贴在秦瑶耳畔,将话缓缓地吐出——
    殿内宫人隔得远远的,只看得到天子立在皇后娘娘身后,俯下脸,与皇后娘娘耳鬓厮磨、私语了什么。
    下一刻,皇后娘娘白皙的脸庞飞上一层红晕,耳根却是一点点地、彻底红透了。
    秦瑶耳垂发烫,后颈一片麻意,发丝被他呼吸撩拨着。
    那清磁般的声音响起,像一把柔情刀刮着她的心尖肉。
    谢玉升唤她:“心肝。”
    舌尖微动,从上到下,最后轻轻抵在牙关上,轻声道:“心肝。”
    秦瑶推开谢玉升,觉得他一定是故意的,道:“不许再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
    偏谢玉升此人,外表正派,一派清风倚玉树的清隽高雅,说完那句“心肝”后,又恢复了禁欲冷淡的模样。
    秦瑶心砰砰直跳,半天没缓过来,也是这时,肚子传来了“咕咕”的叫声。
    秦瑶手指蜷缩起,抬头,就撞入了谢玉升打量的眼神里。
    果然他听见了她肚子的叫声。
    好在谢玉升没在这事上笑她,轻轻道了一句“用膳吧”,缓解了秦瑶心头的尴尬,也揭过了刚刚那事。
    桌上摆着薏米红枣汤、樱桃肉山药,银鱼蛋羹,还有烤得金黄的鹌鹑,切成丝的酱牛肉等,丰盛的一顿。
    秦瑶今天只盛了半碗饭,用完后便端庄地坐在那里,看谢玉升继续用膳。
    她想了想,筷子拣了一块山药到谢玉升碗里,道:“这山药健脾补肺,对身子很好的,你多吃一点,这样才能养好身子。”
    秦瑶食量很好的,其实还想再用一碗饭,因为今日桌上有她喜欢吃的炒虾仁儿,但顾忌谢玉升在这儿,怕谢玉升觉得她吃得太多,不像一个有教养的闺秀该有的饭量,所以她用了一点,就搁下筷子了。
    然而一个人想吃什么,就算嘴上不说,眼神也会出卖她。
    谢玉升看她目光时不时瞄来,眼睛里口水都快兜不住了,道:“你若想吃便吃。”
    秦瑶实在受不住那虾仁的诱惑,隔得远远的香气直往她鼻尖钻,深吸一口气,满胸膛都是香气。
    于是秦瑶小手指动了动,勾住筷子,道:“那我再吃一点点哦。”
    谢玉升没见过皇后这副样子,被她弄得哑然失笑。
    到最后,剩下的一碟子虾仁,一个不差,全都下了皇后娘娘肚子。
    午膳过后,秦瑶照例去御花园散步消食,谢玉升又招了太医来诊脉。
    御书房里,萧太医在给皇帝施针,待一炷香后,他将银针收起,问道:“陛下可有想起什么?”
    谢玉升指尖抵着额穴,道:“没有。”
    殿内陷入一阵沉默。
    萧太医额上渗出些许汗意,轻声道:“恳请陛下再给微臣一点时间,微臣一定尽快想出法子,解决这失忆之症。”
    萧太医祖上便是太医,自幼耳闻目濡,饱读医书,若他诊不出来,恐怕全京城也找不到能治此病的了。
    谢玉升指尖压了压额角,道:“你下去办吧。”
    萧太医应诺,擦擦额头上汗。
    谢玉升坐在书案后,看向墙上挂着的一副地舆山河图。
    若谢玉升的身份不是皇帝,丢失了一年的记忆,也不算什么,可他身份不一般,登基一年来发生的事情,每一件,都关系到大齐的国运,格外的重要。
    谢玉升想了想,还是差了暗卫进来。
    暗卫道:“陛下有何事吩咐?”
    谢玉升道:“民间有一神医,人称杏林鬼手,听说没有他治不好的病,你去寻寻他的踪迹,将他带来宫中。”
    暗卫抱拳:“臣即刻就去办。”
    太阳西沉,夜色从四面侵袭上来,书案后,谢玉升轻轻阖上目,倚在圈椅内。
    他处理了一下午的政务,像是累极了,浓睫垂下,手撑着头假寐,在屏风上出一段精致的侧颜。
    大太监汪顺进屋收拾。
    谢玉升听到动静,睁开双目,问:“几时了?”
    汪顺看一眼更漏,回道:“亥时了,陛下可要传晚膳来?”
    其实这个时辰哪里是传晚膳的时候,平常人再过一会,就要上床歇息了,可往往这个时候,皇帝还得再处理上一会政务。
    谢玉升揉了揉眉心,吩咐汪顺:“去和皇后说一声,让她先歇息,不用等我了。”
    说完,谢玉升便取出一本折子就要看起来。
    也恰巧,他想起了皇后那本小册子还在这儿。
    于是鬼使神差地,谢玉升又抽出了那本册子,翻开到了之前折起的那一页。
    他从——
    【元和十三年初春,我来长安,在宫中第一次见到玉升哥哥】继续看。
    作者有话说:
    班哥:心肝~
    谢玉升:。
    秦瑶:。
    第8章 册子
    元和十三年。
    谢玉升看着小册子上的这个年号,回忆了一会,想起来了他与秦瑶的初遇。
    那时秦瑶十三,他十六。
    初春的细雨飘落,彼时还是皇子的谢玉升,在御花园一条偏僻的小路上,遇到了一个迷路的小姑娘。
    小姑娘蹲在杏花树下,小小的一团身影,头顶青白的杏花被雨打湿飘落,像一只受伤的小猫。
    谢玉升听到树下传来的哭声,与随行的友人停下,朝她看来。
    小姑娘抬头,眼眶通红,看到不远处立着的少年,犹豫了一会,怯怯问道:“你能不能过来帮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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