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简挨了眼刀子,这才慢慢道:“听起来郡主嗜甜,城西有家点心铺子的甜点做得不错,下回送与郡主尝尝。当然比不得御膳房的,但换个口味、尝个新鲜。”
    林云嫣的眉梢扬了扬。
    这几句听着,还像个话。
    “那就先谢过国公爷了,”她应着,转身从架子上取下一茶盒,打开给徐简,“国公爷闻闻。”
    徐简接了,闻了,评了一句“好茶”。
    “这茶醒神解乏,”林云嫣道,“喝起来不错的。”
    那厢,小于公公安安静静站着。
    里头的说话声不轻不重,传到他耳朵里,下意识地,他往暖阁那侧瞥了一眼。
    他以前说,郡主与国公爷说话,有一种不似刚认得的熟悉感。
    现在看来,这话确实没有错。
    熟悉感是投缘了,其实还很陌生,但言语之间都在试着往前走。
    夫妻嘛,本无干系的两个人站在两端,你走五十步、我走五十步,自然而然就走到一块了。
    只要愿意走,就能走出个和和美美来。
    皇太后应当能放心了。
    暖阁那儿,皇太后把李邵叫到跟前来。
    “哀家想问问你,”她故意说着,“你前回答应哀家的烤鹿肉,什么时候能送来呀?哀家现在身体大好了,嘴巴很不好,就少了这口肥油!”
    一听到这个,李邵那点儿情绪瞬间散了,倏地来了精神。
    “我没忘,”他道,“林场一直下雪,不好猎鹿……”
    皇太后就是转一转李邵的心思,并非真馋这口肉,便道:“雪后不好狩猎,哀家还是等开春吧。”
    李邵便道:“我这几天再去转转,一定让您尝尝我的手艺。您放心,我多带些人手去,一定安全。”
    他兴高采烈的,皇太后倒也不好驳了他这份兴致,只看了圣上一眼。
    圣上虽后知后觉,也知道自己交代林云嫣与徐简的话,让李邵想到了亡母。
    他心生怜惜,又是献给皇太后的,此刻也不打击,只是道:“带够人手,猎一头大鹿。”
    李邵应着。
    想起上次那鹿肉,他又十分可惜。
    那头鹿很是肥美,偏皇太后病着不能吃。
    他没有想周全,还挨了宁安一通训。
    说起来,他那次是和刘迅一起来的慈宁宫。
    宁安对刘迅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怎么对徐简就能和颜悦色呢?
    说起来,拿个茶叶而已,怎么拿了这么久?
    那两人搞什么名堂?
    林云嫣确实在没事找事。
    她指了指架子最上头一层的罐子:“国公爷搭把手?”
    徐简依言,抬手取了。
    算上之前的,他已经闻了十几种茶叶了。
    林云嫣似是乐此不疲一般,与他说年份来历,徐简毫不怀疑,若是小于公公给送茶具茶水来,小郡主能一种一种让他全尝一遍。
    这份欢欣喜悦,这份想把好东西都分享一遍的模样,像极了情窦初开的娇俏小姑娘。
    要不是徐简了解林云嫣,都看不出端倪来。
    把茶罐交给林云嫣,徐简借着身形遮挡,微微低下头,轻声道:“郡主,你这装得有点过。”
    先是故意在圣上与皇太后跟前歪那么一下,又是与他说这些茶叶。
    倒不是说林云嫣平日不会做这些事,而是她明晃晃地“添油加醋”,一定要给皇太后来一道赤酱浓油的大餐。
    林云嫣哼他。
    两人挨得近,话语声便压得更低。
    “既知道我故意的,国公爷今儿反常的不配合。”
    徐简站直了身子,摊了摊手。
    小郡主想让皇太后安心,可他怕皇太后齁得慌。
    “你今天把戏都唱全了,下回唱什么?”徐简忍着笑,低声道,“我之后不来慈宁宫了?给自己多留条路,不然下回你得发愁。”
    林云嫣眨了眨眼睛。
    小瞧谁呢?
    她能愁没有办法哄得娘娘心花怒放?
    那不可能。
    把茶叶罐子推回给徐简,林云嫣道:“你就喝这个吧。”
    徐简站直身子,闻了闻,这一闻,不由失笑。
    看来小郡主玩够了,刚让他从架子上拿的这一罐,正是他喜欢的味道。
    两人回到暖阁里,见他们神情里带着丝丝难言的情愫,皇太后微微颔首。
    圣上还要回御书房批折子,便与皇太后请辞。
    林云嫣送圣上、李邵与徐简离开,才回到皇太后跟前。
    皇太后招她在身边坐下,道:“看来,圣上这么一指,还真指到你心上了。”
    林云嫣也不脸红,只一个劲儿笑。
    笑过了,她才又道:“可能,我上辈子就认识他了吧?”
    “哎呦!又与哀家说浑话!”皇太后抚掌大笑起来,“好好好,上辈子就有缘分,这辈子再续前缘,你要是与他过不到一块去,老天爷都得愁坏了!”
    第192章 崴脚
    傍晚时候,林云嫣出宫回府。
    皇太后今儿心情格外好,打马吊时热热闹闹,但热闹之后,人难免疲乏,便没有留林云嫣陪她用晚膳。
    马车穿过熙攘的大街,挽月掀起帘子一角往外头看。
    临近年尾了,街上年味渐渐重了起来。
    小丫鬟在心里默默数着时日。
    刚听慈宁宫那儿的意思,郡主与国公爷的小定礼大抵是要安排在春天时。
    不算赶,足够两厢把事情安排得妥当风光。
    再过一年、到永嘉十三年,郡主过了及笄礼,再行大礼。
    郡主生辰在三月里,也就是说,若婚礼时日选得紧些,也就十六七个月了。
    放下帘子,挽月扭过头来,轻声问林云嫣:“那您这些时日里,是不是都得待在院子里?”
    林云嫣眨了眨眼。
    起先没有明白挽月的意思,转念再一想,不由扑哧笑出了声。
    “脚在我身上,桃核斋就在那街上,我想去不就去了?”林云嫣伸手戳了下挽月的脸颊,“那些细细碎碎的繁杂规矩,祖母都不会念叨一句。”
    她不是稀里糊涂的性子,徐简也不是拎不清的。
    小段氏对她,这点儿信任肯定有。
    至于父亲那儿……
    父亲会叮嘱出入小心、让陈桂陪着。
    想到陈东家,林云嫣就在载寿院里见到了陈东家本人。
    林云嫣前脚进去与小段氏问安,后脚陈桂便来了。
    陈桂笑容满面地与她们道喜。
    “之前几次见辅国公,我就觉得这年轻人真不错。”
    “嘴上说万事不管,实际上心里格外有数,老实巷的生意打算得周全极了。”
    “见我与荆东家、高安都能领会,他就去当甩手掌柜了,这就是最难得的!外行指点内行,会一塌糊涂,而他明明能做个内行,却不指手画脚,足以见对办事的人的信任。荆东家说,替国公爷办事,根本不会束手束脚。”
    “做生意,与过日子,其实也是一个道理,老夫人您说呢?”
    小段氏听得连连点头。
    她这把年纪,见得多、听得多,好些人家的夫妻矛盾,说到底就是该放手的地方不放,不该放手的地方不管,出了问题就来马后炮。
    挑剔来、挑剔去的,能和睦吗?
    她嫁到林家来时,婆母指点了半年,见她有能力应付,就把中馈都交给她了。
    一月里好好回禀一次,不周全的地方私下指出来,平时从不挑刺。
    丈夫亦是如此。
    家里大小事,林奎心里一清二楚,他不做睁眼瞎,但他也不乱指挥,更是从来不当事后的诸葛亮。
    小段氏管家管得很是顺心顺意。
    后来交给陈氏时,她自己学着婆母,也叮嘱了林珣,别给管家夫人添不必要的事。
    至于林玙那儿,小段氏根本用不着说。
    林玙这些日常处事上的脾气、智慧,像极了林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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