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是天下原本就有的危机,世家大族愈发的强横,地方百姓苦不堪言,经典混乱对立,这些事情,如果没有皇帝,就不会爆发了吗?
    不,一定都会。
    随着世家大族的崛起,他们一定会让“刑不上大夫”再次出台,他们会逼着庙堂去设立更多的官爵,甚至会逼迫庙堂承认他们对土地和财富的拥有权,百姓们遭受的苦难都了,就一定会叛乱,经典如此混乱,最后定然也会爆发大战
    皇帝只是将这些潜在的危险提前弄到了众人的眼前,让司马家看清楚这些危害。
    他根本不在意大魏,甚至也不在意自己的安危。
    那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只有一种解释,他是在舍命拯救这个天下。
    他想让司马家看清楚这些潜在的危害,趁着强而有力的大将军还在的时候,让他们看清楚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及时去拦截。
    他甚至在不留余力的教导司马炎,只是想着如果自己死了,天下能有一个可以收拾好烂摊子的贤明之君。
    在那么一瞬间,杜预的脸色苍白如纸,摇摇欲坠。
    第148章 广陵散不绝
    “元凯?元凯?”
    “你这是怎么了?!”
    司马昭的询问,打断了杜预的沉思。
    杜预抬起头来,看到了面前一脸担忧的司马昭,司马昭着急的问道:“你没事吧?要不要给你叫个太医?”
    杜预的内心更加纠结了。
    “将军我无碍。”
    “大概是有些疲乏了。”
    “唉这都是我的过错啊,让元凯四处奔波,不曾休息来人啊!送元凯回去休息!”
    司马昭当即下令,随即又拉着他的手,很是认真的说道:“元凯定要保重身体,好好休息,这天下可不能没有你啊!”
    杜预什么都没有说,脸色愈发的苦涩。
    他朝着司马昭行了礼,随即离开了这里。
    走出内屋之后,杜预的眼神里有些茫然,他摇了摇头,将脑海里的思绪全部赶出去,甲士赶忙上前,扶着他上了马车,然后缓缓离开了此处。
    司马昭目送着他离开,眼神满是温柔,而钟会的眼里却有些不屑。
    “这厮听到我破了陛下的计策,便这般惶恐,莫不是怜悯陛下?心向他人?”
    司马昭一愣,赶忙严肃的说道:“元凯并非是这样的人,士季不可这般言语!”
    钟会当即皱起了眉头,“那将军何不让我离开,问策与他呢?”
    司马昭很是无奈的说道:“士季,他哪里有本事解决这样的事情呢?诸事还是得以士季为主,元凯尚且年少,他还常常对我说,想要得到你的教导”
    钟会的脸色这才好了不少,继续说道:“将军,勿要怪我直言,此人有些才智,可每当谈起陛下之事,他便一言不发,畏畏缩缩,他的父亲散骑常侍杜恕,当初是最反对宣文公的,多次想要对付宣文公,后来宣文公将他流放,他死在了流放途中。”
    “换句话来说,您的家族与他是有着杀父之仇的。”
    “过去的皇帝昏庸,杜元凯即使有匡扶天下的想法,也没有可以效忠的人,而如今的天子,乃明主也。”
    “尽管您很是看重他,又将自己的妹妹嫁给他,可这父亲与妻子,谁的地位更高呢?”
    “您对他的恩宠太过,倘若他哪天想起父亲的仇恨,投奔了皇帝,那将是我们的大敌,请您勿要轻视这件事。”
    司马昭顿时沉默了下来。
    “您说的很有道理,往后定当留心。”
    钟会这才继续说起了自己对经学之事的安排,司马昭听的很认真,心里却很是生气。
    恩宠太过?
    论持宠而骄,谁能比得上你呢?
    居然敢当着我的面来诬陷我的心腹爱臣,若非伱的才能哼!岂能饶你?!
    阮籍板着脸,站在了府邸门口。
    仆从看到他,赶忙就打开了门。
    可阮籍也不进去,就站在门口,等待着。
    等到嵇康亲自出来迎接的时候,阮籍方才被他拉着走进了府内。
    “你进来找我与我出去接你有什么区别呢?”
    “当了个散骑常侍,便跋扈到这种地步了吗?”
    嵇康在阮籍面前,并没有在外人面前的那种严肃,反而是主动开起了玩笑。
    阮籍却只是给了他一个白眼。
    两人走进了内屋,嵇康令人准备美酒,随即看向了阮籍。
    阮籍皱着眉头,此刻正盯着他,看起来居然有些恼怒。
    这让嵇康有些意外,这是出什么事情了?
    嵇康狐疑的问道:“嗣宗?可是有什么不对?”
    “出了什么事?”
    阮籍忽然开口质问道:“嵇叔夜!你是否与陛下有什么密谋?!”
    嵇康眼里闪过一丝惊愕,随即勃然大怒。
    “好個吕仲悌!他居然还有脸让我不要声张?!”
    “什么?!吕安也参与了?!”
    “啊??”
    此刻,两人对视,大眼瞪小眼,场面多少有些尴尬。
    嵇康被阮籍这么质问,当即以为是吕安泄露了秘密,直接就自曝了。
    而阮籍呢,本以为只有嵇康参与了这件事,结果现在才知道连吕安都知情。
    两人对视了许久,沉默无言。
    还是嵇康率先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陛下召见诸多散骑,忽然说起了整合经典的时候,又私下里对我说,何不问问嵇叔夜的想法呢?”
    “我当时就明白,你与陛下有密谋。”
    “原来如此啊”
    嵇康恍然大悟。
    嵇康随即笑了笑,“既是如此,那我就不必担心了,是自家人!”
    阮籍依旧给了他一个白眼。
    “我来这里,只是想要提醒你,勿要自作聪明,当今天下的局势,不是几个人就可以扭转的,若是不想横死,最好不要多做什么,一如往常就是了。”
    “还有吕安那里,也请你去告知,勿要参与这样的事情,想要做大事,就要有相应的能力,你们有什么才能敢去参与这样的大事呢?”
    “这般作为,非但不能取胜,还会让你们一同丧命!”
    嵇康的脸色逐渐肃穆了起来,他开口问道:
    “阮嗣宗天下名士,难道也怕死吗?”
    “怕。”
    阮籍很是直白的说道。
    “我不知道陛下为何要将这样的事情告知我,可是,我不会参与的。”
    “这是有死无生的事情。”
    嵇康听闻,倒也没有生气,他很是平静的点着头。
    “有些道理。”
    阮籍长叹了一声,“叔夜何必要参与这些事情呢?司马家无道,可大权在握,岂能是我们所能对抗的?”
    “我们修养性服食之事,弹琴咏诗,饮酒作乐,自足于怀,这不是很好吗?”
    “如今醒悟,尚且不迟。”
    “你总是说越名教而任自然,不是最向往神仙的生活吗?天下哪有参与俗事的神仙呢?”
    嵇康笑了起来,他缓缓站起身来。
    “我是很向往那样的生活,当初我曾登山游玩,忘却了道路,忘却了一切,有樵夫看到我,高呼神仙。”
    “我到汲郡山中,遇到一位隐士,就邀请他一同游玩,他拒绝了,离开之前,他告诉我:你性情刚烈而才气俊杰,怎么能免除灾祸啊?”
    “我在山里遇到另外一个隐士,一同入山,他手里拿着石头,非说那石头如糖一般甜,要我吃了,我说这就是个石头,怎么能称为甜果?”
    “他又指着远处的石室,说哪里有一卷白绢写的书,我说那里就是空的石室,哪里有什么白绢所写的书?”
    “隐士告诉我:你志趣不同寻常却总是怀才不遇,这就是命啊!”
    “或许,我就是没有你们这些神仙的命,是黑的那就是黑的,是白的那就是白的!石头变不成甜果,而空室也变不出神书!”
    “国贼终将是国贼!变不成什么贤臣!乱世就是乱世,终不会是盛世!!”
    “天下的苦难是真的,礼崩乐坏也是真的,唯独众人所说的是假的!”
    “我并无什么才能,纵然比你们看的更清楚,却也无能为力,只能做到不助纣为虐的地步。”
    “如今,陛下不在意我的怯弱和无能,要将大事托付给我,我岂能退缩?!”
    “陛下以国士遇我,我故国士报之!”
    嵇康的神色很是激动。
    阮籍惊愕的看着这位老友,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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