削薄的唇一张一合,又莫名有几分勾人的靡艳,叫人不敢多看。
    “……舒儿,你有在听我在说话吗?”一番话说完,他淡声提醒她。
    可等他开口点醒她时,她已经走神了好一会儿了,当下不由愣怔,跟他大眼瞪小眼。
    李玄胤一开始是有些似笑非笑的。
    这种眼神看得她心里发慌脸色又发烫。
    好像那点儿见不得人的小心思都被他看穿了似的。
    手心一层湿湿的汗。
    安静中,她更无所遁形。
    李玄胤起身去桌边给她倒了一杯水,回身时体己地递给她,一双白皙修长又隐含力量的手,骨节分明。
    舒梵沉默地接过来,捧着在那边坐了会儿才想起来要喝一口,脑子里乱糟糟的。
    “我刚才提的建议,你觉得怎么样?”他复又询问。
    舒梵哑然。
    她刚才哪有在听他说话?
    这样骑虎难下,她只好含糊道:“嗯,挺好的。”
    “那好,过些日子去上江行宫,你和团宝便与朕同行。”他就此拍板。
    舒梵悔青了肠子,懊恼自己不该轻易答应。
    可这会儿要反口也来不及了,只好应是。
    “朕也会抽空多教教他,总不至于让孩子只认得娘而少了爹。”
    舒梵口称谢主隆恩。
    说完她就后悔了,她这话听着很像是在内涵他平时不作为,尽把孩子扔给她。
    果然看到他漆黑的眼底浮起一层沉沉笑意。
    舒梵忙移开视线不敢再看他了。
    皇帝在庄上一直住了两日。一开始舒梵还没多想,两天后她就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了。
    就算是为了看孩子,也不至于住这么久。
    皇帝这次出宫,绝对有别的要事,看她和孩子只是顺带的。
    只是,他不提她自然不好多问。
    阿弥自猜到这一行人身份后就格外小心,送个茶水手都抖得像得了癫痫似的。
    舒梵宽慰了她几句,她才渐渐接受自家主子和当今天子“有故”的事实。
    “那姑娘你以后会进宫吗?”这日傍晚,阿弥在给团宝纳鞋时忽然问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好奇。
    舒梵怔了一下,不知作何回答。
    她这个问题,实在是问到了她心里。
    其实她不喜欢被拘束在宫里,从小到大,她过的都是自由自在的日子,虽然颠沛流离,但活得自由过得潇洒。自回到长安以后,那种快乐恣意的日子就一去不复返。
    就像抬手望天时指尖筛过的阳光,刺目而渺茫。
    见她沉默,阿弥似乎也意识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连忙闭上了嘴巴。
    她本想解释两句,可想到自己笨嘴拙舌的还是算了。
    她虽然傻,但基本的一些道理还是懂的。
    她家娘子只是一个五品小官之女,又不是什么高门大户的千金,就算进宫品阶也不会很高的。
    到时候要被困深宫和一帮女人争宠……那种日子,想必娘子并不喜欢。
    娘子见多识广,自是不甘被困在宫墙里的。
    心里惶惶的,人却有些困倦,舒梵靠在藤椅中闭上了眼睛。
    耳边似乎有微风,身下的藤椅在微微摇晃,渐渐牵引她进入迷蒙的梦境。
    风似乎变暖了,贴在皮肤上有了一层黏腻的汗渍。
    一开始分明是美梦,可后来忽然梦到有条大蛇把她缠起来,紧紧地裹着,她感觉呼吸都滞塞极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倏然睁开眼睛,她惊恐地发现自己被李玄胤抱在怀里。
    身上还搭着他的大氅。
    很宽大很暖和,紧紧地包裹着她,好似还有他身上携带着的清冷的香气。
    说来也奇怪,他身上分明是干燥又温热的,那种特殊的冷香却好似无孔不入,像一张网一样牢牢地缠住了她。
    她甚至觉得呼吸都非常困难,只能徒劳地望着他。
    一半是吓得,一半是惊的,以至于这一刻根本说不出什么话来。
    “怎么,哑巴了?”他的语气里含几分笑意。
    可细看又觉得那笑容是非常浅薄的,好像只是他唇角带出的自然弧度。
    笑完,又恢复了那个冷漠寡清的上位者。
    以至于舒梵都怀疑自己刚才看错了。
    因为脑袋过于混沌,她当时甚至没有细想,自己怎么就被他抱在怀里了。
    唯一的感受是他抱好像很轻松,她也不算矮吧,在他怀里好像只有小小的一团,对比明显。
    此时她是不敢的,后来他们熟悉了,有一次他在批改奏疏时她在旁边捣乱,伸手在他头顶和自己头顶比划了一下,说也差不多嘛。
    他笑望着她,然后用手里的朱砂笔在她脸上画了只乌龟,说,御笔不能擦,让她好好想想自己错在哪了。
    她顶着脸上的大乌龟在御书房反省了半天,欲哭无泪。
    “以后别在外面睡觉,会着凉,知道吗?”后来他把她抱回屋,轻轻搁到床上,又俯身替她脱鞋子。
    鞋子一只掉到了地上,“咚”的一声,听来是那么心惊肉跳。
    舒梵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任由他替她脱了鞋子又帮她拉上被子,一应动作做来若行云流水,像是父亲照顾小女儿似的,周到又细致。
    她脑袋嗡嗡的,眼中只有他一双修长灵活的手,没经过大脑就问了一句:“你怎么会替人做这些?”
    李玄胤闻言停下,单手撑在一侧,略俯着身在头顶望着她。
    贴得太近了,他的表情也太静了,一双暗沉如无边夜色般的眼睛,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盯着她。
    舒梵有些看不懂他此刻眼神,总感觉颇有深意,眼波流转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她想起他昔年不受重视,被幽禁掖台的事情,感觉无意间踩到了雷区,瞬间从头到底像是被浇了一盆凉水似的,透心凉。
    第12章 恋爱
    舒梵实在有些害怕,想解释两句,可又怕弄巧成拙,脑中一转忙转移话题:“团宝最近喜欢吃甜点,但我怕他掉头发,不让多吃。嬷嬷说,甜食吃多了脱发。”
    “是吗?”他直起身退坐到一边,神情自若,若朗月清风,好像刚才那一瞬锐利如鹰隼的目光都是她的错觉。
    舒梵点头,一双大眼睛定定望着他:“嗯。”
    她说谎的时候就喜欢看着对方的眼睛,殊不知,这样瞧着实在是心虚得很。
    李玄胤阅人无数,她一个眼神他就知道她想干什么。
    但他也没戳穿她,只像往常一样问候了两句。
    翌日舒梵起来时发现他早就起来了,一身月白常服,在院子里带团宝玩。
    团宝表现得非常兴奋,一只胖乎乎的小手塞在他宽大的掌心里,由他拉着跑来跑去,横冲直撞,一路咯咯笑个不停。
    团宝之前都不怎么待见这个便宜爹的,头两次看到他就躲,有些害怕的样子,之后见面时还是不喜欢他,一看到他就拉着她的手躲在她身后。
    舒梵怎么都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和李玄胤混熟了,感觉很不可思议。
    “他不怕你了吗?”舒梵走过去,忍不住开口。
    可能是他穿得随意,也可能是他随和的笑容感染了她,有那么一瞬她竟忘了他的身份。
    直到他听到声音侧过身来,一双寒星般的眸子徐徐看定她,淡淡地勾了下唇角。
    他一身月白色劲装,长身玉立,本就颀长挺拔的身形更衬得君子风度翩翩,如劲松傲立山岗。这样手把手带着孩子玩,还真是奇闻。
    但是,瞧着竟也和谐得很。
    此前就知道他耐心很好,为了皇位可以隐忍那么多年,只是没想到他愿意把这份耐心花在孩子身上。
    “奴婢失言。”她小声告罪。
    李玄胤却只是笑了笑,接过侍从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掌心的汗:“看来之前的谨言慎行都是装的,这才是你的本性。是不是一有机会就在心里面骂朕?”
    他是不咸不淡说来的,像只是说了一件小事。
    舒梵却听得眼皮直跳:“怎么会?”
    说完又觉得不妥,又加一句,“奴婢不敢。”
    李玄胤哼笑一声没接。
    一上午时间,舒梵算是看清楚了他是怎么带孩子的。
    不管他本身性格如何,在团宝面前他一直都是和颜悦色的,就算孩子调皮捣蛋他也不会生气,而且还有办法治他。
    团宝本能地还是有点怕他,不敢直接在地上撒泼打滚,倒是规矩了不少。
    “朕倒是想起来,还没给孩子起名字呢。”李玄胤道。
    “不急。”
    皇子起名是要上报宗正寺的,她和李玄胤的关系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公之于众,并不急在这一时。
    不过,皇帝显然兴之所至要给孩子起名,舒梵也不好阻拦。
    “含弘知四大,体物写谋长[1],就取名为弘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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