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闷着脸干活的人瞬间来精神了,身上又来了力气,想在主家面前好好表现表现。
    “这一进落成了还盖吗?”有人问。
    “到时候再说,天越来越热,我担心把你们累垮了。”隋玉往天上看一眼,她偏头跟赵西平商量:“第二进落成了先停工,等入了八月,或是七月底,暑气若是降一些了再继续盖?”
    实则是手里没钱了。
    赵西平点头,嘱咐说:“往后早上早过来半个时辰,晌午早下工半个时辰,正午的时候,你们躺前面的客院里歇歇。”
    夯土的几人闻言对看一眼,心里辞工的念头动摇,打算再坚持几天。大热天的在日头底下卖命,实在是累得受不了了,夯半天的土,吃饭的胃口都累没了,他们担心再不歇歇,身体可能就垮了。
    快到晌午了,甘大甘二回去挑饭,隋玉跟赵西平也带着赵小米和隋良往回走,路上,隋玉说:“回去了跟殷婆交代一声,每天早上多煮一釜的黍米粥,稀薄一点,放凉了让甘大甘二用桶装过来,凉粥既饱肚又解渴,免得有人喝水喝多了再水中毒。”
    “水中毒?喝水还有中毒的?喝的是什么水。”赵小米不信。
    “太热太渴的时候灌一肚子水,撑得恶心又尿不出来,只能挖嗓子吐出来,这不就像是中毒了一样?”隋玉耸肩,“我没说错吧?”
    “没说错。”隋良立马出声维护。
    “马屁精。”赵小米小声嘀咕。
    走进城内,站在岔路口,已经忙习惯的一家人犹豫着不知道往哪里走,早上关铺子的时候打算的是休息一天,但这会儿回去也没什么事做,还不如去开铺子做生意,好歹能再赚点钱。
    隋玉跟赵小米对视一眼,姑嫂俩抿着笑选择朝西走。
    赵西平跟隋良跟了上去,走到半道,隋良又跑回去接阿水过来。
    走进民巷,隋玉发现巷子里的人看她的眼神不对劲,她跟人打招呼,这些人肯搭话,面上却没什么热情。
    “隋老板,城北边快完工的新房舍是你的啊?我听说要用来做什么客舍?”老秃直接问。
    隋玉点头承认,她疑惑道:“你们不知道吗?我还以为你们早就知道,阿水在我这儿,她爹肯定是在帮我干活,送饭过去的人是甘大甘二,你们不是都见过?”
    老秃语塞,一个城内一个城外,别说城外在盖房,就是扒房子,墙倒了他们也听不到动静。更别说大热的天没人愿意走动,就是有人走动,也转不到城外去,上哪儿知道去?倒是在铺子里吃饭的时候听旁处的人提起过,不过语焉未详,谁也没放在心上。
    直到昨天,巷子头住的二花婶的侄女生孩子了,她去送礼吃席,席上听一个戍卒的媳妇提起才知道城北的房子是隋玉的,还是用来供客商食宿,这不是抢他们的生意嘛。
    老秃跟着隋玉一家走进铺子,用玩笑的口吻说:“你这事做的可不地道啊,我们整条巷子的人时不时来照顾你的生意,你倒好,赚了我们的钱,反过来抢我们的生意。”
    “若是这么说,整条巷子的人都是互抢生意,大家都想赚客商的钱,为什么不能多我一个?”隋玉示意赵小米去烧火做饭,这边她来应对,她脸上的笑没落,和气地解释:“做吃食生意太累,一天到晚忙个不停,我也想像你们一样,春天忙一阵,秋天忙一阵,忙半年,清闲半年,还不缺钱用,岂不美哉。建客栈的事我们始终没宣扬不是瞒着你们,是害怕建不成落人笑话。更没有抢生意一说,我若是在这里大肆买入房舍做客舍,那是跟你们抢生意。但我的客舍盖到城外去了,不如你们这边位置好,等西去的商队回来了,他们指定会选择熟悉的落脚地。我那里是打算吸引住在玉门关,或是离开敦煌去酒泉的客商。”
    门外走进来一波人,他们面上的抗拒有些减弱,显然是把隋玉的话听进去了。做客商生意的人,他们心里明白城内可供商旅以及驼队入住的房舍不多,每逢四月底以及十月底,后涌进城内的客商多半没有落脚地,这种情况他们会选择去玉门关或是酒泉落脚,若是天气允许,甚至还会向张掖郡和武威郡去。
    “我昨晚去看了,你那边的客舍搞得可不差,靠河的院子是做饭的?还有牲畜圈,这下可把我们压下去了。”一个男人开口。
    隋玉看过去,说:“我又没有压着你们不让你们改善条件,你们觉得我那边做的好,你们也跟着学嘛。我那边在城外,若是只提供住宿不提供吃食,哪个傻蛋会住过去?我办客舍是为了赚钱,又不是为了省钱。”
    “那你搬出去,这个小院我要改成牲畜圈。”老秃贸然开口,话出口,他有些后悔,担心赵西平会利用职权找他的麻烦。
    “我们会在九月之前搬走,那时候返回的客商不多,不会耽误你的事。”赵西平开口。
    老秃没做声,其实有隋玉的食铺引客,他那边的房子永远不愁客商入住,甚至为了吃食方便,不少商队愿意加价入住。
    “算了,你当我之前的话是放屁,你们继续在这个小院卖吃食吧。”他松口了。
    “九月之前我们会搬走,两边的生意兼顾不来,只能停掉这边的生意。”隋玉解释,“若不是你今天提起,我过几日也要去找你去说一声。”
    老秃叹一声,“也是,你肯定要给你自己的客舍招揽生意。”
    第136章 商队暴利
    这天晚上,食铺里少了许多熟面孔,哪怕隋玉早有预料,准备的各种吃食都减量了,还是没有卖完。
    老牛叔来接阿水的时候,隋玉给他拌一小盘凉面,剩下的面团她让赵西平擀成面皮切面条,带回去挂在院子里晾着,免得过个夜捂酸了。
    “猫官,猫官。”隋玉喊,“猫官在家吧?”
    一只狸皮大猫从倒座房里蹿出来,喵喵两声,翘着尾巴绕着隋玉的脚踝蹭来蹭去。
    “哎呦,你在掉毛呦,蹭我一腿的毛。”隋玉推开它,她按住猫头嘱咐:“今晚别出去游荡,你趴面架子下面盯着,别有耗子来偷嘴。”
    殷婆子去关倒座房的门,房门都关上,猫进不去,它就只能在院子里待着。
    “鸡抓了?”隋玉问。
    “抓了,抓了两只公鸡,只剩五只母鸡了,明年我去多买些小鸡崽子回来养。”殷婆子说。
    这七只鸡已经是老鸡了,有两三年的鸡龄,隋玉也就只买过一次鸡崽子回来养,之后会打猎了,家里时不时能沾荤腥,再加上开铺子买的鸡蛋多,对鸡的需求不高,就没再买过鸡崽子。
    隋玉突然拍腿,躺在地上打滚的猫官吓得一激灵,见她往屋里跑,它也迅速跟上去。
    “我忘了一件事,西厨北边的空地还可以盖个猪圈,或是盖在骆驼圈旁边也成,跟骆驼共用一个粪坑。往后泔水指定少不了,我们多养些猪,猪长大了时不时杀一头,也不用为买肉钱心疼。”
    赵西平放下木板,说:“杀自己养的猪?不怕你弟又哭?”
    现在圈里那只公羊,卖不能卖,宰不能宰,又不会下崽子,天天赶进赶出去吃草,等入冬了还要给羊准备干草,越养越亏本。
    “不让他养不就行了。”隋玉走过去,她环着男人的脖子趴他的背上,“你在看图啊,难不成觉得房子盖的有问题?”
    “没问题。”赵西平在骆驼圈旁边点了点,说:“忘了告诉你了,你的小黑揣崽子了,估摸着下个月就要生。”
    “啊?”隋玉一蹦站直了,“我还以为它又长肥了,原来是揣猪崽儿了?”
    赵西平举起油盏跟她出去,说:“你打算养猪,它这窝崽子就不卖了,我们自己养着。不过等猪崽长大要宰的时候,你不会又舍不得吧?”
    “我只对小黑有深情厚意。”
    “你们姐弟俩,一个养猪,一个养羊,真是怪人。”转眼看见猫官从脚边蹿过去,赵西平又嘀咕:“这儿还有只猫,它们仨在这个家可享福。”
    “猪喽喽——”隋玉唤一声。
    大黑猪哼哼两声,爬起来走到圈门口。
    隋玉接过油盏探身晃一下,看清黑乎乎的肥猪,肚子坠着,她伸手摸上去,肚皮下有蠕动的感觉。
    猫官跳上墙去扇骆驼的嘴巴子,赵西平大步过去拽住它,“蹦蹦”两个脑瓜崩,他骂道:“你闲的?小心它一口嚼了你。”
    “给骆驼起个名吧。”隋玉端着油盏走过来,说:“之前在沙漠听人家的骆驼有名字,我就想着给我们家的骆驼也要起名字,回来忙忘了。”
    赵西平指着个头最大的骆驼,说:“这是我套的第一头骆驼,就叫老大,这个是老二,以此排下去。”轮到那头小骆驼时,他又说:“这个还小,取名喊的应,你倒是可以取个喜欢的名字。”
    隋玉憋了半天,吐出“蛋壳”二字。
    赵西平:……
    “它跟我们回来的时候,毛是蛋壳色。”隋玉辩驳,强按头说:“就叫蛋壳。”
    “随你,反正又不是给我儿子取名。”赵西平无所谓。
    隋玉白他一眼,她看向两头大骆驼的肚子,嘀咕说:“它俩揣崽子了吗?骆驼多久才显怀?”
    赵西平不知道骆驼几个月显怀,但知道骆驼怀崽要一年多,今年若是怀了,明年的四五月份才会生。
    从牲畜院离开,赵西平将猫官丢在前院守面架子,他跟隋玉去洗漱睡觉。
    次日,隋玉跟赵小米抬着面架子去铺子,离开前交代甘大甘二傍晚时去食铺挑凉面。
    早上过来用饭的人不多,好在晌午时来了一队客商,这个商队三月份出关去楼兰、若羌和山国,带去的货卖完,又买一批皮毛就回来了。
    隋玉跟赵小米将铺子里的所有吃食都给他们上一遍,听他们商讨着入关卖皮子的事宜,她打听说:“这个时候去关中,年底的时候可以返回?”
    “可以,刚好能赶上。”客商捞口凉面,问:“有没有酒?”
    “没有,你若是想喝,我出去喊个跑腿伙计去南水街买,不过你要给十文的跑腿钱。”隋玉说。
    “行。”
    隋玉让赵小米出去一趟,巷子里蹲的就有跑腿伙计,招一下手就过来了。
    客商从包袱里拎三贯钱给伙计,顺便递过水囊,说:“要高粱酒,可别耍小心思兑水,爷爷我这张嘴是在酒缸泡过的,酒味足不足,我一尝就知道。”
    “爷爷放心,小的是做正经营生,赚的就是跑腿钱,不干黑心勾当。”
    伙计接了钱和水囊,快步跑出去。
    隋玉切半碗酸萝卜丝端上桌,问:“玉门关以外的小国喜欢买我们的什么货?布料?陶器?还有什么?”
    “我们这边的人吃穿用买什么,他们也买什么,小到针线,大到粮油,带什么出去都能卖完。”客商挟口酸萝卜丝,打量着隋玉问:“怎么?你家也有男人要组商队?”
    “那倒没有,我男人是军中千户,哪能让他去跑商。”隋玉拿出赵西平的官职用一用,好奇道:“你们在关内关外跑,一年能赚一万钱?”
    十二个客商对看一眼,知道她男人是个官员,这倒不好不答,只能含糊道:“若是只能赚一万钱,我们何必这么辛苦,兄弟十来个人分一分,一人不足一千钱,还不如在家里当货郎。”
    “我是指一人一年一万钱。”隋玉又说,见他们面色微变,就知道猜得八九不离十。
    “你们小商队一年就能赚这么多,那些大商队一年要赚多少钱呦。”隋玉咋舌。
    “越能赚钱越要冒险,赚大钱的人可能有命赚没命用。”挨着隋玉的客商咂一声,摇头道:“不能只见贼吃肉不见贼挨打,出关后,对汉人有意见的人可不少,多少人死在西去的路上,这条商道是人命铺出来的。别说是商人,前几年,一个去车师国屯田的校尉不就被当地的人打死了。”
    买酒的伙计回来了,又有客人上门,隋玉去煮面,之后没再跟客商交谈。
    过了晌,隋玉坐在檐下看赵小米带着隋良和阿水翻花绳,余光瞥见老秃进来,她思索两瞬,扬起笑问:“还没吃饭啊?”
    “刚安顿好一队客商,还没来得及吃,你给我煮盘凉面,不要黄豆芽,那玩意卡牙。”
    “行嘞,你找个地方坐。”隋玉进屋去烧炉火。
    老秃不提昨天争执的事,隋玉也不提,两人都像毫无芥蒂的样子,一个吃完饭结账,一个如往常一样多送几步。
    到了傍晚,隋玉先将昨晚剩的干面丢汤锅里煮熟,过水的时候烫豆芽,豆芽是自家用黄豆发的,成本便宜,她一下子煮一盆,过水后,跟凉面掺一起拌两大盆。再切两个酸萝卜和四个胡瓜,浇上蒜油和盐醋使劲搅拌。
    隋玉正搅得起劲,听见院内涌进来不少人,她走出去看,是晌午的客商又来了,跟在后面的还有巷子里的一些人。
    “来十二盘凉面,多切些酸萝卜。”客商喊。
    “小米,去给我们各拌一盘面来。”巷子里的人选择在院子里落座,昨天才闹的矛盾,要不是嘴惹事,他们也不想来。
    吃过隋玉这里的凉面,再去旁的铺子里吃,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好像面不够多,油有点少,再不然就是不够干净。自己做又嫌麻烦,眼瞅着又到饭点了,只能僵着脸过来。
    甘大甘二恰巧也过来了,隋玉跟赵小米先抬着面盆将凉面倒进饭桶里,再进屋去给食客拌面。
    “掌柜娘子,我娘说你们晚上别做饭,她留了一钵鸡汤,待会儿给你们送来。”甘大站在门外说。
    隋玉应好。
    甘大甘二挑着食桶出门,阿水也巴巴跟出去,隋良喊住她:“你去哪儿?不准出去。”
    “肉肉。”阿水用手指,她闻到鸡肉味了。
    “你站门口等殷婆婆,她马上就送肉来了。”隋玉说。
    她端两盘凉面走出来,先给客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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