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舒畅着,圣上又道:“你没有光坐着打发时间,确实看到了些事,想了不少,朕很欣慰。来,替朕看看这几本折子。”
    说完,圣上点了点先前挑出来的基本,示意曹公公把它们拿给徐简。
    徐简双手接了,打开来看。
    抛却那些恭维的、问安的话,这几本折子的共同点便是“李邵”,且都是认为太子年轻,圣上该让他有更多的历练。
    有一本不知道是哪个犄角旮旯窝里送出来的,浑然不知道京城里有点眼色的都不会提去年太子代圣上巡视裕门,还在上头赞许太子的这一次历练之行。
    待他看完,圣上道:“朕这一年里也颇为犹豫。
    一会儿想着邵儿还年轻,跟着三孤多学一些,把基础夯实了,再让他接触实务。一会儿又想,光听不练,想法必然天真又不够踏实。
    就是这种天真,让他做事不沉稳、想一出是一出的,要不然,你也不至于受伤。
    你替朕分析分析,是让邵儿早些去各衙门观政,多掌握些实务,还是再让他沉下心跟着老大人们。”
    徐简抿唇。
    “思考”了好一阵子,他才道:“您既私下与臣说这些,当然不想听一些场面话,那臣就不绕圈子,实话实说。”
    圣上颔首:“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又不会拿你问罪。”
    “您早早立下太子,便是想好了要把天下交到他的手里,哪怕以后其他皇子有出色的能耐,您也不会另立,而您眼下能这么犹豫,全因您正值壮年、身体康健,”徐简顿了顿,大胆道,“您要是身体欠安、太医都不乐观了,您立刻就把太子踢去千步廊里赶紧观政观一圈了。”
    曹公公正给圣上添茶,闻言手上险些一抖。
    听听辅国公这话!
    实话实说,也太实了!
    还好圣上不在意,甚至还失笑了声。
    徐简继续说道:“臣以为,有备无患,太子说大不大,说小,来年也有十七了,观政岂会观不明白?”
    理是这么一个理,就是这“有备无患”……
    圣上看了眼自己撑在大案上的手,年轻人用词真就不讲究,说得好像他过几年就要不行了一样。
    罢了,他不计较这些细碎的。
    况且,徐简说得也对。
    十七岁,不够成熟,但也足够看明白政务了。
    “依你的想法,开年后让太子先从六部开始观政吧,”圣上本就有此决断,亦顺水推舟一般把徐简牵进来,“你在顺天府做得就不错,把你这套思路、好好与邵儿说一说,年后就跟着他观政吧。”
    第213章 竟然敢绑他
    徐简面露难色。
    没有答应,也没有寻借口拒绝,他把犹豫直白地摆了出来。
    圣上看在眼里,叹了一声:“你早前说过,邵儿心细,你若跟着他,恐他对你的伤会有想法。
    可邵儿是太子、将来坐朕的椅子,你是臣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怎得?铁了心要做个闲散?”
    徐简接了这话,道:“与郡主一块游山玩水,倒也是一种活法。”
    圣上气笑了:“比你那岳父还要牛脾气是吧?诚意伯还每天到翰林院里坐着,你倒好,带着人家姑娘游历去了。”
    徐简唇角一抿,淡淡一笑。
    见他并非油盐不进,圣上又道:“朕惜才,朕见不得有才之人耽搁自己,但朕更不喜欢勉强人,对诚意伯如此,对你也一样。
    你说长期以往的,邵儿对你恐有想法,可依朕看,你对邵儿又何尝没有心结?
    你们年纪相仿,一位储君、一位能才,本该一道前进。
    这样,真不行就去打一架,男子汉大丈夫,就当不打不相识算了。”
    一旁,曹公公眼观鼻、鼻观心。
    他还觉得辅国公说话太实在,现在听着,圣上也一样。
    果然是封印了,情绪放松下来,不似往日。
    正想着,外头小内侍禀了一声,说是太子殿下来了。
    曹公公忙迎出去。
    李邵神采奕奕,问曹公公道:“父皇今儿精神可好?”
    曹公公道:“圣上一切都好,现在辅国公在里头回话,圣上请您进去。”
    闻言,李邵眉宇一拧,奇道:“不是封印了吗?他这么早来做什么?”
    问完,他倒也想转过来。
    别说大清早,就是三更半夜的,父皇要召见谁,那人都得从被窝里爬出来面圣。
    待李邵进到御前行礼,圣上一看他的装束,不由一愣:“你这身装扮,要去做什么?”
    “儿臣要去林场猎鹿,”李邵答道,“先前答应了皇祖母,只是年前先生们留的功课多,一直顾不上去狩猎。今儿封印了,儿臣得空,便想去试试手气。”
    这么一说,圣上想起来了。
    那天他们在慈宁宫,确实说过鹿的事情,他还讲过让邵儿多带人手,猎头大的回来让皇太后高兴高兴。
    既是应承过的,又是休假日,圣上自不会不许。
    “那就去吧,”他笑道,“刚才朕正与徐简说起你来,他说得也有理,你年纪不小了,除了听三孤讲课,也该去衙门观政。”
    李邵心中一喜。
    三孤、三个老古板,授课着实没有什么意思,偏又不能不听。
    相较起来,观政显然更有乐趣。
    起码,不用对着三张老脸了。
    没想到,徐简难得的,也会出些让他高兴的主意。
    “儿臣听父皇的安排。”李邵道。
    圣上颔首,又看向徐简,问道:“你想好了吗?”
    徐简站起身来,看了眼太子,再对圣上道:“臣遵圣命,陪伴殿下观政。”
    李邵倏地转头,愕然看着徐简。
    他听到了什么?
    徐简要跟着他去观政?
    这不就是父皇跟前的一枚眼线吗?
    他倒不介意别人跟着,从小到大,他身边也都是父皇指过来照顾他、看护他的人手,大小事情都会向父皇回报,眼线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也不少。
    他介意的是,这次被点过来的是徐简。
    徐简这人太烦了!
    这人先前仗着武艺好,在裕门关时竟然敢绑他!
    他不过是看关外景色极好,想起“大漠孤烟直”、“黄河远上白云间”,想走出去看看,哪知道才出关不久,就被徐简策马追上,二话不说直接拿绳捆在马上,赶着他的马把他颠回了关内。
    害得他没有看到想看的景,那之后不得不再出关一次,见识下“黄沙百战穿金甲”……
    结果运气太差,被西凉兵发现,最后叫徐简救了。
    徐简救他是天经地义。
    徐简受伤非他本意。
    话说回来,头一回徐简别拦着他,让他看个尽兴,又怎么会有后头的事情呢?
    回京后,他挨了父皇好大一通训斥。
    从小到大,父皇从未对他那般生气过。
    他说徐简绑他,父皇还说“绑得好”、“怎么没把你彻底绑在关内动弹不得”。
    气归气,转眼一年多了,李邵自觉气消了不少。
    朝堂上听徐简笑话别人,他也听得挺有乐趣,只要别来招惹他就行了。
    可现在,父皇让徐简跟他观政。
    这不等于是一天到晚,都得见着徐简了吗?
    老古板们再没意思、也尊他太子身份,可徐简不管,敢直接绑他。
    诚然,徐简受伤后身手肯定比不得从前,但这里是京城而非边关,比起绑他,徐简能进御书房告状。
    李邵越想越没劲。
    圣上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先给徐简递了个眼色。
    徐简会意,行礼告退。
    曹公公送他出去,揣度着圣上心思,一面走,一面低声道:“殿下稚嫩,无论是政务上,还是行事上,都需得打磨,年后得国公爷多费心思。”
    徐简轻笑了声:“我今日与圣上开诚布公,曹公公却还这么斟酌再斟酌。”
    曹公公哭笑不得,叹道:“国公爷肯应下就好。”
    “圣上当着太子的面问我,我要还说‘我不干’,太子越发要往心里去,”徐简道,“我还能说什么?
    圣上的良苦用心,我都明白。
    公公转告圣上,我会尽力辅佐太子,也不至于真跟太子去打一架。”
    曹公公自是应下。
    御书房内,圣上沉声道:“朕看出来了,你不喜欢徐简。
    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全朝文武,金銮殿里站着的难道都是朕喜欢的?一样有朕看不顺眼的。
    可他们为什么还站着?有才、有能,对朝廷有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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