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他阿爹死的消息传来,他就知道他是家里的顶梁柱了,他得勇敢起来。
    “开!”李复又喊。
    就看到几个士兵捧着一个东西上前,上面盖着一块黑布,他们看不清里面是什么。很快,一个士兵郑重上前将黑布掀开,里面是一块铁牌,上镌刻‘英勇之家’四字。
    “这块铁牌会挂在你们家门口之上,这是你们阿爹的荣耀,也是你们的荣耀!”
    大儿子终于憋不住哭了出来。之后剩余三家全部陆续送了,并在随后几天按照梁国的赔偿标准全部赔偿到位。
    四家都有合适青壮,因此全部选择了弥补自己父亲的缺。
    这次补缺,不只是因为有俸禄可拿,最重要的是那‘英勇之家’的荣耀啊。梁朝前期因为那些战争法律的规定,导致当时很多人都想当兵,甚至当兵还需要门路。
    但后期彻底崩盘后,现在的人为了逃避兵役更是不惜自残双腿,显然是将当兵当成了一件极为恐怖跟排斥的事,
    可有了这块铁牌就不一样了。
    这个时代的人对‘荣耀’二字太看重了,李大人带幼子亲自扶棺,又亲自挂上英勇之家的称号,这陇县之中有血气的县民确实一个个都产生了羡慕之情。
    这是光耀门楣一辈子的事啊。
    那民壮四家最有感触,原本他们也只是一介小民,可现在出门反而受人尊敬。不少人认出他们,便要送一些小东西给他们。
    大儿子那家的阿娘自那块英勇之家挂上去后,每天都要擦拭一次,然后就说:“我原先以为你阿爹是个混日子的,嫁了他就觉得他沉闷胆小,没想到他心里有英雄气,是我错看了他。”
    于是在大儿子补缺之后,还反复强调不能坠了父亲的名声,否则就不是他的儿子。
    因而在陇县这块儿,对于当兵这件事终于开始有了质的改变。
    第55章 有人轰轰烈烈的造反了
    扶棺将那四个民壮全部下葬之后,陇县就又恢复了平静。不过也不算,原先那些乡勇现在都驻扎在了陇县之中,白天的时候就在陇县附近训练,大多都是喊着号子跑步、练方正步等。
    昀哥儿也不指望这些东西真的能让他们战斗力飙升,毕竟时代不同,再则他会的也就是大学生昀哥儿军训那点东西。
    这样的做法主要是增进他们的战友情,还有一个就是练体魄跟毅力。这样等到了今年开春,到时候就可以安排他们出去剿匪了。
    因此现在每天早晨跟傍晚,都能看到一百六七十人穿着短衣,然后沿着陇县绕圈喊号子跑步,这些乡勇兵可以说是成为了一道非常独特的风景线。
    看到的人都会说,原来他们就是跟随李大人他们一起出去,第一次作战就毫不畏死的兵啊。
    这些话也让冯胜这些人感觉自己浑身都是劲儿,训练得愈发用力。恨不得每战必争先,才能不愧对这些县民,更加不愧对李大人他们。
    而此刻陇县县衙中。
    昀哥儿还是第一次来县衙这边,大门这儿立着两头石狮子,上面挂了一块陇县县衙的牌子。推门进去就是大堂,上面不是放着昀哥儿想的明镜高悬四字,放的竟然是‘亲民堂’三字的牌匾,也算是让昀哥儿长见识了。
    不过他今天来这里不是来跟自己阿爹办案的,他阿爹之前病才刚好就又是扶棺又是安排那些乡勇驻扎陇县的事儿,现在稍微一得空实在累得不行,第一次暗戳戳给自己放了两天假,这会儿在自己家里休息呢。
    本来这种事李复是不屑做的,虽然他要造反,但也严以律己,不会放任自己做偷懒的事。
    但手酸、腿酸跟身体疲惫打败了他,他真不行。
    跟昀哥儿一起来的还有姜光,而他手里就是捧着一个黑漆漆的木盒,里面装着的就是杨罗的头颅。
    一路到陇县大牢,县尉亲自带的路。
    马义前段时间被打得鼻青脸肿,但因为没伤到根骨,现在倒是好了不少。他最严重的就是脖子上那个伤口,当时被邓羌大刀划的。
    这段时间也没人给他上药,加上这牢中潮气、污秽气十足,他的伤口显然感染了,这会儿还在流脓水。
    听到声音,马义还以为吃饭了,立马就是往牢门口扑,然后就看到了用布捂着鼻子的昀哥儿一行人。
    “马义,想出来吗?”
    马义蓬头垢面,一下都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之后立马抓紧点头,上来就指天指地的发誓,“大人大人,只要让我出去,让我活着,我发誓您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要是我指东往西,就让我以后肠穿肚烂,面部溃烂毁容而死。”
    都这样了,他还顺带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马义自己心知肚明,他能混得风生水起,全靠一张嘴巴会说跟帅气的脸,这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钱。
    昀哥儿都有点想笑,“行了,麻烦孙叔叔带他出来一下。”
    县尉叫孙铭,是陇县本地人,都在陇县这儿跟了两任县长了。他的职位相当于公安局局长,李复来了没换自己人都是因为他会做人。
    谁来做县长,他就听谁的。
    不像是有的县,县长换任之后,下面的县尉联合县丞一起架空县长,或者也试图跟对方掰掰腕子。
    强龙不压地头蛇么。
    孙铭是大智若愚,所以反而一直安安稳稳地坐着这个位置。这会儿听到昀哥儿叫他孙叔叔,也不拿乔,立刻就上前开门去把马义提溜了出来。
    这里的味道太难闻了,昀哥儿本来还想看看牢房的样子。看了之后只觉得昏暗,还有就是臭,像是猪圈一样的臭。
    县衙。
    马义歪着脖子跪在地上,然后就看到昀哥儿拿了一堆纸递给马义,上面全是字。
    “来,这些你都誊抄一份,这些你都按个手印。”
    马义做混混的时候不认识字,不过进了无食教之后就找人学了。他头脑灵活,诗词典故是不会,但简单的字能认也能读了。
    这一看他才发现,让他誊抄的那部分上面都是写着他说无食教的坏话,另外想要转投李氏门下,诉说自己想要为朝廷效力的决心并深深的厌恶无食教这些害民之流。
    这些信封特别得多,甚至有不少是信件中他还正对无食教的那些无食教徒炼制法、无食教的暗中换马造反计划等等,全部都一一告知了李大人。
    这要是抄了,就仿佛是他早有预谋进无食教,为的就是做内应,为广大的人民群众驱除害马。再看看他一路从无食教做到了小良师的位置,就这还没被腐蚀,一心坚定自己的理想。就这思想觉悟,谁看了不得说一声他真是有钢铁一般的意志,他马义是个伟人啊。
    而那些按手印的东西,则是他跟李复的账目往来,都是他偷偷拿无食教的物资跟武器送到陇县,让李大人做剿匪练兵之用。
    义士啊。
    但要是誊抄外加按手印了,无食教看到这些东西必须要砍死他。造反不造了都要砍死他,是可忍孰不可忍。
    马义也知道这道理,可他今天不写今天就得死。于是苦着脸,他低头就是一阵狂写,写完了还小心翼翼地给旁边的县尉。
    昀哥儿看了一遍很满意。
    然后让姜光把那个木盒递给他,“这里面是白马氐那位酋长的头颅,你拿去冀州见你们的大良师,告诉他们白马氐这次跟你的交易失败了,他们想要杀人越货。
    你在凉州这儿的损失颇多,希望大良师继续给你钱财跟粮草,让你在凉州这儿重新发展。”
    “什…什么?”马义都吓死了。
    要是这样去找大良师,他非得被大良师砍死。
    这么多的粮食跟钱财啊,几乎是他们无食教一小半的家底了,全给他弄没了,结果现在还要问大良师要?
    “我相信你,再说这不是有杨罗的头颅么,也不是什么都没有。”昀哥儿好笑地看着马义,其实他还真想看看马义会不会死。
    这人忽悠人的本事太好了,什么都不会的小混混愣是混到了一州小良师的地步,而且经手这么多粮草,这得多信任他啊。
    就让这马义试一试嘛,反正有了这些书信他也不敢光明正大反叛,不然无食教第一个砍了他。
    你信我?这回我都不信我自己了。
    马义真哭了,眼睛红彤彤地抽泣着哭。可姜光还是一把上前把木盒塞到他身上,虽然冬天冷也做了保存,这木盒还是散发出了什么东西腐烂的味道,马义吓得想扔又不敢扔。
    这木盒是他唯一可能活下去的保命之物了啊。
    然后马义就哭着县尉带了下去,先去给了治治伤,洗个澡,明后天就让他抱着木盒就出发吧。
    办完了事昀哥儿本来要回家,出了门口就看到了那些游走得无食使徒。
    这些使徒现在一共是十八具,马义那边是有药方的,每隔三天就要用那些药粉给他们涂一遍再让他们内服,他们才会保持这种力大无比又不惧疼痛的状态。
    昀哥儿本来想给他们停药的,可这些无食使徒现在活着,可以说全靠这些药物支撑着。一旦停药,他们的身体机能就会快速萎靡,没几天就会吐血而死了。
    这些无食使徒其实最适合用来培养做重骑兵,重骑兵的战马和骑士都要用盔甲包裹全身,装备极其厚重,因此对战马和骑兵的身体素质要求特别高。估计无食教买这么多马,再配合无食使徒,以此想要打造一支钢铁洪流。
    但昀哥儿不会这样做,这样的做法太过恶毒,昀哥儿觉得就算李氏造反到最后走投无路了,他也做不了这件事。
    这几个无食使徒现在昀哥儿也只能养着他们,然后让他们在县衙这儿巡逻,以后就充作李复的保镖好了。
    李复在外的机会多,也需要注重安全。
    昀哥儿瞅了这些无食使徒一眼,见他们还是安安稳稳地沿着县衙走动,这才摇摇头抓紧回家去了。
    他这段时间一直往外走,辛娘要生气啦。
    马义一事了结之后,昀哥儿确实过了一段没啥事的生活,安安心心在李府待了半个月。回过神来,昀哥儿发现凉州的天气都开始渐渐暖和了起来。
    昀哥儿算了算时间,觉得李伯也应该到家了。
    心血来潮,昀哥儿就跑去跟自己阿爹唠嗑去了,他主要是想问问这个西京李氏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啊。
    对这个本宗,昀哥儿的感情一般般吧。
    本质上他忙活这么多事是因为他爹想造反,而不是本宗那边想造反,本身昀哥儿也没想过依靠他阿爹的本宗获得什么助力。
    两边隔得太远啊。
    难道西京本宗还会举祖搬迁到凉州吗?至于自己过去…昀哥儿也觉得不妥当。昀哥儿这么大力建设陇县,那可是把陇县当成基本盘的。
    结果李伯的消息没等到,昀哥儿率先等到了一个惊天大瓜,那就是有一伙边防军造反了。
    然后声势越来越大,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从冀州起始一路扩展,现在都席卷了五州十二郡。
    可以说,中原大地彻底乱了起来。
    而凉州地处偏僻,这一个月来也不知道什么事,一直到现在战事扩大,也有小股造反军到了凉州下面的郡县,凉州牧开始征兵讨伐贼兵,昀哥儿这边才知道这么回事。
    “真是没想到。”昀哥儿看着李复递给他的信,这是郑左生托人送来的。
    郑左生在附近做县令,先是说了下自己这段时间为官的艰辛,然后就跟李复说了下造反的起因。
    还得是郑老头。
    他原先做校长,可以说是门生故吏贼多,所以消息也灵通多了。
    这事还得从现在的天下文人领袖李拱说起,自从上一任梁国皇帝死了之后,他就跟寇德太后说选个小的做皇帝,这样好方便他施展才华。
    别说,他是认真的。
    他真没想造反,一颗心是真真正正地想为梁国打造出一个太平盛世,就是皇帝太碍事了,他觉得皇帝最好是垂拱而治,剩下的事让他就可以了。
    然后小皇帝继位了。
    这之后,这朝廷果然成为了他施展才华的大舞台,小皇帝只要说是是是,然后再成为一个人形印章就可以了。
    现在的朝堂上也几乎都是李拱的人了,但他问心无愧,他推荐的都是栋梁之材,以后死了都敢去见梁国太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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