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多肉怎么存都是难处,夏天那么热,又没冷库……
    只能靠熏,可单靠熏肉,能熏几块?
    没想到,居然不是熏肉,而是鲜肉!
    李源嘿嘿一乐,道:“月子要坐满四十二天,但出了月子也别急着回去,孩子太小,回去家里连锅都没有,也没法炖汤。五个嫂子还住这,每天晚上悄摸的蒸些糖窝头,哥他们来了带回去,大人孩子都能晚上吃些补补。”
    李母听了都忍不住问道:“老幺,你有多少粮食,多少糖?咱家这么些口子,能吃几回?”
    李源摇头道:“放开吃那肯定不够,多少都不够。就尽量保证,咱家人饿不坏就行。看这天旱的,眼见十二月了一个雪星子都没下,明年估计又够呛。所以咱家粮食得省着点吃,做长久打算。不过不能别家都饿死在家里了,咱家人还白白胖胖,招恨呢。
    现在大队食堂还有吃的就先算了,等什么时候公社食堂连半饱都吃不上了,这边就开始发动。
    家里每个人,每天晚上保证一个粗粮甜窝头,这样就算饿着,也饿不坏人。”
    真不算多,正常年景,乡下人一天粗粮要吃三斤,因为没有油水,吃少了饿的快。
    一个窝头才多少,哪怕做大些,也就二两。
    当然,如果放上了糖,又是另一回事了,糖的热量高的多……
    但不管怎么折算,撑死也就相当于半斤粗粮。
    好在农村也不是一粒粮也没有,到底是燕郊,皇城根上,天子脚下,每个人一天总还有半斤左右的口粮。
    而且,多半上面还能拨下一批救济粮来。
    这样算下来,李家人基本上都能安然度过。
    大嫂提醒道:“一天一窝头,咱家一天得蒸几十个糖窝头,得多少粮,多少糖?”
    李源笑道:“大嫂,您当我们弟兄八个这大半年都忙活什么呢?大米白面管不起,连粗粮窝头都吃不起,那还叫什么八大金刚?大嫂,等村里日子到了艰难的时候,您和妈就住这,每天旁的事不干,就在家蒸窝头。”
    何止是大半年,他从五四年底拿到八千块稿费起就开始准备了。
    到今年,都快准备五年了。
    万幸,最开始的时候物资还没限制供应,他一个人花了一个半月的功夫跑遍四九城的粮店和供销社。
    听他这么说,一群人都笑了起来。
    但其实也住不了太久,因为再过两个月新年除夕的时候,老总巡视京郊公社食堂时会发表讲话,从那天起,京郊农村的农民算是没有明文松绑,公社食堂也还在,但社员却能够回家自己做饭了。
    其他地方的还不行,距离京城越远的地方,解开的越晚。那些百姓是靠玉米轴、玉米秆、棉花壳、红薯秧、榆树皮、榆树叶磨成粉,熬到六一年放开的……
    ……
    “你有什么话想说,那就说啊。”
    晚上和家里人吃了一顿晚饭后,李源、娄晓娥就推着自行车往家走。
    因为想散散步,所以没急着骑车,见娄晓娥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李源笑着说道。
    娄晓娥认真道:“源子,为什么只给家里吃粗粮窝头呢?我可以回家问爸爸借钱,咱们给妈妈和大嫂他们吃白面馒头,好不好?她们那么好。”
    李源呵呵一笑,温柔的看了妻子一眼,道:“别误会,不是我小气,只是这个事情很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你只要想想,我当初就因为给聋老太太送了几碗烂肉面,就被贾张氏和贾东旭那两个货到处造谣,然后有人就去举报了,就当明白,人心难测。不过你放心,艰难的日子不会太久的。过些年,我保证家里能天天吃白面馒头,怎么吃也吃不完!”
    娄晓娥就这点最好,她信李源的,李源怎么说,她就怎么信,然后就不会再自寻烦恼了,两人骑上自行车,一起回了四合院。
    ……
    “源子回来了?快进来快进来,你们家来贵客了!”
    李源、娄晓娥刚进四合院大门,就见阎埠贵戴着一顶破绒线帽迎了上来,急吼吼叫道。
    李源侧目看道:“贵客?多跪啊,跪得过三大爷您么?”
    阎埠贵气笑道:“嗐!你这……怎么这时候还拿你三大爷开玩笑?是真真正正的贵客!当然,不是身份上多尊贵,人家是大学问家!咱们巷子口往南连着的交道口南大街,第二条胡同板厂胡同里老僧王府中所后院住着的那位,你知道不知道是谁?”
    李源眉尖一扬,道:“朱家溍先生?”
    阎埠贵一拍手,激动道:“着啊!要不说咱们才是文化人,其他人根本都不知道这位爷!快快快进去,人家在你家里坐着呢。”
    李源闻言,对娄晓娥道:“这是一位真正的学问家,确实不能怠慢了。娥子,你去三大爷家借两块钱,再回家找我拿副食本,去供销社看看能不能买点糖果。快快快,不能怠慢了贵客!”说完他先走一步。
    后世人知道这一位,多是通过马未都在圆桌派上说朱家溍先生和王世襄先生吃漕溜鱼片,觉得丰泽园的鱼不够脆而闻名。
    其实能让马未都这种京圈老炮都尊一声先生,可见其学问之大。
    娄晓娥忍笑看向脸上表情已经凝结,如一盆凉水倒头上的阎埠贵,道:“三大爷,劳您借两块钱。”
    阎埠贵嘴巴懦动,脸部肌肉抖了稍许后,一咬牙道:“借就借!”不过随后就小声道:“晓娥,你可得叮嘱源子想着点三大爷,先还我家钱,啊?”
    娄晓娥笑道:“成!”
    李源叮嘱过她,一定要将穷人本色坚持到底。
    她这样一个有钱人家的闺女,不惨一些,其他人心里难免不平。
    日子过的好的时候还则罢了,像眼下这样日子艰难起来的时候,大家都惨就你不惨,或者你不更惨些,他们心里就难受,就会帮你惨。
    你不借他们钱,他们就会借你的钱,你不给借,就是罪过。
    这个对有钱人显得不怎么友好,甚至光怪陆离的荒诞时代,所做的这些,只是为了自保而已。
    阎埠贵心头滴着血,回家拿了两块钱,眼里都有些湿润了,万分不舍的交给了娄晓娥,忽地又道:“晓娥,你家自行车能借我骑骑吗?”
    娄晓娥道:“行啊……不过三大爷您去骑源子那个吧,我这是女式的,您骑出去让人笑话呢。”
    阎埠贵忙道:“没事没事,你这个就好,我个儿矮,源子那个自行车太高,我蹬起来还不大方便。”
    娄晓娥多大方,将自行车让给阎埠贵笑道:“三大爷您去使吧。”
    阎埠贵这下高兴了,觉得起码没白借,就当利息了,他还保证道:“我骑几圈就送回去,一准洗干净咯!”
    娄晓娥笑道:“谢谢了,三大爷您忙,我去里面瞧瞧。”
    阎埠贵一迭声答应,目送娄晓娥进了二门后,推着一辆女式凤凰自行车,昂首挺胸,顾盼自雄,出了四合院门,骑上车直奔前门大街去了……
    得去火车站人多的地儿好好逛一逛!
    中院西厢。
    李源一路上跟坐外面听收音机的诸多老娘儿们打过招呼后,推门进屋,就见一位梳着背头,模样板正的中老年男子站在那里,目光温和的注视着他,道:“李大夫回来了,冒昧登门,实在唐突了。”
    李源上前几步微笑道:“哪里话,朱先生大驾光临寒舍,实是蓬荜生辉之幸事。”
    朱家溍,这是李源穿越来近距离见到的第一位时代名人。
    他是朱熹二十五世孙,其父朱文钧先生是中国第一代公费留学生,就读英国牛津大学经济学系,还是著名金石学家,曾任故宫博物院专门委员,负责鉴定院藏古代书画碑帖等文物。
    朱家溍先生本人受此家学熏陶,亦将全部心血和智慧倾注于故宫和国家文博事业中……
    因自幼酷嗜戏曲,现在还是梅兰芳先生的艺术顾问。
    总之,整个人的气质里都透着国学古韵,从容智慧。
    朱家溍身旁还站着一个二十六七的女子,看着李源笑道:“李大夫,您还认识我么?”
    李源笑道:“传荣姐,看您气色,您的胃脘痛好多了吧?”
    朱传荣,朱家溍的女儿,曾来找李源看过病,但当时并未透露身世。
    她点头笑道:“托您的医术高明,我好多了。在您这看了几回,吃了两个疗程的药后,就没再疼过。”
    李源点头道:“那就好,往后注意不要多生气,保证饮食规律就好。”
    朱传荣应了声,朱家溍终于开口了,声音很清,感觉带了些戏腔声,道:“李大夫,您能治疗胸痹症?”
    李源微笑道:“不敢当您,我是晚辈。朱先生,我才出师没多久,没那么大的能耐……”
    不等他说完,朱传荣就嗔道:“李大夫!拿我们当外人是不是?我家虽然不住这座院子里,可离这也不远,就隔俩胡同,咱们也是邻居!一大妈是怎么好的,当我不清楚啊?”
    李源摇头笑道:“传荣姐,这您真误会了,一大妈没好呢。”
    朱传荣没好气道:“还跟我来虚的是不是?我们问过一大妈了,她吃了你制的药丸后,胸痹症好多了!”
    李源耐心解释道:“传荣姐,中医是大方科,一人一方,不一样的。”
    话音刚落,娄晓娥从外面进来,她对朱家父女俩没什么认知,只是客气的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拿着手里的钱对李源道:“源子,三大爷借钱了,给我副食本,我去给客人买糖去。”
    李源尴尬一笑,道:“副食本在后面大立柜里,你去拿就好了,怎么还到这来了?”
    娄晓娥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娇憨本色尽显无余,吐了吐舌头乖巧告退了。
    出了门才有些恍惚,不是李源让她来找他的么……
    却也没多想,高兴的去后院了。
    房间内,李源心中暗自点赞,近朱者赤,熏陶教诲的不错。
    这贤达君子形象不就立起来了?
    果然,朱家溍终于有些动容了,他十分不解的看着李源问道:“李大夫,既然家境艰难,又缘何免费行医?”
    李源不来虚的:“谈不上家境艰难,一个月五十六块的工资,足以养家糊口了。只是还年轻,以学艺为重。旁人只见我免费行医行善,却没看到大家也帮助我提高了医术。”
    他说的很坦然,表情也很真诚。
    但朱传荣了解的多一些,将他的光荣底细抖露干净。
    朱家溍赞叹道:“今日方知邻里间有如此俊杰,实在孤陋寡闻了。李大夫,我有一友,亦为胸痹症所困,能否劳您前往一看?”
    李源干笑了声,道:“朱先生,去看病没问题,但不敢保证能看好,我实在是才疏学浅。另外,我的国学水平很差,读书少,和您这样对话,有些扛不住了……您平时在家也这样说话吗?”
    朱家溍摇头道:“不会啊,我也是平常人,怎么会一直端着,多累啊。”
    李源懵了:“那您这是……”
    朱家溍莞尔一笑道:“这样说,显得郑重尊重嘛。”
    李源无言以对,只能抱拳一礼,道:“我谢您了,不过您也不用太过客气。您都累,我更费劲啊!”
    朱传荣哈哈大笑起来。
    “请!”
    “请!”
    “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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