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午都没什么人,胡燕坐立不安,元棠倒是还稳得住,拿着课本在那儿做题。
    到了下午,胡燕也疲了,拿出自己的会计书看起来。
    两人头对着头学习,元棠要开电扇,胡燕拦着不叫开。
    “省省吧。”
    她替元棠着急啊,花这么多钱的门面,要是头一天开个空窗,再加上电费多心疼人。
    元棠无奈的拿起用纸壳子剪的扇子,扇着风看书。
    好在最热的时候就两个钟头,很快到了下午四五点,气温就降下来了。
    工人路逐渐热闹,隔着二十米远能看见那边三个五个一群的年轻人。胡燕搬个板凳坐在门口,生怕叫人以为她们没开门。
    终于,下午五点多时候来了客人。
    元棠之前找房子时候也各处看过,市里还没有人开这种精品屋,有的不过是一些综合文具店,里面既卖零食也卖文具。
    元棠招呼客人,心想要趁着开学前去省城再找找有没有新奇别致一点的文具档口。这地方既然靠近学校,没有道理只做饰品。回想起上辈子的精品屋,文具,发饰,抱枕,玩具……
    “老板,这个发卡怎么卖?”
    元棠:“一块二。”
    进价五毛,白县卖一块,现在卖一块二。
    一块二买个发卡,贵是贵,但元棠进的东西,放在后来的眼光看也不过时。塑料的大星星周围围着小星星,上面还有一颗水钻。
    对方看打扮不像是有工作的,像是学生。纠结了一会儿,脸庞红红的问能不能少一点,得到否定回答后就没再纠缠,花一块二买下。
    元棠挑了下眉,她已经习惯了进来的人都砍价,所以每次都要稍微高一些。即便这样,每次关于讨价还价的过程还是要走很久。对方这样痛快,那就只能是学生了。
    她跟人攀谈起来,等把这三四个女学生送走,她已经知道了五中放假和开学的日子,每天上下学的具体时间,甚至连五中学校有几个班,今年考上多少个本科都知道了。
    好消息是,侧边这道门日常也是开着的,早中晚都有学生从这里出入。现在跟工人路打通了,肯定会有更多学生从这个门出。
    坏消息是,学校确实有住校的风声传出来,马上要来的校长之前是别的学校的,据说管理很严格。
    胡燕因为挣钱而高兴的心情瞬间又落下来,担心学生如果真的住校怎么办。
    元棠收拾起台面:“操那么多心容易老的,车到山前必有路。”
    现在上学还没有以后那么卷,家是城里的学生,父母未见得就非要让住校。
    再说了,只要她这家店短期内没有人能复刻,有学生们的口耳相传,迟早会有人来的。
    开业第一天的客人并不多,成交量却不小,一共卖出去十几个发卡和两个发箍,眼影盘也卖出去一盒。
    元棠一算净利润,满意的关上店门。
    有了好的开始,后面几天果然如元棠所料,学生们是最先来的一波流量。正值暑假,多的是在家闲着吹风扇的学生,一到傍晚就成群的来。
    贵价的东西她们看了又看,最后能买起的没几个。可小件的发卡头花发箍,这些学生可是消耗了不少。
    元棠也不像是别的店主那样,一看到她们在这里待着不走就拿眼睛剜人,而是笑眯眯的给她们提建议哪个更好看。
    有人刚进来还以为她也是来买东西的学生,直到听她招呼人才知道是店家。
    都是同龄人,元棠也喜欢看这些小姑娘叽叽喳喳的,有些看着化妆品都走不动道了,她干脆让胡燕给她们化一下。
    一群人在店里嘻嘻哈哈的拿着镜子看,首先这个人气就吸引了不少人。
    本来客人走到工人路尽头都要倒回去了,看见这边这么热闹就也过来。
    半个月过去,元棠的精品屋生意越来越好。旁边那些店铺不知道是卖出去了还是租出去了,陆续也开了两家店。
    一家是卖面的,一家是卖衣服的。
    有了几家店支着,这边逐渐也聚起了人气。
    八月十五号当天,店里已经卖空很多货了,元棠和胡燕好好坐下,开诚布公的协商后面的安排。
    胡燕是打定主意自己开店,但她纠结了几天,最终还是决定不在五中这边租店面。这边靠近学校,生意比不上另一头,她打算在工人路上租,房租虽然贵,但一切都是成熟的。开了就能做。
    胡燕说起来还有点抱歉,她知道元棠这边缺人手,如果她同意留下,元棠肯定会开出一个高价,不会亏待她。
    可她看着元棠的生意这么热火,心里也燃着火焰。
    她不想给人打工,想要自己开店单干,更想在明年就买上属于自己的房子。
    元棠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胡燕的每一步都是她在推着走。从一开始卖脚蹬裤,胡燕就对做生意兴趣不大。如果不是后来她家里一连串变故,胡燕不会改变的这么彻底。
    既然改变了,她也不可能一直只给自己打工。
    元棠表示理解,然后开始思考自己的店怎么办。
    她的学籍和户口还在白县,不可能来市里读书,但这间门面在经过半个月的摸索后,元棠觉得招个人来管,自己把控大方向应该还好。
    新招的人肯定不如胡燕可靠,但她也不能一直只靠胡燕。光是怕被人背叛,她难道就缩手缩脚不挣钱了?
    不可能的。
    元棠想的明白,自己招个人,这次去省城跟周姐约定好送货时间,两周进一次货,店里的货留少一点。就算是招来的人不可靠,那也能把损失控制在几百块以内。而她每两周来算次账,胡燕还在一条街上开店,有什么都能及时告诉她。
    就这样就够了。
    ****
    元棠和胡燕去了省城,这次俩人在省城待了四五天,把整个市场都给摸熟。
    胡燕格外认真,这次是有人陪着,下次她就要自己来跑这段路了。跟元棠那边有送货渠道不同,卖衣服的多是自己带着大包过来进货。胡燕小心看着周围那些打扮时髦的小老板,都是下面市县上来进货的,个个都扛着跟体型不相符的大包快步走。虽然看上去就累,但一个个眼里都亮着光。
    胡燕也被这样的气氛打动,在周围都快节奏的氛围里下定决心。
    她一定要混出个样子来!
    元棠去找了周红霞,周红霞这一年多明显生意做的不错,为了走账还开了公司,门头也扩了三个,连成一片之后挂了大招牌,起名叫浩浩精品屋。
    刚见到元棠,周红霞就十分高兴的说自己拉好了电话线,往后再也不用元棠把电话打到公用电话上了。
    元棠一看,这不是瞌睡了来枕头吗?两人正正经经的写了一个合同,约定元棠作为蔡州市浩浩精品屋的总代理,周红霞不能再把货批给市里的其他店面。
    合同期三年,元棠每年需要给周红霞五百块的独家费。
    元棠逛了整个市场之后觉得五百块给的值,周红霞两口子不知道从哪儿找的货源,一个市场跟她撞款的少之又少。周红霞脖子上挂着小指头肚粗的大金链子,声音洪亮,一瞧就是靠着这独一家的货源没少挣。
    这五百块一掏,元棠身上就只有不到一千块了,她挑了五六百的货,约好送货时间。
    胡燕这次就是来进货的。她进了大几百的货,虽然是夏装,数量多了也沉甸甸的。元棠和她一人扛一包,就这么上了火车。
    东西一进回来,胡燕的店面也开张了,她是接的别人的店铺,光是转让费用和店租就花了五百。
    好在开店之后客源稳定,一周过去,胡燕略一核算,一天怎么也能挣个四五十。一高兴,她就说要请元棠吃饭。
    多亏了元棠带她去省城,在省城好几次她都差点被骗。
    服装市场上很多店面都有些弯弯绕,价钱咬的非常死,要不是元棠跟着,她砍价都砍不下来。
    “走走走,咱们吃个贵的去。”
    贵的东西有限,两人在市里打听了一圈,找到一家以前是国营饭店现在改成老菜馆的店,点了一个大肘子和几个招牌菜。
    大肘子油亮可人,炖的酥烂,用筷子一撇就脱开骨头。素菜有个糖醋肉,胡燕一口一个停不下来。
    两人还要了汽水,脸颊红扑扑的互相干杯。
    胡燕吃着吃着突然来了一句:“以前就知道肉炒着吃炖着吃,还没吃过这种甜的肉呢。”
    来市里这一个多月,她去了动物园,开了店,吃了以前没吃过的东西,还去了省城见了世面。胡燕只觉得前面十几年的经历都没有这一个月丰富。
    可在刚才她吃到好吃的菜时候,她下意识不是享受,而是产生一种愧疚感。
    母亲还在小河村,她一辈子吃过这样的肉吗?
    一想到这里,她就有些羞愧难当。仿佛自己犯了什么错一样。
    元棠看出来她的纠结,把话题岔开:“你大嫂是不是也该生了?”
    算时间这会儿也该到预产期了。
    胡燕还真没仔细想,一算,确实该到了。
    “我二哥原本婚期也定在下个月,我等下个月回去一趟。”
    一想到家里那点糟心事,胡燕又不想自己多愧疚了,而是一脑袋的烦。
    不想去琢磨家里那点事,她转而问元棠找好人没有。
    元棠还有四五天就开学了,总得要有人来接手。
    元棠点点头:“找好了。”
    她没有在外面贴招人的单子,而是去人民公园找人打听,去了好几次,才终于打听到这么一人。
    乡下上来的带着孩子的单身女人。
    胡燕有点惊讶:“带着孩子?”
    元棠:“其实是这样的,她是前夫下乡时候结婚的老婆,前夫跟她生了孩子,后来又考大学出来了。出来几年再也没联系那边,她母女俩在村里待不下,就带着孩子来找那人。结果人家这边又结了一家,孩子都三岁了……”
    胡燕气的不行:“人渣!”
    这个词还是元棠教她的,之前元棠跟她去进货,档口两口子吵架,吵到后面那男的把女的头往货架上撞。周围一群人上去拦,那人还叫嚣自己的老婆自己想打就打。元棠就是那时候骂对方人渣。胡燕觉得很贴切,打红薯粉剩下来的不就是渣吗?男人坏起来就是渣,应该拿去喂猪。
    元棠接着说:“现在情况就是这样了,那男的两手一摊就一句话,他没办法。他后面娶的老婆不可能离,前面这位就算带着孩子,他也不可能跟她回去村里过日子。要么就是她带着孩子回去,往后每月打抚养费。要么就是这女的豁出去闹,把他工作闹没,往后就一分没有。”
    元棠忍不住唏嘘,上辈子有部电视剧很火,叫《孽债》,讲的就是这些知青下乡之后组建家庭,后来返城之后又抛弃曾经儿女的故事。
    那首主题曲听哭了多少人,“上海那么大,有没有我的家……”。
    元棠在公园里听几个大妈说起这件事,就立刻上了心,打听着找了过去。
    女的叫马兰,带着一个八岁多的小女孩。两人都瘦的可怕,被街道安置在一处空房里。她的前夫,叫王礼,如今是铁道中学的数学老师。
    元棠找过去的时候,马兰已经在收拾东西了,她空跑一趟,纵然来之前就知道丈夫估计是另找了,但真到了这份上,她还是难过的掉下眼泪。
    她带着孩子风尘仆仆的坐了上千里火车,从西南某省一路过来,亲眼见到的是丈夫和他现在的妻子恩恩爱爱,两人中间还牵着一个三岁多的小男孩。
    马兰没说话,丈夫却追着他的妻子走了,她没地方住,街道的老大娘听她说了前因后果,就给她安顿下来,说一定帮她要个公道。
    等到王礼回来,他的那点家事已经被宣扬的到处都是。他一脸胡子拉碴,一改曾经的温和,对着马兰发了脾气。
    “你为什么要来?你就不能放过我吗?我好不容易从那个地方逃出来,你为什么要来打扰我的生活?”
    王礼眼睛通红,发泄一通,却不敢看马兰身边那个低着头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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