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出了坤宁宫,还不等她和周嫔说话,邰谙窈余光就瞥见良妃就走近了她,她不解地转身。
    良妃走到她跟前,冲周嫔点头,不亲近也不疏离。
    周嫔也没什么感觉,良妃对宫中妃嫔向来如此,她早就习惯了。
    周嫔也没走,哪怕知道良妃找仪嫔有事,但想起在围场时发生的事情,还有邰家的态度,她还是选择站在仪嫔身边没动。
    良妃转头看向邰谙窈,她眸中情绪有些许的复杂,但语气肉眼可见地温和下来:“二妹妹要不要去蔌和宫中坐坐?”
    邰谙窈不懂良妃找她做什么,四周全是人,她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两架仪仗一前一后地前往蔌和宫。
    进了蔌和宫,地龙是一直烧着的,内里缓和一片,饶是邰谙窈,披着鹤氅没一会儿都觉得有点热,她将鹤氅褪下来,让秋鸣替她拿着。
    炕上摆了案桌,留下两个位置。
    邰谙窈安静地坐了上去,扶雪端来茶水,邰谙窈扫了一眼,就知道是碧螺春。
    她初次来宫中看望良妃时,还不了解这所谓的贡茶,如今也是习以为常了。
    邰谙窈在心底猜测良妃找她的目的。
    糕点和水果都摆在案桌上,邰谙窈没什么食欲,等良妃开口后,越是觉得乏味。
    “太后娘娘要回来了,她往日最是看重皇嗣。”
    去年她和冯妃一前一后被查出有孕,太后惯来不管事,在五台山得到消息,依旧是赐下了丰厚赏赐。
    邰谙窈抬脸,她仿佛不解:“娘娘为何特意和嫔妾说这些?”
    良妃不信邰谙窈听不懂,她沉默了一下,才提起云贵嫔。
    “云贵嫔有孕,等太后娘娘回来,必然会对她这一胎格外看重,你……近来不要和她有冲突。”
    在她和冯妃都小产后,如今宫中有孕的妃嫔只有云贵嫔一个。
    太后娘娘不会放任云贵嫔不管的。
    良妃不懂——
    有些话,不同人说来的效果是不同的。
    若是换成绥锦来说,邰谙窈必然能听得进去,但说着话的人变成了良妃,邰谙窈不由自主地有点腻烦,她半耷着眸眼,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情绪:
    “嫔妾和云贵嫔之间,主动招惹的人好像从来不是嫔妾。”
    良妃哑声,许久,她才说:“我知道,但云贵嫔怀着皇嗣。”
    在这个前提下,两人间的矛盾是谁主动的根本不重要,邰谙窈必须在皇嗣面前让步。
    邰谙窈知道良妃说得没错,但她在袖子中的手仍是控制不住地一点点握紧了帕子。
    于邰家而言,她在良妃面前必须让步。
    于宫中而言,她在皇嗣面前也必须让让步。
    但她不想让。
    邰谙窈垂着眸眼,一举一动都是乖巧听话,偏让人察觉到疏离:“娘娘放心,嫔妾知道自己的身份,不会和云贵嫔发生冲突的。”
    案桌上摆着的茶水和糕点,她碰都没碰,起身和良妃告辞。
    见她这样,良妃也一时不知说点什么,只能让她离开。
    邰谙窈走后,蔌和宫陷入一片死寂,扶雪见娘娘失神的模样,不由得叹了口气,她低声道:
    “娘娘何苦呢?”
    明知二姑娘心底有怨,还要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良妃闭眼,她声音好像有点远:“她本就是为我入宫的,我不能不管她。”
    扶雪堪堪咽声。
    邰谙窈一脸平静地回了闻乐苑,但谁都能察觉到她心情不好。
    绥锦朝秋鸣看了一眼,秋鸣低声:“主子去了一趟蔌和宫。”
    简单一句话,让绥锦立即了然主子不高兴的原因。
    她捧着一束红梅进来,仿佛没察觉到主子的情绪,自然地问:
    “主子觉得这红梅摆在哪里好?”
    邰谙窈抿唇,她扫过殿内,恹恹地指了柱子前被腾空的花瓶:“你都决定好了,还问我作甚。”
    “谁叫您都不肯搭理奴婢。”
    邰谙窈一噎,算是体会到了她平日胡搅蛮缠时时瑾初的感受。
    但她不得不承认,经过这一打岔,她心底那点憋闷的情绪散了许多。
    绥锦将红梅摆好,走过来,她没问良妃和主子说了什么,而是提议:
    “主子要不要出去散散心?”
    整日闷在殿内,人都要闷出毛病来了。
    邰谙窈一脸拒绝,她皱着脸:“外面冷得要命,我才不要出去遭罪。”
    绥锦好像没有听见,自顾自道:
    “午膳还有一个时辰。”
    邰谙窈恼瞪她,绥锦掩唇笑着和她对望,殿内气氛终是没有那么压抑。
    邰谙窈最终还是没有扭过绥锦。
    她恹恹地披着鹤氅,被赶了出来。
    风一吹,冷得她打了哆嗦,压根想不起什么良妃。
    邰谙窈郁闷得要命,她和绥锦,到底谁是主子?
    她拿这个话问秋鸣,秋鸣只捂住嘴笑:
    “是主子疼绥锦姐姐。”
    邰谙窈被堵住,她没法反驳这话,外间很冷,御花园的花都是恹恹地,她拢了拢鹤氅,在想自己要去哪里。
    赏景?
    说实话,她没什么偏爱的东西,她也惯来不理解赵修容这么冷的天还要赏梅是什么心态。
    邰谙窈站在闻乐苑外,有一瞬间茫然。
    她想不到去处。
    她这个人好像真的很乏善可陈,也没什么喜好,也没什么乐趣,只知道闷在殿内,一待一整日。
    也许正是因此,才叫她总是去关注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说的话。
    仪仗慢腾腾地往前走,邰谙窈和秋鸣大眼瞪小眼,许久,她想起时瑾初,她有点迟疑道:
    “咱们去御前?”
    她在宫中也没有什么说得上话的人,周嫔勉强算一个,但要是去见周嫔,免不了要去看姚美人。
    邰谙窈现在懒得应付。
    她细想了一下,除了周嫔和姚美人,这宫中她唯一算得上相熟的人也只有时瑾初了。
    御前,元宝守在殿外,遥遥看见仪嫔的仪仗,人都有点惊了一下。
    仪嫔偶尔派人来送过汤水,但很少亲自过来。
    谁不知道仪嫔惯来都是待在宫中?
    这是出了什么事?
    元宝不敢怠慢,赶紧迎上前,邰谙窈下了仪仗,没让他行礼,略有点不自在:“皇上得空见我么?”
    元宝将人领到了游廊下,忙忙道:
    “仪嫔主子稍等片刻,奴才进去通报一声。”
    邰谙窈其实有点后悔了,她找时瑾初根本没什么事,也怕这忽如其来的举动让时瑾初落下不好的印象。
    不等她纠结好,殿门被从内被推开,元宝出来:
    “仪嫔主子,皇上请您进去。”
    等邰谙窈站到殿内时,她还有点没回过神,没想好该怎么解释自己的行为。
    有人从台阶上下来,握住她的手,垂着视线问她:
    “出什么事了?”
    邰谙窈下意识地仰脸,软声埋怨:“没事,嫔妾就不能来找您么?”
    时瑾初轻挑眉,见她还能胡搅蛮缠,看来是没什么事。
    他恰好得空,直接牵着人往偏殿走,女子的手很凉,鹤氅好像没什么用,他握紧了某人的手,然后冷淡地笑了笑:
    “平日也没见仪嫔来过。”
    他叫她仪嫔,摆明了故意臊她。
    邰谙窈终于回神,她轻恼地瞪了他一眼,闷闷吐露实情:“绥锦嫌弃嫔妾整日闷在殿内,非让嫔妾出来。”
    像是告状,也像是撒娇。
    时瑾初刚准备调侃,就听见她下一句闷声:
    “嫔妾没处可去,只能来找您了。”
    她声音很轻很轻,仿佛藏着情绪,又仿佛什么情绪都没有,只是平常的一句话。
    时瑾初顿了一下,片刻,他勾了下唇角,眼中情绪些许淡,眸色却深,他说:
    “这么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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