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习惯地准备起身穿衣,不过他坐起来腿刚放到地上,身后就有一双手环住他的腰。
    顾笙以往都要天亮以后才醒,每次自己起床时他都安稳地睡着。
    “怎么起的这么早?”晏辞伸手在他的手背上拍了拍,只不过身后的人不仅没松手,还抱得更紧了。
    晏辞顺势又坐回床上,他回过身将身边的人连人带被子拉入怀里。
    “再睡一会儿。”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轻声道,“天还没亮。”
    怀里的人明显听到了他的话,可是双手却根本没有要放开他的意思。
    晏辞顿了一下,然后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怎么了,做噩梦了?”
    怀里的人没吭声。
    晏辞没有再发问,他直接伸出手抬起怀里人的下巴,就着泛进窗纸的光线细细打量着他。
    脸还是那张脸,因为最近伙食好的原因腮上多了点儿肉,就是此时上下眼皮有点儿肿,也不知是昨晚偷偷哭了,还是整晚就没睡好。
    晏辞放开手:“真的做噩梦了?怎么还吓哭了?”
    顾笙重新把脸埋在他的衣服里,就是不说话。
    晏辞叹了口气。
    他靠着床架,将顾笙拉到怀里,一直抱着他直到外面天亮,腰间的手却完全没有松开的意思。
    “你不累么?”他低下头,“难不成今天我们要保持这个姿势一直坐在这儿吗?”
    顾笙摇了摇头。
    晏辞提议道:“你饿不饿?要不我们先去吃饭吧,吃饱了有力气回来再继续坐这儿。”
    腰间环着的胳膊动了一下。
    顾笙终于抬起头,他的头发被晏辞揉的乱糟糟的,脸色不太好看,抬头看着晏辞,踌躇着问道:
    “...今天可不可以不要出去?”
    晏辞闻言,没有问他为什么,只是伸出手帮他顺了顺头发:“好。”
    毕竟顾笙才刚回府,刚学着处理府内的事,白日里可能遇到了些不知道怎么处理的事。
    ...
    用了早膳后,晏辞果然留在了府里,他兴致很好地站在马厩前看着马夫喂马。
    自从他回了府后,每天出门前都得去马厩转一圈。
    是的,他要去看马夫喂马。
    因为每天站在马厩前,看着几匹膘肥体壮甩着尾巴的马吃草的样子,他内心里就会升起一种充实的满足感,比自己吃饱了还快乐。
    马厩依院墙而建,石砌的食槽,墙上刻着拴马的石栓,他去的时候小黄正卧在墙角的稻草堆上,短短几天它就胖了一圈,受伤的腿依旧有些跛,好在现在已经不需要它出门了。
    余下还有几匹供日常出行的马,而剩下那两匹让晏辞每次见到都移不开眼的乌越骊,被单独放在一个看起来更大更宽敞的马厩里。
    晏老爷如今不怎么出门,这两匹马就成了晏辞的座驾。
    喂马的马夫与他说,这种马本是来自西域一个叫乌越的古国,那个古国曾经以产名马著名,后来其国大匹优良马种都被大燕派使臣高价买了回来,各个州的豪绅都以拥有一匹“乌越”马为傲。
    “骊”即代表通体漆黑的马,这种来自乌越,血统纯正毫无杂色,身形高大,聪慧有灵性的黑马就被称为“乌越骊”。
    晏辞每次看到这两匹马都手痒。
    一旁的马夫看着他一副想对两匹马上下其手的样子,赶紧拦住他:“大公子,这两匹马看着温顺,实际上傲气的很,你得先跟它们说说话再上手,不然以后它们不服你,不把你放在眼里,不好好拉车不让你骑。”
    晏辞奇道:“还有这种说法?”
    “可不,这两匹马平时只喝井里刚打上来的水,只吃早上刚割的带着露珠的马草,平时对府里其他马理都不理,可娇贵着呢。”
    晏辞啧啧两声,敢情这还是两个得供着的祖宗。
    他于是站在马厩前,尝试跟两匹黑马建立感情,顾笙则在惜容的陪同下,站在不远处的房檐下看着他。
    这一幕发生过很多次,那时是在他们乡下的小屋里,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还有他好不容易养大的小毛小花,晏辞每天早上都会给它们喂食。
    虽然小毛小花不在了,但好在小黄过上了养膘的日子。
    唯一不同的是,这个大宅子里不像他们在乡下的小屋,这里不止他和夫君两个人,而且宅子外面还有许多人。
    顾笙的思绪不知怎的又飘回到前几天那抹胭脂印上,他抬头看着正对着两匹马温声细语,还被其中一匹喷了一下的晏辞,心里忽然产生一个从没有过的想法:他不想让夫君出去见那么多人。
    这个想法一产生,顾笙下意识就觉得很羞愧。
    这种羞愧来自于小时读过的那些给哥儿看的有关德行训诫的书,上面字里行间要求着哥儿不可以善妒,出嫁之后如果夫君要纳侧室,也应当坦然接受,还要帮着夫君罗列打理纳侧的事宜。
    他是他的夫郎,又是晏家的少夫郎,更应该恭顺大度才是。
    甚至前些天他还听到院子里嬷嬷的谈话,她们说晏家后院太冷清了,公子以后若是纳了侧室就会热闹起来。
    顾笙想着,如果夫君在外面遇到了别的哥儿,还想要带回府,他要怎么办?
    若是他刚嫁到晏府时,有人告诉他晏辞要纳侧室,他会恭敬地顺从夫君的意愿。
    可是如今,他希望夫君眼里只有自己。
    顾笙垂下眸子,他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善妒,他只是感觉心里那块石头不仅重量没有减轻,反而更沉了。
    第126章
    等晏辞在廊下逗了一会儿马,正想招呼顾笙过来,回头就看到顾笙正垂着眸子站在檐下,小脸上依旧一副忧郁的样子。
    他抬了抬手挥退了顾笙身后的惜容,大步上前。
    感觉到手心的温度,顾笙慌忙抬头,见夫君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他此时脱了外衫,此时只穿了一件白色的里衣。
    “你快把外衣穿上。”顾笙焦急地催促着,“天气这么凉,你怎么还把衣服脱了?”
    “没事。”
    晏辞丝毫不担心自己,而是低头看着他:“想什么呢?”
    他将他拉到那两匹乌越骊前面:“不是你让我今天不出门吗,怎么这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昨晚的梦现在还怕?”
    顾笙听完他的话,意外地不吭声了。
    晏辞心情颇好,垂头问他:“想不想摸一下?”
    顾笙看着面前比夫君都高的两匹黑马,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两匹乌越骊四肢修长,不时抖动一下长长的鬃毛,站着的时候一动不动,有一种静若处子动若脱兔的风姿。
    就在刚才,这两匹马听着晏辞说了半个时辰的好话,硬是连头都没低一下。
    顾笙本来就堪堪到晏辞的肩膀,此时抬头看着两匹黑马,有点害怕,晏辞鼓励他:“别怕别怕。”
    他说着拦腰毫不费力地抱起他,顾笙感觉到身子忽然悬空,忙抱紧他的脖子。
    晏辞发出一阵笑声,顾笙贴的他很紧,感受到他的胸腔的震动,脸上一热。
    晏辞怕他够不到,放在他腰间的手往上掂了一掂,另一只手则托着他的大腿根将他抬了起来。
    顾笙一声轻呼,急忙扶住晏辞的肩膀,他连忙看着那边忙碌的下人们,虽然他们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根本没人往这边看,可顾笙还是脸上一红,嗫嚅着:
    “你,你做什么,还有人看着呢...”
    结果下一刻晏辞就变本加厉地在他大腿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奇怪地看着脸上更红的顾笙:
    “看就看嘛,我在家抱自己的夫郎,还要怕看?”
    顾笙羞愤地瞪了他一眼,只不过这一眼没有丝毫震慑力就是了。
    他不想理他,转过头,这个高度让他正好可以一伸手就摸到马的鼻子。
    顾笙犹豫了一下伸出手,他五指指尖白皙,指甲圆润,看着很惹人怜爱。
    其中一匹马斜了他颤抖的手一眼,似乎知道眼前清秀的哥儿不是刚才那个想对它上下其手的臭男人,鼻子里打了个喷,然后幅度很小地微垂了下头。
    它只让顾笙的指尖碰了一下,就立马又傲娇地抬起头。
    “诶嘿。”晏辞啧啧称奇,竟然还看人下菜碟,“你看这马还是个色胚,它喜欢你。”
    顾笙一摸到就缩回了手,根本不想知道马是不是色胚,他低头小声对晏辞说:“你快放我下去。”
    晏辞没有听他的,侧过头几乎跟他鼻尖对着鼻尖:“心情好点了?”
    顾笙抿着唇,幅度很小地点了下头。
    “再摸两下?”
    顾笙赶紧摇头,晏辞憋着笑,又在他腰上捏了捏,这才把他放到地上。
    顾笙一下地就赶紧往后退了半步,生怕晏辞又当众做出什么令人羞愤的事来。
    好在晏辞什么也没做,他抱臂盯着顾笙看了一会儿,忽然伸手抬起他的下巴,疑惑地看着他:“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他这夫郎胆子太小,还爱害羞,是遇到事要往心里藏的那种人,可是面上又藏不住心事。虽然晏辞相信陈昂挑选下人的眼光,但也不排除府里有人欺负他的可能。
    “有人欺负你?”晏辞用手指沿着顾笙下颌的弧度缓缓划过,“跟为夫说,为夫帮你出气。”
    顾笙忙摇头:“没有。”
    是他自己小心眼,顾笙难受地想着。
    自从几日前看到夫君外袍上的胭脂,还有隔几天就能闻到的那种不属于晏辞的香味。
    因为他对晏辞身上的味道太熟悉了,虽然萦绕在他身上的那香味淡淡的,可是顾笙还是敏锐察觉出来。
    他不知道是不是夫君跟那哥儿每天呆很久的原因,以至于他身上都带了那味道。
    一想到这里,顾笙胸便闷的更加难受。
    他一边在“大户人家当家夫郎应恭顺得体,不得善妒,主理后宅为夫君纳侧添丁增子”的祖训和“不想让夫君见太多人,最好这辈子都别见别的哥儿”的小心思里来回挣扎。
    挣扎了几天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自己不仅善妒,还不想让夫君纳侧,是个悍哥儿。”
    ...
    顾笙坐在东厢房里,顶着眼底的乌青,低头看着手里的一本《德训》。
    他拢着身上一件薄薄的丝绸袍子,虽然看着面前的书册,可是却是一个字都没读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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