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来说,就是研究生和中学生。
    魏晋的太学已经没有了硬性的年龄要求,这也是出自对大族的妥协。
    两人一路聊着天,马车匆匆来到了太学门前。
    两人一同下了车。
    洛阳的太学并没有长安太学那般的热闹喧哗,除却发生了一些激烈的学问之战,其余时候,这里都是格外的寂静。
    马车停靠在门口,也没有人来问津。
    甚至能看到很多私人的马车进进出出,曹髦身穿便装,一身的贵气,身边一群甲士保护,可这在太学里并不算什么,太学里的大族子弟也是如此模样。
    “进了这里,我便是你的弟弟,不可透露我的身份。”
    曹髦吩咐道。
    司马炎随即带着曹髦走进了这里。
    看得出,文皇帝当初为了太学可是煞费苦心,太学的建筑群格外的雄伟,这太学的规模极大,通往各地的道路都是格外的平坦整齐,两旁绿树成荫,远处还能看到假山小泊,处处的阁楼凉亭,颇有些脱俗的意味。
    奈何,如此庞大的太学建筑群,放眼望去,却是看不到多少人。
    此处很是寂静,偶尔有几辆马车进出,除此之外,都看不到什么人。
    曹髦板着脸,从齐王时代开始,太学就成为了一个镀金的场所,没有再培养出过什么真正的人才,教学风格也是愈发的抽象,开启了人不在场名在场的教学新模式。
    很多人都只是在太学里挂个名,平日里也不会来这里多看几眼,在后汉时学子们必须要居住在太学内,而如今,同样也没有了硬性标准。
    历史上,司马炎后来设立了国子学,只招收大族子弟,将太学“平民化”,当然,这个平民肯定不是真的平民,只是对比大族而言的平民而已。
    曹髦打量着周围,眼里满是无奈。
    光是从这么一个太学,他几乎都能看出往后的大魏庙堂来。
    大魏的太学生们,甚至比那些老臣们还要激进一些,没有丧失斗志,不完全颓废,但是他们受到魏晋玄学的影响也极大,他们很推崇竹林七贤这样啥也不干,整日服散饮酒,摆烂度日,彻底放纵,无视礼法的人。
    曹髦跟着司马炎在太学里转了好几次,却没有看到几个真正在学的人。
    这太学与其被称为太学,倒不如说是“图书馆”,有些人倒是来这里借书来看,还有庙堂所设立的治经博士们,这些人对待太学的教导事务也比较的怠慢。
    曹髦觉得,有必要重振太学的氛围,自己带着诸多的名士们多来太学几次,活跃这里的氛围,或者多举办几个辩论,哪怕是靠吵,也得将太学炒作起来,让这里重新散发出活力来。
    就在曹髦跟着司马炎参观太学内藏书的时候,一人急匆匆的走出来,猛地撞在了曹髦的身上。
    “大胆!!”
    只是在片刻之中,内外忽然跳出来了一大群人,将那人直接给按在了地上。
    曹髦皱起了眉头,看着那被压住的人,眼里满是愤怒。
    被压住的人,年纪大概有四十岁,此刻浑身哆嗦,脸色发白,一看就是跟裴秀那般,资深的服散爱好者。
    成济没有从他身上搜出什么利器,这才将他拽起来。
    “伱是想要死吗?”
    那人依旧是在哆嗦着,额头上满是汗水,他看向了曹髦,颤抖着说道:“我并非是有心冒犯,我身体不适,还还望您见谅。”
    曹髦皱着眉头,告诫道:“这太学之地,最好还是勿要服散,您生的好相貌,怎么做出这般荒唐事来。”
    那人茫然的看着曹髦,随即再次开口说道:“望君子莫怪,我重病缠身,双耳不得闻。”
    曹髦一愣,再次打量着面前的这个男人。
    司马炎却长叹了一声,他的眼里满是怜悯,“残障之士啊,陛下,此人既是无心,就不要再为难他了吧。”
    曹髦没有说话,只是令人取来了纸笔,让司马炎写道:“不知公姓名?”
    那人看到了书信,这才再次行礼。
    “在下皇甫谧,方才失礼,还望勿要怪罪”
    这一刻,曹髦浑身猛地颤了一下。
    果然是你!!
    第106章 残障
    皇甫谧,他的名声在后来人那里不算太大,还没有他的曾祖父有名。
    对,他的曾祖父叫皇甫嵩,在后汉平定黄巾之乱时做出过一点点的小贡献。
    可他们这一家的富贵也就是在皇甫嵩的那个时代了,皇甫嵩担任过征西将军,拜太尉,从他之后,皇甫家族就一代不如一代,皇甫谧的祖父不过是一个县令,后来还被罢免,而他的父亲只是举过孝廉,未能担任要位。
    而其余族人,也大多如此,不能说是完全落寞了,但是也完全没有大族的样子,连个两千石都得靠姻族,自己本族撑死了就是個县令。
    到了皇甫谧,家境变得更是不堪,他被送到叔父家里寄养。
    好在他叔父和叔母都是很好的人,他年少时喜欢玩乐,放荡不羁,最讨厌学习,别人都看不上他,有一次,皇甫谧将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水果送给叔母,叔母很是感慨:你都二十多岁了,没有任何的学业,也没有什么成就,如何能让我欣慰呢?
    皇甫谧被说的很是愧疚,随即开始读书。
    在读书方面,皇甫谧还是非常有天赋的,在苦读了六年之后,在二十六岁的年纪,他旁采百家,查缺补漏,写出了《帝王世纪》,《年历》等书,俨然开始朝着名士的方向发展。
    只是,命运对这个奋发图强的人不太公平,在四十岁左右,也就是在上一年,他得了风痹症,
    这让他浑身抽搐疼痛,半身不遂,并且失去了听力。
    可皇甫谧却没有就此放弃,却是开启了人生的新高度。
    曹髦打量着面前的中年人,又在纸上写道:“您是来这里找药方的吗?”
    皇甫谧这一生,最大的成就是在文学和医学上,尤其是在医学上,他被称为世界针灸鼻祖,是中医界里的一个重量级人物,也是世界公认的世界文化史里的名人。
    他总结过往的中医针灸之法,写出了一部为后世针灸学树立了规范的巨著《黄帝三部针灸甲乙经》。
    倘若是寻常人得了他这样的在当时人看来是无法医治的重病,大概是只能无奈放弃了,可皇甫谧却是直接开始学医,想要自己来治自己。
    皇甫谧这一生都在不断的学习,不断的进步,后来被司马炎屡次征辟,却不愿意当官,他的作品极多,范围也极广,医学,史学,文学,哲学方方面面,他的作品在整个晋朝都是最多的。
    很难想象,晋朝成果最多的文学大家,会是一个失去听力,与病魔斗争了几十年的残障之士。
    皇甫谧回答道:“我是来借书的”
    曹髦就跟他通过纸张来交谈了起来,皇甫谧并非是简单的听力下降,他是完全的失去了听力,司马炎看着两人交谈,看向皇甫谧的眼神愈发的不忍。
    就司马炎跟司马衷这对父子来说,虽然有点傻,但是人不坏,司马炎的恶名是作为一个国君来说,他实在是太不合格了。
    曹髦经过攀谈之后得知,皇甫谧的身体非常的不好,常常会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浑身疼痛难忍,各地的医生都来看过,认为没有可能治好,而皇甫谧却还在继续寻找药方,没有放弃。
    “这医学方面的书是不少,奈何,不是被大族藏在府内,就是在那深宫之中。”
    “太学里的医书也不多吧?”
    皇甫谧摇着头,“实在难找。”
    曹髦又写道:“那我给你找个借书的好去处,如何?”
    皇甫谧一愣,“还是勿要劳烦,我可以自己去搜寻”
    “算不上劳烦,您寻找药方,对社稷也是大功,我看,您往后若是能整理这些药方,写出书来,一定能推广到天下,能治好无数人的性命。”
    皇甫谧再次迟疑了一会,方才点着头,“如此,便多谢少君了,不知是何处的藏书?”
    曹髦笑着写道:“正是那皇宫内的藏书,这皇家藏书,极为丰富,其中有很多的医书,只是这些医书内容深奥,文多重复,错互非一,几乎没有什么人能看懂。”
    皇甫谧很是惊讶,他打量着面前的少年郎,这是谁家的弟子?
    面对皇甫谧的疑惑,曹髦大手一挥,提笔写下了四个字。
    “朕即天子。”
    看到这四个字,皇甫谧大惊失色,连忙要再拜,却被曹髦拉住了。
    曹髦打量着面前的人,眼里满是敬佩。
    很难让人相信,这样的人居然会是晋士。
    不过,这也是让曹髦坚持下去的理由,从秦汉到数千年之后,这片土地依旧是同样的土地,生活在这里的人还是同样的人。
    魏晋有荒唐的蠢材,却也有这般身残志坚的真正名士。
    “皇甫公,您勿要多礼,朕是非常敬佩您的为人的,往后啊,您可以随意查看皇宫内的藏书,朕希望您能早日治好自己的病”
    曹髦吩咐了几句,皇甫谧再三拜谢,曹髦这才令人送他离开。
    司马炎站在一旁,等到皇甫谧离开了,这才感慨道:“可惜了,若非残障,此公定大有作为。”
    曹髦瞥了他一眼,“朕怎么觉得,这偌大的太学里就只有他是个常人,其余之众反而是残障呢?”
    “啊?”
    “安世,此公得了重病,到了这种程度尚且还在求学,不曾放弃,反而是那些太学生们,平日里遇到可以搏名望的事情,全部都聚集起来,而在求学的时候,却是不见踪影,玩乐放纵,没有志向,这才是真正的残障啊。”
    “往后你要多留心这个人,多帮着他,勿要让他被不长眼的小人所欺。”
    司马炎赶忙领命。
    曹髦随即离开了此处,返回皇宫
    廷尉大牢内此刻却很是热闹。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陈骞将郭配跟郭彰关在了一起。
    郭彰如今还在做着他的美梦。
    当他看到叔父的时候,情绪愈发的激动。
    “仲父!外头的事情如何啊?”
    看着这个被冲昏了头的犹子,郭配只是冷笑着,没有理会他。
    郭彰有些无法理解,“仲父,还要我养望到什么时候呢?”
    郭配终于忍不住了,训斥道:“养望?你养什么望?!”
    “你被阉人所欺,将我家都变成了天下的笑柄,你还以为那些人会来救伱吗?陛下在雍凉大败蜀国,生擒张翼,群臣都不敢得罪他,哪里还有人关心你的事情?”
    郭彰顿时就懵了。
    “怎么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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