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落,他们顿时慌了,下意识地看向四周,本来不注意的,但有些角落,好像真的站了人。
    那他们刚才的吐槽,真的被听去了?
    想到这,他们脸色从黑变白。
    秦流西微微摇头,这样的人,不堪大用。
    她转过身,想到什么,又转过头看着他们,道:“世间不公平的事确实很多,但谁说出身商贾的风仪一定比读书人差了,他们的脑子,有不少比你们只会读书不懂变通的强得多,商贾出身,也能是国之栋梁,也能治国安邦,他们缺的只是一个机会。你们说不公平,但这机会,是他们平白得来的?就算是买来的,那也是真金白银买的,这谁家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商贾经商,要运筹帷幄,要掌控生意,要考虑的因素,不比为官少。既然是辛苦赚来的银子,用在刀刃上,有何不公?”
    秦流西双手负在身后,道:“抛开这些所谓公不公来说,这一场拍卖会,不管是送拍拍卖品的人,还是拍东西的善人,所出的价远大于拍品本身,但都全为赈灾而出的力,是为这次受灾百姓而办的,你们说它没有意义?它本身的初衷就为筹善款赈灾,这就是意义,你们的反驳,是无视灾民,还是无视朝廷?”
    这顶帽子处处带刺,他们谁敢戴?
    几人急声强辩:“你休要含血喷人,我们本就不是这个意思。”
    “但刚才你们不是说了,这样的拍卖会毫无意义么?”
    “我……”
    秦流西淡淡道:“读书人读书,先把心修了吧,不然也都是枉读圣贤书!”
    她丢下这一句,再没多言。
    封俢:“不过是几个读书读傻了的酸腐,和他们废什么话?”
    秦流西:“以免有些人故作清高看不清自己是什么东西,偏还要端着。”
    几学子:“……”
    对方成功勾起了读书人想干仗的心思。
    但看黑暗中似有人影重重,他们半点都不想在这停留,以袖子挡脸,就匆匆地溜了。
    看这里安静了,有两人从黑暗中走出来,不是崔世学和户部尚书又是谁?
    钱尚书捋着胡子道:“这位不求观主有点脾气啊。”
    崔世学落在他身后一步站着,笑道:“有本事的有脾气不算啥,最怕是没本事,还脾气大!”
    钱尚书瞥了他一眼,道:“听长霄所言,很是推崇这位。”
    崔世学回答得滴水不漏,道:“有本事的高道,自然人人称道。”
    钱尚书哼了一声,道:“去让人查一下那几个学生是什么人。”
    竟说他们户部办的这个拍卖会毫无意义?这几百万善款不是意义,就他们嘴上那几根杂毛吹都吹不动才叫有意义么?
    而此时的秦流西,面前站了一个穿着织金云缎的男人,对方恭敬地递来一封荐信,激动地道:“不求真人,厉某得杜冕杜舵主引荐,有事相求。”
    第1052章 你确定祖宗没造大孽?
    秦流西一目十行的把杜冕的引荐信给看完了,这才看向对面略显憔悴和眉目带着愁绪的男人。
    “厉学富?”
    厉学富有些拘谨地站了起来,陪着笑脸拱了拱手:“正是在下。”
    “你怎么找来的?”
    厉学富说道:“也是早早就派人打探了许久的消息,知道您在这里,而九玄拍卖馆大年初一有个拍卖会,这才来碰碰运气,没想到上天眷顾,真的让厉某有点善缘。”
    倒是挺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秦流西又看一眼信纸,杜冕把这厉学富的身份说得很明白,这位姓厉的商贾是大灃有名的茶商,厉家的一款名为玉雾的茶叶,还是贡品,听说这玉雾只有三棵极品茶树,茶叶在雨前特定的日子采摘,经过炒烘数次才得,一年最多也只得两斤,取名为玉雾,乃是茶香清新如雾,饮之神清气爽,身体康健。
    其实玉雾的茶树并不止这三棵,但同一批茶树,只有这三棵是最好的,它和别的茶树看似一样,但炒烘出来的茶叶,味道就远比别的茶树要强数倍。
    听说这茶树是厉家的老祖宗厉翁亲自培植和亲自侍弄才养出来的,茶树至今也快有五十年的老龄了。
    但近几年,这几棵茶树产出越来越低,从前尚可得两斤,逐渐的变成一斤,直到去年,新茶只得了那么三两,简直茶比金贵。
    而今年更绝,因着天气寒冷,厉家特意在这茶树盖了暖棚,以免茶树冻死,但还是出了差池,那几棵老玉雾茶树竟是要枯萎了。
    玉雾乃是贡品,这茶树枯萎,今年进贡的新茶绝对要打水漂的,雪灾当前,倒还能用天灾导致茶树冻病来推搪今年无法上贡,但以后呢?
    失了这贡茶,这第一茶商,可得改由别人做了。
    但这也不是厉学富最担忧的,令他担心的,是家中的生意开始败落,连家里人,也陆续开始不顺,病的病,死的死,残的残,厉家好像中了恶咒一样,竟有破家之象。
    厉学富乃是现任家主,为此求神拜佛也找了不少,他和杜冕交好,知道杜冕濒死却得秦流西救下,这才把自己的家事说了,由杜冕引荐,看秦流西是否能帮得上忙。
    秦流西看着信纸上杜冕说的,厉家发家之后,一直铺桥修路,遇灾年也大有捐赠,是昌城远近闻名的善人之家,积了不少功德,如蒙秦流西不弃,略请帮忙。
    积善之家。
    秦流西看向厉学富,眼中意味不明,道:“茶树枯死,也是顺应自然,我也没有起死回生的法术,是不是该找一些老把式更好些,毕竟天寒,冻坏了根也未可知。”
    厉学富一愣,这是拒绝帮忙的意思吗?
    “这,我们早早就做好了防冻的暖棚,冻坏是不存在冻坏的。”
    “那要是根烂了呢?你们可挖开看过?”秦流西问。
    厉学富再次一愣,摇摇头。
    “为何不挖?”秦流西说道:“茶树枯败,要找其原因,无非是寻根,看是否有害虫,以及是否烂根,这是种花必懂的常识,想来种茶树也是一样的道理。”
    厉学富沉默,这自然是的,但那几棵茶树,却是老祖宗定下了规矩,不让动的。
    他忽然觉得有些口苦,说不出话来。
    “观主,茶树还是小事,是我们厉家近些年的风水实在有些不太好,厉某人我,身下也只得一子,如今也病卧在床。”厉学富满嘴苦涩,道:“厉某来求请观主,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还请观主看在杜舵主的份上,帮忙走这一趟。”
    他说着,又跪在了秦流西面前,道:“观主有什么要求,尽可提,厉某必然想尽办法满足和做到。”
    “嗯,为达目的不顾一切,为了请我出手,哪怕我让你杀人,你也愿么?”秦流西笑着说了一句。
    厉学富的脸色唰地变了,嘴唇嗫嚅着,不敢说话。
    其实说实话,商海就是个大染缸,什么人都有,它同样弱肉强食,毕竟一块饼就那么大,要分的人多,要想多分一点,只能动用不寻常的手段,比如打杀,比如蚕食。
    行商的人,谁敢说自己手上没有一条人命呢,哪怕不必亲自动手,但亲口下令,那也该算上。
    厉学富能做大灃第一茶商,手上自然也有这样的人命官司。
    如果换了别人这么问,他只怕也会应下,他敢为了家族倾尽一切,不择手段的,杀人,如果该杀,他敢杀!
    但眼前的人却是秦流西,是一个道观的掌门人,听杜冕说,她是是非黑白,恩怨分明,十分看重因果报应,自己若真的顺着她的话应了,她又会如何看待自己?
    厉学富一时有点被抬上高架,有点不上不下了。
    偏偏秦流西还在笑眯眯地看着他,那笑容,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他也觉得毛骨悚然,冷汗津津。
    厉学富额上渗出了一层密汗,竟有些不敢直视她,许久都不见秦流西给台阶下,只能踌躇地问了一句:“观主这是在考验我吗?”
    “不敢,只是杜冕信上说你们厉家是积善之家,不过是想看看厉善人你是真善还是伪善。”秦流西淡笑着问。
    厉学富被气到了,腾地站了起来,面带薄怒,隐忍着气,道:“如果观主实在不愿出手,那权当我厉某无福。但我厉家,自发家后,在家乡铺桥修路,施药赠粮,逢灾必捐,乃是驰名的积善之家,也才担得起第一茶商这个名头。余任厉家家主以来,也同样遵从厉家祖训,不敢欺善霸恶,而是处处与人为善,不敢仗着名头行恶。观主此番,实在是辱我厉家。”
    他向秦流西拱了拱手,道:“这次前来,贸然打扰,是厉某的不是,这便告辞。”
    秦流西轻轻地敲了敲桌子,道:“好,姑且说你是真善人,那你家祖宗也是真善?你就确定你家祖宗没造过大孽?”
    厉学富眼都瞪圆了,这是什么意思,辱他还不够,还辱他祖宗十八代不成?
    可怒也!
    第1053章 都是报应
    秦流西看厉学富身上的气其实很复杂,他有晦气业果缠身,但也有功德在身,前者不说,后者么,她也相信杜冕不会为了让她帮忙而编好话说厉家是积善之家,是这厉家确实行了不少善,包括厉学富,那身上的功德不是假的。
    但他身上沾着的业果和晦气,同样不是假的。
    如果他自己没有作孽,那就是祖宗干的了。
    所以她才有这么一说。
    但厉学富却觉得秦流西是在故意为难和侮辱他们厉家,气得七窍生烟,当即就走。
    秦流西说道:“我的话可不是无的放矢,劝你回去你家的茶园,挖开那几棵老茶树看看,应该能找到你们厉家要败落的真相。”
    厉学富一惊,虽然气得想调头走,但厉家败落却是他的痛,便又站住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君子能屈能伸,如果厉家能好,被她骂两句也值得,他能忍!
    “敢问观主,此话是何意?”
    秦流西道:“你有业果晦气缠身,天庭晦暗,双眼无神,脸色无华,是一副倒霉相,你近日寝食难安,想必肋下也是生痛。”
    厉学富呼吸一紧,下意识地摸向肋下,她没说错,这阵子他常常觉得勒下隐隐作痛,只因不是极严重,他也没太在意。
    可现在,秦流西指出来了,她甚至没给自己扶脉。
    “肝脏是人体极为重要的内脏器官,一旦生变,它就会慢慢失去它该有的功能,而你,也会药石无效地死去。”秦流西道:“晦气缠身,便是从身体小病小痛开始,然后你会做什么都不顺,很倒霉,因为你没有运道了,晦气若是越来越重,连你积的功德都压不住,那最后一点运道都消失,你便会倒霉到喝凉水都塞牙,或者呛死。”
    厉学富脸色惨白,身子开始微微抖动。
    “观你面相是这样,想来你家族中人,也便如我所说的那样。若平日为善倒还好,有功德挡晦,若是本就是恶果无数的人,下场必然横死或重残,你且想想,我可说得对?”
    厉学富身子一晃,忍不住开始细想家族中的人,谁是脾气好的,平日也与人为善的,虽有病痛和灾难,最后甚至不得而知,但都是慢慢死去,或是苦熬着,就像他的儿子。
    而那性子恶的,其中一个族侄,平日极是嚣张狂妄,欺善霸恶,是个刺儿头,就因为纵马而掉了下来,被马给踩死了,肠子都流了出来。
    还有……
    厉学富越想越面无人色,牙齿都开始打着格子了。
    秦流西一笑:“看来我说对了。”
    厉学富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哆哆嗦嗦地道:“为,为什么?”
    “你还不明白吗?如果只有你一人,或只有你父子二人倒霉,那么便是你们做了孽,也只会反噬到你们身上,但如今却反噬到全族,要么是你厉家祖坟风水出了差池,要么就是你祖宗造了孽,现在业果开始反噬到你们身上了。”
    厉学富想辩驳,但又不敢,道:“那你就肯定是我厉家祖宗作孽了?就不能是祖坟风水出问题?”
    “厉家频繁出事,想来你也有求神问佛,也有请过其他道友上门,祖坟没去看过?”秦流西似笑非笑的道:“你们厉家祖坟出没出问题,你心里有数。”
    厉学富脸上一烫,他确实请过道长去祖坟看过,都是没问题的,还给风水宝地加持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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