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时序眼皮子紧跟着就是一跳。
    他的脸色顿时就不好了,咬了咬后槽牙,尽量控制着语气:“阿归可是听了什么闲言碎语?还是碰上什么心仪的人了?若是后者,不妨跟阿爹说一说,阿爹去帮你……”
    宰了他!
    时归没听出他言语中的狠厉,只摇了摇头:“都没有。”
    “我就是听说,有好几个同窗都定下来亲事,估摸着也就这一年里,就要嫁人了。”
    “阿爹,我不想嫁人,我还想陪着你,你别着急让我嫁人行吗?”
    说着,她将脑袋从阿爹怀里抬起来,一双纯粹清澈的眸子里全是哀求。
    时序意识到自己误会后,先是松了一口气,而后又有些好笑。
    他捏了捏时归的耳朵,笑道:“我还当是什么事了。”
    “阿归什么时候听过我要给你说亲事了?一直以来,反是我劝你不着急吧?”
    “不过阿归既问了,那阿爹也与你明确说一遍,成亲这种事,在咱们家里,除了当事人,外人谁说了也不算,便是我,也无法左右你的决定,嗯?”
    “阿归若不想嫁人,那就陪阿爹住着,便是陪一辈子,阿爹也不嫌的。”
    “若觉得在家里待烦了,想找个郎君了……也不是不行。”
    说到最后几字时,他说得尤为艰难。
    时序垂眸看着越发亭亭玉立的女儿,理智上已清楚,女儿早晚有成家的那天。
    可从情感上,不管另一人是谁,他总难以控制地生出几分嫌恶之感来。
    他精心养大养好的孩子,凭何就要拱手给了旁人?
    时归可不知道阿爹心中的诸多纠结,总归得了想要的回答,顿时欢呼一声,忍不住又抱了阿爹一下。
    “我就知道阿爹最好啦!”
    这话时序听了太多回,可不管听了多少次,每每还是会心头一震,只觉整颗心都被填满了。
    不用着急嫁人带给时归的欢喜只持续了一晚上。
    转天清早,天刚亮时,府外就来了人。
    门房一问,才知是长公主府的人,他们是受了长公主的吩咐,请时府的小姐到府上一叙。
    消息传到时归耳中时,她正与阿爹一同用着早膳。
    听完门房的禀报后,时归难掩诧异,指着自己:“你们没听错吧,长公主请我到府上一叙?”
    不怪她奇怪。
    别看她和李见微关系亲近,可因李见微与长公主母女情谊浅薄的缘故,她们这些朋友,从未被邀请去长公主府,甚至都不如与皇后见面的次数多。
    在得了门房肯定的回答后,时归放下碗筷。
    “长公主请我去府上做什么?等等——”她忽然想起一事,倏地瞪大了眼睛,“不会是见微出事了吧!”
    几天前李见微还说,想在结业考试后就外出游学。
    当时她虽表达了不赞同,李见微也说了会好好考虑,可谁也不知道她考虑的结果如何了。
    再加上昨日刚刚考试结束,时归也就一时懈怠了。
    如今又听长公主派人来请,她的第一反应就是——
    见微跑了。
    想到这里,时归再也坐不住了。
    她赶忙站起来:“我这便过去!”
    时序没有打听前因后果,更没有阻拦,只扬声招呼了一句:“别忘了带上人!”
    “记得呢!”
    等时归匆匆赶到长公主府时,才知原来长公主不止请了她,连着许家姐妹和卓文成都被喊来了。
    听说长公主还派人去了宫里,原是想找六公主的,不料被太子撞见,三言两语又把人打发了去。
    时归几人在长公主府外碰面,一时面面相觑。
    正当时归犹豫着要不要把李见微前几天的打算说出来时,却见公主府的大门忽然打开。
    两个面容严肃的婢女出来,站在阶上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们一眼,复道:“几位公子小姐,请吧——”
    在去见长公主的路上,卓文成曾与引路的婢女打听,谁知两人一言不发,只闷头带路。
    待见了长公主,不等他们询问,坐于上位的妇人先开了口,只一句话就解答了时归的所有疑问。
    长公主说:“李见微失踪了。”
    “什么!”惊讶声接连响起,长公主打量着底下几人的神色,实在难以在他们面上看出作伪的样子。
    “你们不是与李见微交好吗,她去了哪里,你们不知道吗?”此话一出,几人不由皱了皱眉头。
    长公主今年已有四十,前些年保养得当,尚看不出年纪,只后来诞了亲子后,一颗心就全吊在了儿子身上,反疏忽了自己,这才两三年时间,就见了老态。
    也不知她本身就是面容肃正,还是因提及了一向不喜的长女,让她的表情看起来格外严肃。
    几人初时还以为她也是为李见微的失踪而担心,可听了后半句问询,不得不将原本的想法给收回去。
    别的不说,长公主与李见微好歹也是十几年的养母女关系,可听她唤养女,却是连名带姓,如陌生人一般。
    这种不悦影响到时归几人,卓文成更是直接反问:“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长公主也直接呛了回来,“李见微她一向有主意,从不与我这个母亲商量。”
    “我好心养她长大,又送她去官学念书,好不容易等她学成,又费心为她挑选了如意夫婿,谁知她不仅不知感恩,还忤逆母上,实在不孝!”
    长公主重重拍响桌面,剧烈喘息了两声。
    随后她又道:“过往种种,我不欲再提。”
    “昨日官学结业考试后,府中的下人在官学外等了她许久也不见她出来,眼见官学里的人都快走空了,才知李见微早就出来了,只不知为何没看见。”
    “而事实上,李见微不只从下人面前逃走,更是连家也没回!未出阁的姑娘彻夜不归,这要是传出去,我公主府的名声还要是不要!”
    “我已经叫人问过了,昨日你们是与李见微最后见面的人,焉知她逃跑,不是受了你们的教唆?不管是为了她的安全,还是为了我公主府的名声,劝你们如实交代,李见微到底是跑去了哪里!”
    一句句严厉的指责下,卓文成气笑了。
    他正要说什么,时归却按住了他的手臂,上前半步:“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冷眼看过来,面上皆是不屑。
    时归压下心头的怒意:“敢问殿下,见微的去向,您这做母亲的都不知道,我们又如何知晓呢?”
    “您只说见微从下人面前逃走,又彻夜未归,且不论是否有我们的干系在,您为何不曾反思一番,是什么让她不计后果,做出这些行为的?”
    “放肆!”长公主怒斥一声。
    “依你之言,李见微做出此等不知廉耻之事,反倒是我的过错了?你就是时掌印认的那个干女儿吧,这便是掌印养出来的女儿吗,这就是时府的教养吗?”
    在她提及到时府的刹那,时归心里的三分火气,瞬间升腾为十分,这让她连最后一点表面和气也维持不住了:“不及长公主的教养。”
    “你——”
    长公主张口欲骂,奈何时归他们也不是好欺负的。
    卓文成将时归拽到后面去,反身挡在她身前,又大声道:“殿下叫我们来,若只是为了问见微的去处,恕我等无可奉告,如无其他,我等就先告辞了。”
    说完,他也不等长公主答复,叫上时归和许家姐妹就往外走,中途遇见试图拦路的下人,下人顾忌着他们的身份,卓文成却毫无顾忌,抬手就把人不客气地推搡开了。
    便是走到院子里,他们还能听见长公主尖锐的咆哮声,既有对李见微的咒骂,也有对他们的侮辱。
    几人小脸绷得紧紧的,直至出了长公主府,也不见缓和半分,许锦欢和许锦欢直接气红了眼睛。
    时归虽也是攒了一肚子的气,但尚分得出轻重缓急。
    她强迫自己平复了情绪,又跟余下几人说:“我们先离开这,去我家说话。”
    卓文成和许家姐妹听出她的言外之意,连连点头。
    再次回到时府后,时序已经离开了。
    时归把人带回了自己的院子里,又让空青和竹月看住门,没有她的允许,谁也不许进来。
    而后她才将那日与李见微的交谈复述出来。
    说到最后,她懊恼地拍了拍脑袋:“都怪我疏忽了,若我昨日就把见微带回来,就不会出事了。”
    “如今也不知她到底去了哪里,若只是在京城里找了个地方藏起来还好,总有能找到的时候。”
    “可万一她真的去游学——”
    时归只觉额角一突一突地,连着太阳穴也胀痛起来。
    卓文成几人更是哑然,如今也只能说一句:“都怪长公主,若非她苦苦相逼,见微又如何会走投无路。”
    “都不重要了。”时归摇头说,“当务之急,该是先找到见微才是。”
    “若她铁了心想出去游学,那就依她,大不了我再去求阿爹,让阿爹再借我几个人,一路保护见微就是。”
    时归如今只是后悔,为何当初不想着替李见微周全,而是想改变她的想法。
    现在可好,人失踪了,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
    许家姐妹手下能用的人手不多,好在还有缘聚园的人能差遣,就由她们负责京城的搜寻。
    卓文成家里的护卫都是从京中退下来的老兵,对搜寻京郊的一些荒芜地方有经验,就由他负责在京郊查找。
    时归则再次去了司礼监,找阿爹借了二十多个甲兵,也没有具体的目的地,而是从官学开始,既在京城搜寻,也去京郊搜寻,至于日后会不会再往外延展则说不准。
    一连数十天,三家人手就差把整个京城翻个遍了。
    在时归不知道的地方,时序当朝弹劾了长公主府的驸马,列其七宗罪名,包括但不限于强占田地、欺压民女,气得陛下直接撸了他在朝中的职位,又罚了他三年俸禄。
    同时,驸马招惹民女的行为也让整个长公主府蒙羞。
    外人不知掌印为何会对长公主发难,就连驸马也在醉酒后直骂司礼监疯狗一般胡乱攀咬人。殊不知长公主坐在旁边,手里的帕子紧紧搅在一起,一张明艳的面孔上全是惊骇。
    ——她就知道。
    这是掌印对她的报复,对整个长公主府的报复。
    报复她那日对时归的羞辱,对时府的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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