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顾家老贼百般推脱,脸比城墙还厚不说,他见到汤二郎跳出来作证,在第一时间便冷酷无情的想到了应对办法。
    他敢肯定,即便是顾甚微同吴江证明了左棠同她腹中孩子就是在顾家被人毒杀的。
    顾老贼也会从家中选出一枚弃子,来承担下这个罪名。
    韩时宴说着,目光陡然变得锐利了起来,“当然要查清楚了。省得到时候不知道哪里来的阿猫阿狗说自己是真凶,叫这汴京城里的人笑话顾家胡乱塞人顶罪。”
    “顾家家风清正,又有大义灭亲的榜样在前,断然是不会做出那等事的。”
    顾言之的那份淡然僵硬在了脸上,韩时宴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现场一下子僵了下来,那墙头的议论之声在这静寂的夜空之中,一下子被放大了,显得越发刺耳起来。
    顾甚微看着,心中无比复杂,都说一个好汉三个帮,这帮忙的人多了之后,她这个苦主倒显得毫无用处了。
    她想着,上前一步,亦是朝着那墙头看了过去。
    “你有汤二郎做人证,我自是也有。还等什么?出来罢!”
    第79章 豆花西施
    顾老爷子身边站着顾玉城,一个呸字险些脱口而出。
    那汤二郎那是来给他们顾家作证的么?那分明就是拉偏架的生瓜蛋子!
    他想着,有些惴惴不安的朝着那围墙看了过去,虽然已经是第二回 看了,但是那整整齐齐的一排脑袋还是让人心中怵得慌。
    他的嘴唇轻轻颤了颤,瞥了一眼站在那头不动如山的韩时宴,心中那叫一个七上八下。先前顾甚微那臭丫头有一句话说得没有错,他这个人文不成武不就的,也就是旁人为了好听,称他一句顾员外。
    在这个家中,他除了生出了一位驸马并没有任何的作用。
    他阿爹的手段三年前他便见识过了,五弟那一房人说舍便舍了。这一回若不是这韩御史搅局,就算顾甚微同吴江证明了顾家有人下毒又如何,找个婆子顶罪便是。
    再不济还有二房,三房,四房的那些人,无论如何也是轮不到他的。
    可这如今,一个寻常的阿猫阿狗是没法交差的了……
    顾玉城想着叫苦迭迭,看着那院墙的心情愈发紧张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穿着皇城司袍儿的壮汉拧着一个人翻墙跃了进来。
    他手中那人低着头,瞧不清楚容貌,只能从她的衣着判断,那是一个年轻的妇人。
    她穿着一身桃红的的长裙,头上还簪着一根扎眼的金步摇,她走得颇快,那金步摇一晃一晃的,愈发的引人注意。
    顾玉城眯着眼睛盯着看了又看,他虽然读书不佳,但眼睛却熬坏了,时常有些看不清。
    待隔得近了,他才发现那金步摇下头坠着的乃是一座绿白相间的小玉楼,玉楼上坠着点点流苏款式十分别致。
    顾玉城脑子嗡的一声,他睁大眼睛朝着那妇人看了过去。
    却见她在灯火之下缓缓抬起了头……
    “春杏!”顾家的人群中有人认出她来,不由得惊呼出声。
    顾甚微冲着护送春杏过来的张延点了点头,没有错,她口中的证人的确是当年她母亲身边的大丫鬟春杏。
    ……
    时间回到今日清晨,南阳巷。
    “大人,您的消息没有错,这南阳巷子口从前的确是有一家卖豆腐的,那豆腐郎家姓翁是地道的汴京人,娶了个婆娘闺名春娇,只不过后来这一整条南阳巷都被南地一个富商买来盖宅院了。”
    顾甚微双手抱臂听着张延的汇报。
    她从顾楼那里离开,便径直来了南阳巷想要寻找春杏的妹妹春娇。
    不过来了之后,瞧见那长长的围墙,朱门前头欢欣雀跃的石头狮子,便知晓这地方已经沧海桑田了。
    她对汴京城的变迁不熟悉,可有人熟悉。
    当初张春庭给她指派人的时候便提过,属下二人当中那张延乃是土生土长的汴京人,对这里的大街小巷都十分熟悉,若是用得好是个十分有用的助力。
    张延见顾甚微听得认真,心下微微松了一口气。
    如今他被派到顾甚微手下办事,先前关御史案中他多有得罪,且同队的荆厉出身好长得好,又有奇异本事在身上,明显更得顾甚微信任,他都已经做好了坐在冷板凳上穿小鞋的打算。
    却是不曾想还有机会!
    他想着,越发的卖力地说了起来,“那富翁姓翟,从前在汴京城中便各处都有房屋,但均在零星几处,不便阖族居住。于是当时他买南阳巷的时候,用的是换买二法。”
    “愿意拿钱的可以拿钱,愿意换屋的换屋。大人要找的那个豆腐郎,选的便是换屋。”
    “他倒贴了银钱,拿了长更巷一处临街带后院的铺头,不卖豆腐改卖豆花了,不知道大人听说过没有,就是小有名气的那家翁家豆花。”
    顾甚微瞬间想起了方才在韩时宴小院中看到的那张图,图上还真标记过这家,翁家豆花行三。
    “那豆花花样百出,自是味道不错。但在坊间这豆花铺最有名的还是西施娘子,听闻那铺子里头有位西施娘子生得貌美如花,想来就是大人要找的春娇姑娘了。”
    长更巷同南阳巷一南一北,相去甚远。
    顾甚微到翁家豆花铺子的时候,颇有些诧异,这地段极佳不说,铺头格外的大,里头能够搁下十来张小桌儿。这会儿正是用午食的时候,铺子里不光卖豆花,还卖起了豆饭。
    “这铺面可比南阳巷的小院值钱多了”,顾甚微选了靠近掌柜的最近的一张桌子,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
    那拿着算盘的掌柜的约莫三十左右,皮肤有些黝黑,生得平平无奇不说,甚至看上去有些木讷。
    从顾甚微同张延进来,他已经紧张地不停往这边瞟了。
    听到顾甚微这话,他四下里寻了寻,像是没有寻到要找的人,只得硬着头皮往这头来了,“两位大人,不知道想吃点什么?可曾是南阳巷里的旧客……”
    他说着,瞬间又红了脸。
    他从前是个豆腐货郎,哪里有什么皇城司的旧客。
    这话一说错,掌柜的越发紧张了起来,他结结巴巴地说道,“是是是我冒失了,两位大人今日想请什么,我我我这就让人去做。”
    顾甚微看了他一眼,声音小了几分,“来两份豆花,我想寻春娇。”
    掌柜听到春娇的名字,越发的紧张了,“大……大大……大人……我那婆娘虽然生得貌美,但她同您一样,是女娘啊!这这这……”
    顾甚微瞬间面黑如锅底。
    不敢置信!
    这是什么污汤豆花!
    她明明就是一身正气,怎么就一下子成了强抢民妇的恶霸了!
    她正想着,就听到旁边的张延呵斥道,“在大人面前说甚污言秽语不敬之词,我们有公事要寻你那娘子。你前面带路,莫要叽叽歪歪不成体统。”
    小掌柜被这么一训斥,瞬间恢复了正常。
    他点了点头,话也不敢多说一句,直接摊手引着二人往后院去。
    顾甚微嘴角抽了抽,所以是她不够凶,所以给了人更加恐怖的想象空间么?
    前面的铺头不小,后头的小院更是宽敞,正房侧屋一个不落,在那院中,一个穿着枣红色布裙的妇人正抱着一个小娃儿,见有人来了,她扭头就进了屋,再出来的时候,手中的小娃已经不见了。
    不等顾甚微发问,她便瞪了那掌柜的一眼,冲着他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示意他先离开。
    然后目不转睛的看向了顾甚微,“大人是顾家的十七娘吧,我曾经去我阿姐那里送过豆腐,见过你练剑。这几日汴京城中到处都是大人的传说。”
    “若你是来问我阿姐下落的话,那请回吧,我阿姐已经死了。”
    第80章 金屋藏杏
    春娇人比花娇,性比花椒。
    顾甚微饶有兴致的看着她,“怎么死的,何时死的?”
    春娇手中没有停,她端起一边簸箕里晒着的干黄豆,将它追着太阳挪了挪,头也不抬的作出了回答。
    “就在离开顾家不久,她想要回去照顾爹娘,在返乡途中被过路的山匪给杀死了,同她一起的同乡侥幸活了下来,又折返回汴京告诉我的。”
    “我那阿姊是个苦命人,从未享过一天的福。好不容易得了自由身,还来不及过上一日好日子,便……”
    那春娇说着,抬起眸来看向了顾甚微。
    “我时常在想,要是那会儿十七娘将我阿姐留在府中了该有多好,她虽日子过得清苦些,但至少还有条命在。”
    “只可惜,大人您来晚了。这会儿怕是骨头都烂成泥了。”
    顾甚微听着,挑了挑眉,这后院西边的侧屋整个都变成了后厨,站着这院中能够闻到浓郁的香气,应该有黄豆烧猪蹄,勾得人馋虫都要出来了。
    “这样咒你阿姐,是不是不太好?毕竟她还掏出了那么一大笔钱,贴补你买了这间铺子。”
    春娇猝不及防听到这么一句,“啊”的痛呼一声,她慌忙将手中的簸箕放了下去,将刚刚不小心扎破流血的手指塞入了嘴中。
    顾甚微冷冷地看着,又继续说道:“你阿姐因为你做了汴京人心中欢喜得不得了,她好不容易逃出了那穷乡僻壤,离开了将你们发买出来的父母,又怎么会回去伺候?”
    春杏虽然是她阿娘的贴身婢女,但却并非是跟着她陪嫁过来的,而是顾家安排的。
    顾家底蕴不深,多数仆从都是从人牙子手中买来的。
    “春杏是去府中后改的名儿,而你没有进顾府,却也改了名从了个春字。这说明你们都想要抛弃过去。没有了故乡的人,自然不会死在返乡的路上。”
    一旁的张延听着,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他真的很想问顾甚微是用了什么玄法,才洞察到了这一切。
    那春娇更是一脸骇然,她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有些手足无措的朝着那扇正被阳光照耀的厢房看了过去。
    厢房的门开了,一张熟悉的脸庞露了出来。
    顾甚微瞧着眼前的人,淡淡地唤了一句“春杏”。
    ……
    “春杏!”
    顾玉城脱口而出,他的声音里带着怒火。
    春杏抬起眸来,轻笑了一声,她伸出手来,摸了摸那根插在了发间的金步摇。
    “很好奇我为什么没有乖乖地待在城南的小巷子里等着你来么?”春杏眉眼带笑,幽幽地看向了顾玉城。
    她这话音一落,整个顾家当中炸开了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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