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王白着脸,实在是气不过,大吼道:“阿爹,你偏心就偏心,以前偏心太子,现在偏心二哥,你想要立二哥为太子,你直说就是,何苦找由头打压我!”
    吼完,福王一扭身,气冲冲离开了承庆殿。
    圣上倒在塌上,有气无力喘息着,双目失神望着藻井。
    黄大伴听到殿内的争执,急忙进了屋,见到圣上的模样,大惊上前,急声唤道:“圣上,圣上可还好?可要奴去传太医?”
    圣上喘息了会,摆了摆手,“老二要何时来回来?”
    黄大伴估计了下,道:“按照往年鞭春牛来算,奴估摸着得要午后。”
    圣上道:“老二回京之后,传他来承庆殿。将老大一并叫来。”
    黄大伴忙应下,倒了盏温茶奉上,劝了几句,惊魂未定退出大殿,前去传话了。
    齐重渊一行进了城门,守在那里的小黄门便迎了上前:“王爷,圣上有旨,请王爷即刻进宫。”
    跟在后面马车的殷知晦见状,脑子飞快转动,想到温先生蔺先生的话,当机立断跳下马车,上了齐重渊的车。
    齐重渊莫名其妙,笑道:“你跟来作甚,今晚有筵席,只是阿爹宴请齐氏的宗亲,你可不姓齐。”
    事情紧急,殷知晦只能捡重要之处说了:“王爷,只怕出事了。我估计是福王,王爷,你且要记住一句话,若真是福王,你切莫替福王开脱,也莫要火上浇油!”
    齐重渊听到福王出事,大喜道:“呵呵,老三迟早得出事,我早就说了,他太不是人,活该!”
    殷知晦郑重其事道:“王爷,不管秦王何种态度,王爷只管为难,切莫忘了!”
    齐重渊白了他一眼,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就你心思多!”
    殷知晦心情复杂至极,并非他的心思多,全部是文素素的手笔!
    第八十七章
    齐重渊到了承庆殿, 请过安坐下,圣上问了几句鞭春牛的事,齐重治也到了。
    圣上气色看上去不大好, 不过心情看不出什么起伏, 如平时话家常那般,说了福王之事。
    “你们觉着, 此事该如何处置为好?”圣上似乎很为难, 烦躁地道。
    福王之事, 齐重治进宫前刚得知,此时不禁暗自高兴起来。
    这可是大好的时机,齐重渊不是东西, 齐重浪更让他厌恶。
    齐重治顿时义正言辞道:“阿爹,老三做出这等猪狗不如的事,就是在给我们齐氏摸黑, 让皇家没脸!圣人言修身治国齐天下,老三如此下作,手段歹毒,令人骇然听闻。且还是花楼姐儿,亏他还是亲王, 啧啧,传出去就更没脸了,还以为我们齐氏都如他一样,老四老五还没定亲呢, 好人家的女儿,谁敢嫁进来。哪怕是阿爹下旨赐婚, 人家不得不应。只这天大的福气,最后倒成了索命符!”
    圣上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齐重治, 对着他的慷慨陈词一言不发。
    齐重渊嘴张了张,最终还是闭上了。既惊讶齐重治的愤怒,又不屑他的冠冕堂皇。
    真是虚伪!齐重浪不是人,他也不遑多让!
    齐重治义正言辞要求:“阿爹,老三的事一定不能就这般算了,定要严惩!”他将脸打得啪啪响:“这是齐氏的脸面,齐氏的脸呐!”
    圣上眸色沉了沉,没理会齐重治的要求,转头看向齐重渊,问道:“老二,你如何以为?”
    想到先前殷知晦的话,齐重渊眉头紧紧皱起,复又松开,为难地道:“阿爹,我说不清楚,心情很是复杂。”
    齐重治不屑地撇嘴,打心底看不起齐重渊。
    不过领了几件面子上好看的差使,就装腔作势起来。他就不相信,齐重渊舍得能搬倒齐重浪的绝佳机会!
    圣上哦了声,问道:“有那般复杂,怎地就说不清楚了?”
    齐重渊很是痛心疾首,长长叹了口气,道:“阿爹,老三做出这种事,的确是丢了我们齐氏的脸。只是他姓齐,哪怕将他逐出宗族,他始终是齐氏血脉。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呐!这件事太难了,阿爹最难。阿爹保重身子为紧,不如让七叔公起处理这件事吧。”
    七叔公是宗正卿睿郡王,他能做这个宗正卿,是因为他听起来万事不管,实则如泥鳅一样狡猾,万事不沾身。
    宗正卿对着一堆皇家子孙,一般就和稀泥,做睁眼瞎。
    福王是亲王,圣上的亲儿子,他岂敢下重手处置!
    齐重治这时脑子转得飞快,脸色涨红了,愤怒地道:“老二,你在这里装甚好人,你心里打着何种主意,只有你自己清楚!你替老三开脱,想要卖他一个好,呵呵,看老三可会领你的情!”
    齐重渊气得鼻子都歪了,他看似厉害,在与齐重治争执吵架时,从小到大都没赢过。
    被气得狠了,齐重渊翻来覆去只会道:“你休得含血喷人!”
    齐重治讥讽地道:“我含血喷人,老二,你也不是好东西,纵容老三,就是捧杀!”
    齐重渊恨不得将齐重治那张可恶的脸扒下来,可惜齐重治身形肥硕,他不是其对手,鼻子喷着粗气,来回颠倒那句话:“你含血喷人,你要老三死,你就不是东西!”
    圣上看着面前吵成一团的两个儿子,太阳穴跳得飞快,怒喝道:“都给老子闭嘴!”
    齐重治哼了声,别开头,不去看嘴唇犹在哆嗦的齐重渊。
    圣上心口又一阵刺痛,想说什么,终是心灰意冷。
    他养的好儿子,都是他养的好儿子!
    福王府。
    福王胸口汪着一团火,冲回前院,对着紧跟上前的小厮抚云抬腿就踢,怒吼道:“滚!滚,都给老子滚!”
    抚云的腿吃痛,紧咬牙关,一声不敢吭,忙停下了脚步。
    福王冲进屋,一阵乱踢乱打,将书房砸了个遍,尤为不解气,冲到正屋,又是一通打砸。
    竹苑。
    胡贵正在低声回禀:“按说不应留到年后,得敢在年前送出去。只快到子时,城门已关,大年初一棺材铺子也没开张,最后是得月的恩客帮忙,寻了两具薄棺,送出去草草掩埋了。这件事,知晓的人不少,倒没起风波。”
    伍嬷嬷听得脸都发白,不安地望着一动不动的福王妃,悄然给胡贵使眼色,道:“你休要胡说,只怕是你听岔了。这大过年的,王妃身子不好,你别听些胡话回来,给王府添堵。”
    胡贵想要辩解,见如石像一样端坐在那里的福王妃,自从小产之后,她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秀气的脸变得更小,衬着一双古井无波的大眼,令他不寒而栗,忙垂下头不做声了。
    福王妃道:“知道了。”
    胡贵怔了下,随不明白福王妃的意思,却不敢多问。
    福王妃接着问道:“王爷可起了身?”
    胡贵不知福王行踪,伍嬷嬷忙道:“先前宫里来了人,将王爷叫进了宫。今日宫里有筵席,王爷得去。”
    福王妃那双眼睛,终于出现了一丝神波动,枯瘦的双手抓住椅子扶手,人往后靠在椅背上,微微合上了眼眸,道:“去交待一声,留意着王爷的动静。”
    伍嬷嬷忙走出屋,叫来丫鬟吩咐了下去。
    福王妃深深喘了口气,继续问道:“外面的情形如何了?周王府铺子的买卖,听说很红火,秦王府可有动静?”
    胡贵道:“小的去周王府的铺子瞧过,买卖的确比以前要红火数倍。真是过年的时候,买卖本就要比平时好,究竟能红火到何时,得看上一段时日才能知晓。京城大多铺子的掌柜,只怕都已经去周王府的铺子探过究竟,小的就遇到了好些熟面孔。秦王府那边眼下还未曾有动静,小的估计,秦王妃尚在观望,待周王府铺子的买卖稳定之后,方会有动作。”
    说到铺子,胡贵从袖袋中取出一本书,双手奉到福王妃面前。
    “小的读书不多,在书斋里看到了这本书,是老太爷的大作注释,小的便买了本回来。”
    闵大儒写的书多,在书斋中颇为常见,读他大作感悟的文集,并不鲜见。
    福王妃接过书,很是随意翻动看了起来。接着,福王妃的动作一停,定定看着书,半晌后,再猛地翻动书。
    书被翻得哗啦响一声,胡贵的心就控制不住抽搐一下。他大感不妙,觑着福王妃的反应,小心翼翼问道:“王妃,可是这本书不对劲?”
    不对劲,何止是不对劲!
    这本书名为闵大儒大作的注释,浅显通俗,人人都读得懂。
    而且书名叫做《闵大儒究竟写了什么》,按照注释,闵大儒的大作,就是故作高深,咬文嚼字掉书袋,毫无用处的学问!
    读不懂的书比比皆是,只那些书,大多都是先束之高阁,待学到一定程度之后,再拿出来拜读。
    闵大儒的书关乎经史,有些学堂的先生尊崇他,用他的书给学生当做课本。学堂的学生考科举,课本五花八门,能得名人读经史的书,这是天大的好事。
    只是,名人读的经史,经过一翻解释,显得其故意在为难学堂学生。
    落个沽名钓誉的名声还算轻,要是误人子弟......
    书能无声无息出现,想必对手已经布局已久,她流产受伤,对此一无所觉。
    福王妃死死抓住书,厉色道:“去,你赶紧去跑一趟,拿着书给阿爹,让他自己读。”
    胡贵惶惶不安接过书,抬手拱了拱,忙向屋外跑。
    福王妃在他身后,尖声喊道:“回来!”
    胡贵一个急转身跑了回来,福王妃身子前倾,一迭声吩咐道:“去查,城里的哪些书斋,在卖这本书,写书之人是何人,筵席文会上,可有人提及这本书......”
    福王妃停下来,长长喘了口气,胡贵屏声静气等着她的吩咐。屋内死一般的安静,胡贵不知等了多久,兴许只是片刻,福王妃那股气忽地一下就卸了,声音暗哑道:“没事了,你先去吧。”
    差使虽难办,福王妃声音中的焦灼,令胡贵头皮开始发麻,不安地应了是。
    门帘倏地被掀开,一股寒风扑到刚走到门口胡贵的脸上,伍嬷嬷疾步冲进屋,他忙侧身避开,方没撞个正着。
    胡贵下意识停下了脚步,转头朝伍嬷嬷看去,她扎着手跑到福王妃面前,语无伦次道:“王妃,王爷在前院砸东西,王爷回来了!”
    福王妃愣了下,神色冰冷,双眸中聚集着风云。她撑住椅背,倏地站起身,朝外走去。
    伍嬷嬷赶紧上前搀扶住她,急着劝道:“王妃身子不好,王爷还在气头上,王妃别去.....”
    “闭嘴。”福王妃呵斥了声,她头疼欲裂,伍嬷嬷的一惊一乍让她心烦。
    伍嬷嬷赶紧闭上了嘴,胡贵也仓惶转身出屋,随从见他出来,忙迎了上前,他一连串交待道:“赶紧去叫上几个兄弟,前去书斋打听.....王府这边,也多注意些。”
    胡贵与随从急急出了王府,伍嬷嬷搀扶着福王妃来到了前院。抚云守在门前,见她到来,惴惴不安上前请安:“王妃,王爷在里面,说是不让任何人进去。”
    福王妃目不斜视进了屋,屋里一团混乱,福王坐在榻上,双腿叉开,手撑在膝盖上喘气。
    听到动静,福王怒不可遏抬起头,捡起身边的碎茶碗就要扔过去,看到是福王妃,他将茶碗用力往身边地上一掷,吼道:“你来做甚!你还没出月子,身子不洁,这是前院书房,要是带来血光之灾,你闵穂娘可能担待得起!”
    福王妃拂开伍嬷嬷的手,无视乱七八糟的屋子,直直盯着福王,问道:“圣上如何说?”
    福王怔住,问道:“你都知道了?”
    对于得月与蔷薇的事,福王在身上面前能坦然面对,毕竟男人去花楼是风流雅事。对着妻子福王妃时,到底有几分不自在。
    福王心虚站起身,拔高声音给自己找补:“男人在外面的事,你少管少问!闵穂娘,你是王妃,贤淑规矩,莫非你都忘了?”
    福王妃只望着福王,耐心地,再一次问道:“圣上如何说?”
    福王愕然了下,明白过来福王妃并非在意得月与蔷薇,他摸了摸鼻子,一甩手,生气地道:“阿爹如何说,阿爹让我回府反省。可笑,反省,我何错之有,需要反省!我无论做什么,反正在阿爹眼里看来都是错!他明明就是借机要打压我,好给老二铺路!”
    福王妃只感到眼前一阵晕眩,她晃了晃,立在她身边的伍嬷嬷,见状手忙脚乱扶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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