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见微踌躇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在心里藏了好多年的不解,缓缓问道:“时归,我能知道……你跟掌印大人是如何相处的吗?”
    “啊?”时归愣住了。
    李见微又是苦笑:“时归,你肯定不知道,在好早好早以前,约莫是刚认识你的那会儿,我其实挺讨厌你的。”
    此话一出,时归直接停下了脚步。
    她不曾想李见微会说出这样的话,又或者在几年前,她是有过这样的感觉的,只后来大家交情深了,过往的一些细枝末节,也就不宜再深究。
    以后的日子还长着,若时时沉湎过去,反是一种束缚。
    李见微垂下头,并不敢去看时归的表情。
    她的声音近乎呢喃,稍微一不仔细,就会被风吹散。
    “当时我也是才入官学不到半年,送我来之前,母亲再三叮嘱我,切记要与同窗们打好关系,尤其是几位皇子公主,若能与其中哪怕只是一位交好的,那都是顶好的。”
    “我当初是不懂母亲的意思,只是常常苦恼,不懂六公主那样目中无人,为何母亲一定要我跟六公主搭话……后来好不容易,我能跟六公主熟识一些了。”
    “时归,你来了。”
    她抬起头,眼中泛着水光。再之后的事情大家都知道,周兰湘天天追着时归跑,便是跟之前的小伙伴重新走在一起,还是时归提的。
    她们五个人里,说是好朋友,可再好的朋友,只要人一多起来,少不了论个最好和一般好。
    毫无疑问,时归和周兰湘就是那最好的。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李见微都觉得自己不过陪衬,哪怕她在小考上得了优,也不如时归一个差来得惹眼。
    更况且,她与时归同样都是抱养来的孩子。
    她还是被父亲母亲从小养大的,怎反而比不上一个半道认回来的干女儿呢?
    掌印之性情,谁人不知。
    可就是这样一个冷酷无情的人,偏能将女儿宠得跟公主似的,瞧那父女俩对视的眼神,简直恨不得将对方捧在手心上。
    而这些,全是她苦求而不得了。
    人与人的差距,往往就是这样现实又残酷。
    “在最初那半年里,我真的好嫉妒你,嫉妒你能得六公主青眼,嫉妒你能得太子殿下的照看,更嫉妒你有一个那样好、那样看重你的爹……我真的好羡慕。”
    “不过——”李见微弯起唇角,放任泪珠从眼尾滑落,“我已经想开了,之前的心思全是我的不是,你没错。”
    “时归,我已经不嫉妒你了,甚至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反觉得认识你,其实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你真的很好很好。”
    “其实我还是很好奇,掌印大人为何对你如此珍视,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终于将这些话说出来了。”
    或如李见微所说,她是有过嫉妒的。
    可这些情绪从没被她表露出来,偶尔流露出一点,也被她很好的掩盖过去,以至于时归从未在她这里受到过什么伤害。
    时归记得听谁说过一句——
    论迹不论心。
    至少在现在,李见微于她,只是一起玩了三年的朋友。
    也是那年她们一起去晨庄踏青,在她险些跌落溪流时,因推她上岸而自己落水的人。
    既是朋友。
    时归反手将李见微的手握在掌心里,露出一个灿烂的笑:“那以前的事,跟我们现在有什么关系吗?”“你要是不说,我肯定这辈子都想不到呢。”
    李见微摇头:“我只是不想让你一直被埋在鼓里,你若知道身边人一直藏着这样恶毒的心思,一定会很恶心吧……”
    不等她说完,时归已经“呸呸呸”了几声,抬高声音:“什么嘛什么嘛,你怎么都开始说胡话了!”
    “若这就算歹毒心思了,那我之前还羡慕锦欢锦愉她们爹娘双全呢,那我也是歹毒心思了吗?”
    “这怎么能一样!”李见微矢口否认。
    说完,她恍惚抬头,果然正撞见一双狡黠的眸子。
    时归俏皮地眨了眨眼睛:“那不就是了。”
    “人总会有羡慕的,只要不为此做出不好的事,那就不是什么错误,正是因为有了羡慕,才有了追求的方向呀。”
    说着,她又反应过来:“啊,当然,那也要能追得上,才有追求的意义,不然就是白费力气了。”
    “见微,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我爹说了,人都有所求,就像他对我好,那是因为我能让他体会到当爹的快活。”
    “虽然我不大同意他这话,可是……”时归斟酌着,“好与不好总是双向的,你对长公主他们好,若一直得不到回报,那这份好就是不值得的,你要先做好自己,才能谈其他呀。”
    “想想你自己吧……”
    这一回,李见微只是重重点头,声音里带着哑意:“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全明白的。”
    “好些东西是强求不来的,比起普通人家的女孩,至少我还能吃饱饭穿好衣,有宽敞的房子,能一直念书,这已经很难得了,在功课上名列前茅,能写擅画,这确是我应该做的。”
    “但这不再是为了讨父亲母亲欢心,而是为了我自己。”
    “我这样优秀,便应该处处争先,好给自己搏一个更好的以后,哪怕没有父亲母亲,也能活得很好的以后。”
    这一番话让人振聋发聩,时归亦是久久未能回神。
    “见微……”时归是不知该说什么的。
    她甚至很难想见,这会是一个十岁的孩子说出的话。
    声音不大,却足以唤醒许多沉睡的人。
    时归收敛双眸,轻轻说道:“你说得对。”
    不光是李见微,哪怕是她自己。
    她正享受着阿爹赋予她的现在,可阿爹总有老去的那一天,到时便该换她,来给阿爹一份安然了。
    “你们在干什么呢,还不快跟上!”
    走在前面的人发现时归和李见微不在,当即返回来找,一见两人手拉着手站在小路上,忙招呼一句。
    时归手心一空。
    下一刻,李见微拉住她的手腕,扬声回答道:“这就来。”
    “快走快走,大家都要等急了。”她偏头跟时归说道,赶紧拽着她追上去。
    而李见微更是早早收拾好表情,回到伙伴们中间,也不曾有任何人发现异样,叽叽喳喳几句,又说起大公主的难事。
    一个个年纪不大,操|的心可是不少。
    第51章 二合一
    下学后,中班的孩子们又是一跑而散。
    时归几个倒想多留一会儿,然长公主府的车架早早等在官学外,问了一句,才知竟是长公主亲自过来了。
    答话的小厮恭敬道:“殿下专程来接小姐下学的,还买了西街最有名的芙蓉糕,等了好一会儿了。”
    这话让旁人听了,还以为是长公主生了慈母心肠。
    可深知母亲脾性的李见微根本笑不出来。
    连周兰湘也是狐疑:“姑母来接见微下学?总不能是想念见微了吧?”
    也不怪她们不相信,实在是这么几年的同窗下来,连皇后来接周兰湘的次数都有三回,唯长公主从没现身过。
    小厮只管道:“小的这就不清楚了,不过长公主确是等了许久,还几次问小姐怎还没出来。”
    “罢了。”李见微上前半步,“让母亲久等了,我尽快出去就是……别担心,不会有什么的。”
    最后半句明显是说给几个小伙伴听的。
    让长辈久候到底不妥,李见微再是想开,持续了数十年的习惯也非一朝一夕能转变,当下便与众人告了别,匆匆离去。
    既然李见微都走了,其余人面面相觑片刻,也没了言语。
    时归说:“那我们也回吧。”
    “回吧回吧。”周兰湘附和道,“正好趁着天早,我到母后那坐会儿,也再探探母后的口风。”
    各家有各家事,也不缺这一时半会儿的相处。
    等时归跟卓文成在官学门口告别,一扭头就看见了自家的马车,她三五步跑过去,一掀车帘,顿是惊喜。
    “阿爹你怎么来了!”
    她欢欢喜喜地坐到时序对面,一抬头,又是惊了一下:“阿爹,我怎么瞧着……你跟平常不大一样了。”
    只见对面的人一身不起眼的袍服,去了发冠,改用一条与衣裳同色的发带,在满头青丝映衬下,整个人的面孔都显出几分柔和,一贯凌厉有神的眸子也透出些许温情。
    爹确实还是她爹,但……
    时归站起身来,双手扶在时序膝盖上,左瞧瞧右看看,果然看出几分不一样来。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她柔软的指腹点在时序鬓边和脸侧,轻易就点出这几处的不同。
    只听时序轻笑一声:“阿归好眼力。”
    “确实是叫人做了点更改,不过也没有什么大变动。”
    他的这细微变化,不能说不好看,只是在见惯了他原本模样的时归看来,着实有些奇奇怪怪的。
    “是发生了什么吗?”她敏锐地问到。
    “就是有几个烦人的小虫,没什么大事。”
    说起他的这番变化,还是跟赫连部落有关。
    赫连公主被抓之事,本就没怎么遮掩,动手的人又存了震慑之心,并不介意这事传出去。
    就这么隔了一晚上,眼见赫连晴还被关着,赫连部落的人正着急如何救她出来。
    有外使认为这是大周对他们的挑衅,当朝质问皇帝,可是对他们北地心存不满。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皇帝只装作震怒,转头就把时序唤了出来,任由他将抓人的理由陈述清楚,然后皇帝再装模作样地叹上一句:“原来是这么回事,倒是朕误会了公公。”
    “事情缘由如此,诸位爱卿又有何见?”
    能在朝上说话的,多是会审时度势的人精,打昨儿接风宴上就瞧出了皇帝的打算,哪有会忤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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