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流西起身,接过齐骞递过来的湿手帕擦手,看着她道:“你们的生机在西边,往西走吧,往北上只有死路一条。”
    席峥一惊,随即想明白什么,上前一步:“公子您……”
    秦流西这意思是不要她。
    “你自有你的造化,却不是在我身边,而在西,你敢闯,自有一番天地。”秦流西把帕子递给陈皮,然后又拿出一个玉符递给她:“戴着,佑你平安。”
    第六十六章 她是祖宗,得供着!
    秦流西不让跟着的人,没有人可以留在她身边,包括席峥。
    席峥并没有强留,她只是接过秦流西给的玉符,戴在了脖子上,道:“公子不愿留我,我自去公子所说的地方闯出一番天地,待得有成,自回来寻公子。我席峥的命是公子的,这一点永远不变。”
    秦流西淡笑:“那你就把这一条牢记吧,除了我,别让任何人取走你的命。”
    席峥点头,又问:“我们受了公子的恩,却不知公子名讳,还望公子告知。”
    站得不远的齐骞闻言,也不经意的看了过来,他也不知。
    秦流西和她四目相对,沉默半晌才道:“秦流西,我叫秦流西。幼时家师卜算,门前水当却西流,弟子亦至1,在收我入门下时,便赐名流西。”
    席峥把这个名字念到了心里,道:“席峥记下了。”
    秦流西道:“你去吧。”
    席峥眼眶微红,向秦流西磕了三个头,便登了马车。
    齐骞上前,问了她一个问题,才放她离开。
    秦流西看着席峥的马车消失在西边,打了个呵欠,道:“走喽。”
    齐骞看她走向自己的马车,率先一步走到马车前,说道:“秦大夫怜惜姑娘,宁可把自己的马车相让,让骞佩服。火狼,挑一匹马给秦大夫。”
    这小气的。
    我还治不了你?
    秦流西笑得一点脾气都没有,道:“那就挑一匹温和些的马儿,太烈的马必定颠簸,我体弱受不住,这一路过去,怕是要病上一场,躺上十天半月才能缓过来的,想做些什么事都难喽。”
    意思是,我骑马无所谓,但肯定会完,完了我休养,别指望我诊治!
    齐骞:“!”
    这是大夫吗,简直是祖宗呐!
    祖宗还能逆着她么,自然不能,得供着!
    齐骞让开半步,道:“我既然能费心把不求大师您请来,岂能让您路上颠簸,这于您出诊的要求也不符不是,您请上车。”
    “这怎么好意思?唉,罢了,我这人,就拒绝不了别人的好意,那就却之不恭了。”秦流西含着笑上了马车。
    齐骞笑着磨牙,后脚也跟了上车。
    秦流西笑容僵在嘴角:“?”
    “骞有内伤未愈,也不宜颠簸,想来连死人都慈悲的秦大夫,不会罔顾我这个伤患。”齐骞笑眯眯地给她戴了一顶高帽,又道:“而且同为男子,秦大夫也不会介意的,对吗?”
    至于什么内伤,气得内伤!
    秦流西神色豁达,道:“有齐公子这样的翩翩佳公子相伴,贫道自然不会介意。”
    齐骞:“……”
    感觉有些不自在,就是说不出哪里不对。
    火狼心想这不求大师的果真是不枉道士之名,嘴皮子功夫极利,怕不是平日念咒语经文多了才这么溜索,瞧自家主子都吃瘪了。
    陈皮也跳上了马车,就坐在车门处。
    齐骞看秦流西悠然自得的,只是眼底掩不住疲倦,想起她刚才所为,神情一软,道:“那席峥,秦大夫怎不留在身边?你于她有如再生父母之恩,若收下,必然是个忠仆。”
    第六十七章 臭道士的论理
    对于秦流西不要席峥,齐骞是有几分意外的,毕竟秦流西所为,已完全叫那席峥信服和感恩,若为仆,必不敢叛。
    可秦流西却没留她,还指点了迷津,却是分文未收。
    秦流西懒洋洋地道:“我这行医救的人也不知多少,要是人人都像她那样自荐为奴,那我身边岂不是奴仆成群?我一个臭道士,哪来的那么多银子去养奴仆,真当我开善堂么?”
    “秦大夫必然不是这个意思。”齐骞却是不信她说的。
    “那是,主要是她自个身上还带着麻烦,你说我留她在身边,万一把麻烦招来了,我一个体弱的,岂不是给白招待了?”秦流西一副怕死的样子。
    齐骞:“……您医术不凡,还能趋吉避凶,甚至有神鬼莫测的本事,就是有麻烦找来,恐怕也是对方麻烦。”
    所以,别装了,我都看得破!
    秦流西眉梢轻挑:“想不到在齐公子眼中,我竟如此能耐,委实是叫贫道有几分不好意思。”
    齐骞呵呵,半晌才道:“她的父亲,名为席彭海,从前为四品振威将军,却因康武二十二年西海战事战败而临阵逃脱,导致五万将士被俘杀,而被视为叛将,国之耻辱,他甚至贪污军饷,圣上震怒,褫夺席彭海所有军功和官职,贬为庶人。席彭海不堪流言自裁,那席峥之母殉夫,仅留了一对儿女。”
    秦流西半靠在车璧,手里把玩着一枚玉符,一声不吭,不置与否。
    “秦大夫以为,这席彭海当真是临阵逃脱的叛将?”齐骞紧紧地瞪着她。
    秦流西这才看过来,无奈地道:“齐公子真真是,你想与我论道家经文,贫道与你秉烛夜谈无碍,可你问我这国事,我如何得知?我又不曾见过那席将军,怎知他忠奸?”
    齐骞眸子半眯,道:“你称他席将军,你更是帮忙超度那席家的家将,秦大夫乃修道之人,断不可能是非不分,所以……”
    “嘿,我可什么都没说啊!”秦流西打住他的话头,摇了摇手指道:“齐公子不在玄门不知,这世间不是所有修道之人都是正派的,亦有一种道,乃为邪道,只要付得起银钱和代价,专门干的邪门歪道祸害他人之事。你又焉知我是否为邪道?”
    “你若为邪道,便不会出手相救那席家小子了,你还没收分文。”齐骞又把话怼了回来。
    “你怎知我没收报酬?”秦流西轻笑:“他们的报酬,早已给了,只是齐公子不知。”
    那些功德,便是千金不换的报酬。
    齐骞皱眉。
    “齐公子,世间冤假错案不知凡几,你问那席彭海是否忠奸,是想探知真相,还是想要为其翻案?不管是哪一条,这还得靠你自己查探,不是吗?我说他是忠臣,你信,天子信吗?”秦流西露出一丝嘲讽的笑:“能让天子信的只有证据,哪怕似是而非,罪证摆在眼前,便可论罪。再大逆不道一句,天子若不信他,便无证据,他亦非忠臣,罪可诛。”
    这就是君臣之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齐骞脸色微变,浑身气势也变得凌厉起来。
    第六十八章 大小姐的熨帖周到
    对于天子断案论罪,秦流西自己本家就是那冤假错案中的一员,自然感同身受,说句实在话就是,天子愿意信你,你做错了,也能网开一面,可若不信你,你便是连呼吸都是错的。
    这就是九五之尊,高高在上的权利。
    齐骞从她的语气里感受到了她对皇权的蔑视,神色有些冷沉。
    “席峥的面相,父母宫低陷凹凸,乃是失慈失怙之相,眉右高左低,先损父后损母。我替她弟弟扶脉是用的太素脉法,他们的父亲,乃横死。”秦流西声音极清冷。
    齐骞呼吸一窒:“你是说,那席彭海并非自裁而是死于凶杀?”
    秦流西一摊手,又恢复到那浪荡的姿态:“我不知道哇,横死也有很多种,不过堂堂的四品将军,临阵逃脱这样的传言都能传出,怕不是这军功是抢夺他人而上位的?”
    这话看似是贬低席彭海,实则是为他开脱,席彭海能混到四品,怎可能真靠只抢军功而得,而实打实打出军功的人,会临阵脱逃?
    齐骞陷入沉思。
    秦流西打了个呵欠,半阖着眼。
    齐骞又试探地问:“秦大夫你说的那太素脉法,当真能断吉凶?”
    秦流西笑眯眯的反问:“怎么,齐公子是想让我这神棍给你算命?奇了怪了,你这样的贵公子,不该秉持那子不语怪力乱神的真理?”
    齐骞说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却也有信道信佛的,不然这大灃岂有那佛寺道门的存在?我便不语,亦知尊重信仰。”
    秦流西很是满意这答题,不是那愚昧的,便问了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那齐公子对你爹杀了你爹这种人伦惨剧有何看法?”
    齐骞:“?”
    这什么话?
    “算了,我睡个回笼觉,赶了两天路,也没睡好,我可真累。”秦流西躺了下来,眼一闭。
    齐骞见状憋得不行,此人怎会有如此旁若无人的自觉?
    秦流西侧着身,唇齿间却是露了个微不可闻的叹息,贵则贵矣,这命却是……
    远在秦府。
    王氏看着李大贵拉回来的布匹棉絮,不免有几分愕然,道:“李总管,我似是没让你去采办这些……”
    李大贵微微弯着身子,恭敬地道:“回大太太的话,这是大小姐吩咐奴才去采办的。您有所不知,漓城的秋极短,冬来得也快,如今已入八月,天气渐凉,大小姐唯恐到时赶不上,才吩咐奴才采办,及早把冬衣被褥给备下了。”
    王氏闻言也不免叹一声秦流西熨帖周到,道:“让那孩子费心了,这统共多少银子,我这便支给你。”
    “太太且放心,这帐已是结了的,奴才从岐黄那边走的帐,这也是大小姐的吩咐。”李大贵笑着说:“大小姐临走前说了,府中采办,让奴才从岐黄那边走账,您只管往下安排分派就行,或是您有何要采办,只管吩咐奴才去办。”
    王氏明白了,就是说物资方面不必她来出银子,只需分发管理。
    看着这满院子的东西,王氏陷入了沉思,秦流西哪来的银子?
    第六十九章 借口推脱
    “大太太?”
    李大贵一声称呼,让王氏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她神色自若地看了过去,浅浅地笑:“一时恍神了。”
    李大贵欠了欠身。
    “李总管,也算是我们秦家的老人了,这些年也多亏了你们一家子守着这老宅,照顾大小姐,辛苦了。”
    李大贵身子微弯,恭敬地道:“大太太折煞奴才了,这都是奴才们该做的。”
    王氏点了点头,道:“你也知道,如今的秦家也不是从前的三品官家,京中伺候的下仆该遣的遣,该散的也散了,所谓人往高处走,李总管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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