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瞄到翠绿衫子身后快有两米高的壮汉,吓得赶紧朝那绿衣男子揖礼:
    “那哥儿年纪太小了,服侍不周,还请公子见谅!今夜的多有费用给公子全免,公子想要什么样的哥儿都行,一会儿小人就送到您房里,还望公子不要…”
    绿衣男人听罢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全免?”
    他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扇子,在掌心里敲了敲,不紧不慢地踱到管事身边,用扇子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脸:
    “你是觉得爷差这点银子是吧?”
    那管事顿时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双膝一软差点跪下去:“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啊!”
    “哦——”那绿衣人故意拉长了声音,“你不敢,那你是觉得薛公子差这点银子?”
    一听到“薛公子”三个字,那管事面色更白,勉强咽了一口唾沫。
    他在翠绿衫子咄咄逼人的目光里没坚持一会儿,终于颤颤巍巍“噗通”一声跪下来,双手抱在一起不断作揖。
    “杨公子,小人怎么敢这么想啊!”
    晏辞在一旁看着这闹剧,只觉得浑身不舒服。
    他不想在这里多待片刻,转身就要上楼。
    然而刚一转身,入目的并非是木质的楼梯,而是一片黑色锦袍的下摆。
    怪异清冷的熏香先一步钻进他的鼻腔。
    晏辞豁然抬头。
    只见面前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一身黑色锦袍的男人。
    男人此时就一动不动地站在楼梯口,微微歪着头。
    黑色的,没有丝毫瞳光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晏辞后背再次翻起一层寒意,原本被压下去的不适感在此刻翻涌而上达到极点。
    男人的双眼里明明不带丝毫感情,可唇角却向上带着一丝诡异的弧度。
    他的眼神让人极度不适,仿佛是盯着濒死猎物的秃鹫,耐心地欣赏着猎物断气前的痛苦挣扎。
    是刚才站在三楼看着尸体的那个人。
    这个人的肤色极白。
    但并不是健康人的白皙,而是一种毫无生气的白色。
    正常人的皮肤上多多少少会有一些细小的斑点或是痘痕,这样的皮肤才自然而正常。
    但是这个人没有。
    他的脸不仅白的如玉,也像玉一样毫无缺陷。
    人人常形容美人肌肤如玉,但实际上如果一个人真的有玉一样的皮肤,只会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而他的身上熏香的味道,那香本来是清冷的,可偏偏其中突兀地夹杂着一丝诡异的甜腻。
    这两种味道原本不应该混在一起,若是寻常人闻到可能只会觉得奇怪,但也说不出哪里奇怪。
    可是晏辞却敏锐地从那丝甜腻里捕捉到了异样。
    那不是什么甜腻的味道,那分明是血的味道。
    他觉得更加不舒服,可那人就站在楼梯口,要想上楼,就不得不经过他身边。
    晏辞别开眼加快脚步,打算从他身边快速走过。
    然而就在他要踏上台阶的时候,男人突然问道:
    “好看吗?”
    晏辞心跳慢了一拍。
    他转过头,只见男人依旧保持着目视前方姿势,头都没有转,仿佛问题不是他问的。
    从这个角度,正好看到他的脸上依旧带着的那抹诡异的笑。
    他感觉到晏辞探究的目光,头没有动,漆黑的眼珠在眼眶里一滑,侧向晏辞。
    晏辞被这诡异的一幕刺激到了。
    他终于知道那管事为什么一听到这人的名字怎么吓成那副模样。
    这人看着就不像好人啊。
    晏辞也知道这人在问什么。
    他在问自己刚才血泊里的那一幕好看吗。
    喉结不受控制地不断滑动着,晏辞勉强转回头。
    他屏住呼吸,当什么也没听见,就想快步从他身边过去。
    结果男人身后一个家奴却往旁边踏了一步,正正好好堵住楼梯口。
    晏辞身后,那个翠绿衫子吊梢眼十分不满的声音传过来:
    “薛公子问你话呢,你没听见啊?”
    哪来的狗腿子,这么尽职尽责?
    晏辞冷声道:“我不认识什么薛公子,也不认识你。借过,我要上去。”
    面前的家丁纹丝不动,身后的翠绿衣服却脱口而出:“我操。”
    他扔下了吓得半死的管事,饶有兴趣地走上前,上下打量了晏辞一番,十分惊讶道:
    “哪来的不怕死的?有点意思啊。”
    他把扇子在手心里敲了敲,见他身穿着一般,以前在胥州城也没见过这号人。
    似乎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玩具,翠绿衫子越发放肆,笑了起来:“你这条舌头倒是挺韧的。”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眯着眼睛:“也不知道若是割了泡酒,还能不能这么韧。”
    “…”晏辞深吸一口气。
    真是醉了,青天白日的,怎么还能遇到变态。
    …
    晏辞身后两个哥儿已经被这诡异的气氛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而那个管事更是快把自己缩进地缝里,只求没人注意到他。
    晏辞蹙着眉,他不知道这两人到底什么身份,但既然也是从第三层楼下来的人,只能说是非富即贵。
    晏辞强压着心中的不适:“我不认识你们,也没有得罪过你们,你这样咄咄逼人做什么。”
    那翠绿衣服闻言一脸惊讶:“得罪我们?”
    他绕着晏辞走了半圈,啧啧道:“你当然有得罪我们啊。”
    “薛公子问话你都敢不答,你这不是不把薛家,不把薛公子放在眼里嘛。”
    晏辞心说这到底是哪来的奇葩,自己连这什么薛公子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就不放在眼里了。
    而且自己既没招他也没惹他,怎么就莫名其妙跑过来挑衅。
    他强压着怒火,正要开口,然而话到嘴边,心里却是灵光一现。
    这人虽然自己没见过,可是每一句话都在挑衅,但其实他挑衅的目标未必是自己。
    晏辞眸子一转,余光落在第三层厢房上面,心里突然有了底气。
    于是他压下心里的怒意,转而笑了一声:“我的确不认识薛公子。”
    他目光落到翠绿衣服上:“但我刚才听到,阁下好像是姓杨吧?
    “既然阁下不是薛家人,还一口一个薛家的挂在嘴边,又是做什么?”
    他眼眸一转,惊讶道:“所以阁下这是狐假虎威——”
    他顿了顿:“还是狗仗人势啊?”
    翠绿衫子闻言脸色大变。
    他捏着扇子的手骨节咯吱作响,眼里神色越发狠毒起来:“好一个伶牙俐齿的。”
    他话音刚落,身后那两个家仆就上前一步,手纷纷放在腰间挂着的刀鞘上,其中一个已经出鞘半寸。
    晏辞神色一肃,联想到刚才哥儿的惨状,这几个人绝对不止一次杀过人。
    那翠绿衫子见他沉默不语,终于笑起来。
    他似乎知道晏辞是从哪层下来的,也不敢太过分。
    于是悠然地晃了晃手里的扇子:“这样吧,爷今天心情好,也不想溅一身血。”
    “你不是想过去吗?”翠绿衣服上前一步,慢悠悠用扇子指了指脚下的地面:
    “你跪下给我磕三个头,叫声爷爷,我就放你过去,怎么样?”
    “…”
    晏辞很想给他脸上来一拳。
    他站在那里无动于衷,几人一时僵持不下。
    虽然这边很热闹,可是楼梯口阴影里的黑衣男人却一直安静站在那里。
    直到——
    “大外甥,你在干嘛?”
    原本僵持的气氛忽然被这一句语气随意的话打断了。
    那翠绿衣服闻声面色一变,几人皆是朝楼梯上方看去。
    晏辞也跟着抬头,只见最上层的楼梯口处站着个俊秀的绯衣公子,手肘悠闲地搭着栏杆,桃花眼正看着这边。
    他身后,一身天蓝衣服的叶簇故作惊讶地上前一步,用小指掏了掏耳朵:
    “嘿,我刚才还说呢,这才二月,怎么就听到外面传来嗡嗡的声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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