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对江浔有极大的恩情,才让他违背原则谋着良心,做下了盗税银的事情。
    那枚金锭就是江浔的良心,被他锁了起来,锁进了暗无天日的暗格里。
    ……
    再说陶然。
    同样为幕后之人做事,同样是殿前司副都检点,袁惑为什么要死,而陶然不用死?
    别说袁惑是押送了齐王,所以担心她同韩时宴上门盘问,事实上他们二人根本就没有任何证据,袁惑大可以像陶然一样装傻充愣糊弄过去。
    甚至,在袁惑押送齐王之前,那幕后之人便已经对他动了杀心了。
    因为这汴京城的连环杀人案,可是在她同韩时宴回汴京之前就开始了,那时候齐王都没有谋逆,他们也没有想到幕后还有第二只黑手。
    在那种局势下,幕后之人便已经开始布局要杀袁惑了。
    这是为什么?
    袁惑同陶然的区别是什么?
    区别就在于陶然是苏州人士,那幕后之人对于陶然十分信任,像他信任江浔一样。
    若是不信任,早在税银失踪案后,陶然同江浔就应该“意外”离世,被灭口了才对。
    他们没有,直到今日她同韩时宴找上了门,陶然都还活蹦乱跳的将他们的思路往“恩师”这件事上来引。
    陶然是乡野之人,用他的话说他是靠着一个一个的杀上来,一口一口的软饭吃起来,才有今日地位的。
    这样的人应该对自己来之不易的今日,十分珍惜才是。
    可他在江浔同税银案扯上关系之后,还在维护他,在幕后之人害他被贬一次之后,还是坚定地站在那人身边。
    那幕后之人如今是个京官,身居要职,这么多年大约一直都在汴京生活,离苏州十万八千里。
    为了远在千里之外的一文一武两个官员,同他之间有这么深的信任?
    要不那幕后之人是官家,效忠陛下无话可说。
    要不那人便是他们的同乡,甚至是曾经在苏州境内与他们有天大恩情的同乡。
    就像顾右年之于扈大娘子一样,顾右年去世了三年,甚至到现在还担着反贼的名头,可扈大娘子还是管他叫顾大侠,记得他们一家三口来的时候会点阖家喜,记得当年他做下的善事。
    ……
    这是一种她之前没有想过的可能性。
    如果这是真的,那就极大所缩小了那人的范围。
    身居高位,苏州人,曾经在苏州干过一件大事,曾经佩戴过水仙玉珠……
    顾甚微这般一想,有些懊悔自己平日里没有趴在枢密院那群老头子的床底下听他们说话。
    再不济也应该早些对着张春庭溜须拍马,这样他兴许能让李三思给她说说大雍官员辛秘。
    皇城司的李三思,怕不是连朝臣屁股上有没有长胎记都知晓得一清二楚!
    再再不济……
    顾甚微想着,忍不住摇了摇头,要是韩时宴在这里就好了。
    他们只要对上一对,说不定就立即能够揪出那个幕后之人了!
    这般一想,先前还半分不急的顾甚微,如今却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出去,想要去验证她的这番猜想了。
    她按捺下自己有些砰砰跳的心。
    又继续的思考了起来。
    她还有没有想明白的地方。
    如果那个人不是官家,而是另外的那个人,那么他做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虽然他盗取了税银,并且还指使李畅行刺了官家,可是他好似并没有什么谋逆的打算。
    不然的话,在齐王被抓,明知道他有极大风险曝光的情况下,他为什么不索性趁着宫中守卫空虚的时候直接起事?来个螳螂在前黄雀在后?
    为了引诱齐王上钩,官家可是当真让汴京城的不少守卫军都出了城,这回抵挡齐王的全靠殿前司同皇城司。
    那人身居高位,对此计划知之甚详,这一点从他算准了时间设局杀袁惑就知晓。
    在知晓官家的计划与布防的情况下,为什么不起事?反而是要掩盖自己的过去?
    他如果没有不臣之心,又为什么要指使李畅来行刺官家呢?
    又为什么要盗走税银呢?
    ……
    话分两头说,那边顾甚微想事儿想到头秃。
    这边韩时宴却是心不在焉,只恨不得堵住自己的耳朵,他朝着窗外看了过去。
    天边的弯月看上去像是顾甚微笑起来时候的眼睛。
    “长辈在同你说话,你瞧你那是什么态度?哪里有像你这样的,直接就问伯父是不是犯了诛九族的大错?”
    “姜太师同李太保还有王府尹都在此,你叫他们评评理?真是给人气死。”
    韩时宴收回了视线,朝着堂上满满当当坐着的人看了过去。
    韩家有古怪,他同顾甚微还有吴江分开之后,便没有回自己住处而是来了本家寻找线索,倒是没有想到闯进来的时候,大伯父的书房当中满满当当地坐着都是人。
    他才问了一句,大伯父已经在这里叨叨叨的念了他一个时辰了。
    “好了,时宴不吭声已经是给你这大伯父脸面了,他若是开口,还不骂哭你去?官家都不说他,你这个伯父倒是教训上了。怎么太傅做久了,见了谁都好为人师了,也不怕被小辈们嫌弃!”
    说话的人是李太保,他的年纪是几位里头最年长的那位,成日里笑眯眯的,最是宝贝自己那长长的山羊须。
    第363章 发现异常
    李太保年纪大了,不定何时就要告老。
    最近一年越发是诸事不理,和得一手好稀泥。
    “李老你看他,说是请我们来府中喝酒,其实是来给我们炫耀他有两个厉害晚辈来了。我算是看明白了,今日这酒那就是鸿门宴,又酸又苦!”
    韩大伯听着,无语地拿起酒壶给那姜太师满上了。
    他将那酒壶一搁,扭头正要看韩时宴,却是瞧见了那门框上扒着的一颗鬼鬼祟祟的脑袋。
    那人穿着深蓝色绣金边的袍子,一张脸那是白净斯文,端是好容貌。
    一看就是软饭吃到撑的长相。
    不是他那不着调的驸马弟弟又是哪个?
    韩大伯心里突突跳,佯装没瞧见的收回了视线。
    “咳咳,大兄,同几位老大人吃着呐?时宴在这儿不,我寻他有急事!”
    韩大伯很想说,你是睁眼瞎吗?
    韩时宴那么大一个人杵在屋子中央,你瞧不见?
    他想着,没好气地瞪了韩驸马一眼,对着韩时宴说道,“你且随你阿爹去看看,莫要耽误了事儿。”
    韩时宴闻言冲着屋子里的众人行了礼,然后朝着门口走了出去。
    父子二人一言不发的出了月亮门,韩驸马这才嘟嘟嚷嚷起来。
    “你回来不回家,去长房做什么?那里头可是有四个老头儿,阎王爷听到那群人虚情假意打官腔的叨叨叨,都得说我们地府不收这么犯人的老鬼!”
    “我在后头唤你都唤不住!要不我是你爹呢,冒着被唐僧念的风险,跑过去救你于火海。”
    “我那大兄也真是的,他念你做什么?念他自己儿子不好吗?韩敬彦那么大个耳朵,听起茧子也不会堵住。”
    “你怎么气鼓鼓的像是要杀人似的?顾家姑娘瞧不上你,喜欢上别人了?”
    韩时宴觉得今日进门他肯定迈错了脚,走错了门,要不然能遭这种罪?
    他咬了咬牙,“你在外头站了多久?怎么不早些进来?”
    韩驸马半分不忏愧的拍了拍胸脯,有些后怕的说道,“我从小就顽劣,被你大伯日日训。这不心中发憷么?在心中念了三百六十五遍祖宗保佑,这才不怕他。”
    他就知道。
    韩时宴无语的想着,“这么晚了阿爹还不去歇着么?”
    韩驸马嘿嘿一笑,“我又不早朝,不用像你们一样起得比鸡还早!”
    “一会儿回去我还得同你阿娘一起泡汤呢!不是我吹,你阿爹我别的本事没有,这哄姑娘开心可是全汴京城里一流的!”
    “瞧你的那样子,那是没有得到我的半分真传!”
    韩驸马说着,扫了扫韩时宴的脸,“若非你长得像我,就你这性子,我还当你是我大兄的孩子,当年抱错了。”
    “不是我说你,这汴京城夜里那么多好玩的东西,你不带顾家小娘子去耍,天天只知道查案子那怎么行?”
    “一起查案子那叫同僚,一起赏月看花夜游,那才叫有情人!”
    韩驸马嫌弃地看了一眼韩时宴,“我瞧你像个木头!里头那四个老头儿天天一起挤上书房,他们能成?”
    “你可别理那群念经的和尚了,你阿娘说那顾小姑娘受了伤?她给炖了一桶参汤,你快给送过去顾小姑娘喝……人这会儿还没有睡呢!”
    韩驸马说着也觉得公主娘子准备一桶参汤有些夸张,他想了想补充道,“喝不完的用来泡澡,外敷内服见效更快。我还在园子里摘了花,放在参桶旁边了。”
    “你可别傻不愣登的说是阿爹给你摘的,你就说路边瞧见花很美,送给她。晓得伐?”
    韩时宴深吸了一口气,拂袖而去。
    韩驸马见怪不怪的挥了挥手,“记得阿爹说的啊!别忘记花!”
    一直到站在了桑子巷顾甚微家门口,韩时宴这才无比后悔起来。
    他得是有多愚蠢,才会听他那不着调的爹娘的,坐着马车带着一水桶参汤,还带着双手都抱不拢的花儿在大半夜的冲到顾甚微家门前……
    明明就在不久之前,他才同她说了早些歇息回去养伤。
    明明就在之前,他还觉得他爹太离谱。现在他竟然照做了。
    韩时宴正犹疑着,就瞧见顾甚微家的那扇小木门打开了来,顾甚景的小脑袋探了出来,他撑着一副拐杖好奇的往外看着,瞧见是韩时宴惊喜的朝着他身后的马车看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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