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辰没有再跟李元发,他悄无声息地从墙后出来,远远跟上那人。
    待行到赏花人略多些的地方,参辰加紧脚步,靠着人群遮挡,在近处看到了那人的真面目。
    英国公府四老爷朱骋。
    目的达成,参辰快步回了桃核斋。
    玄肃来给他开了院门。
    参辰进去,正好看到徐简与林云嫣坐在石桌旁,桌上摆着器具。
    国公爷与郡主在下棋?
    再仔细一看,参辰知道自己看错了。
    两个棋篓都在徐简手边,依然是自己与自己下。
    而郡主则是在看书。
    参辰低声问玄肃:“国公爷的待客之道,不太合适吧?”
    即便要下棋,也该请客人一起,哪有自己跟自己下、把客人晾一旁的?
    再想到荆东家回江南前絮絮叨叨说的话……
    荆东家只要看眼前这两位主子各管各、当对面不存在一般的模样,大抵就会改变看法了。
    玄肃刚要答,却听身后徐简问了一句,他忙示意参辰过去。
    参辰没敢再想旁的,与两人行礼,说了自己的收获。
    “朱骋?”徐简缓缓摇了摇头。
    只听名字,他对此人印象不深。
    林云嫣吸了一口气,道:“他是朱绽的父亲。”
    而朱绽与她的父亲之间,如果林云嫣没有记错,他们父女矛盾很多。
    第66章 一点不殷勤
    林云嫣略一思考,问徐简借笔墨:“我给她递张帖子。”
    徐简往一侧屋里看了眼,示意她自便。
    林云嫣起身,进了那间屋子。
    这里做书房布置。
    书案就摆在靠院子这一面的窗下,上头文具齐全,另一边摆了个架子,立着不少书册。
    这些她以前全在徐简的书房里见过。
    包括她刚才坐着翻看的那本,也是从架子上取的。
    再边上竖着个屏风,与里侧做了划分,那边摆了个榻子,应是徐简休息用的。
    林云嫣顺手就把窗打开了。
    阳光铺撒进来,室内显得明亮许多。
    这里自然不会有林云嫣日常写帖子用的笺纸,她便选了张最普通、看不出任何端倪的,给朱绽写了几行字,而后入封盖印。
    幸好,出门带了印。
    等林云嫣从书房出来,玄肃接了帖子过去。
    “陈东家在隔壁吃茶,”他道,“让他使人给您送去英国公府?”
    林云嫣颔首:“交代他快些送,我约朱绽一块用午饭。”
    玄肃领命去了。
    徐简捏着棋子,抬头看了眼天,又把视线收回来。
    约午饭?
    这不都已经要中午了吗?
    林云嫣自是看到了徐简打量天色的动作,不禁问道:“有哪里不对?”
    “倒也没有,”徐简落下一子,“只是没想到你和朱绽还挺熟。”
    初听此话,林云嫣一时没反应过来。
    等她坐上马车去赴约时,忽然一个灵光,想转过来了。
    姑娘家出门,更衣梳妆,全是时间。
    能约得这么急的,确实得是关系紧密的。
    玄肃回到后院,徐简还在下棋,何家嬷嬷正拉着参辰小声嘀咕着什么。
    见参辰与他使眼色,玄肃上前去:“怎么了?”
    “郡主怎么走了?我还特特多做了两道菜,炖了汤。”何家嬷嬷问。
    玄肃答道:“那就只能便宜我们了。”
    “姑娘家喝了身体好,”何家嬷嬷哼了声,“半大小子,喝了也浪费。”
    玄肃摸了摸鼻尖。
    他们还能算半大小子?
    再说,喝到肚子里了,怎么能算浪费呢?
    参辰想了想,出了个折中的主意:“陈东家还没走吧?让他给郡主捎府里,灶上热一热、晚上也能喝。”
    何家嬷嬷听了,忙与玄肃道:“让陈东家再等等,火候还差一口气。”
    玄肃道:“要不要问问爷?”
    何家嬷嬷迟疑了一下。
    参辰顺着往徐简那厢看去。
    他着实有些糊涂。
    爷那把客人晾着自己下棋的待客之道,他委实看不出荆东家说的那意思。
    可爷对郡主又没什么防备之意,虽说这书房里都是些寻常物什,但让郡主自便,还是让参辰十分意外。
    老国公爷在世时,经常出入爷的书房。
    待他老人家仙逝后,府里没有别的主子,日常能进去收拾的也只有他和参辰。
    爷受伤回京那段时间,刘夫人回来探望他,都被爷挡在了书房外头。
    不过,不管是个什么意思,爷总不至于小气一碗汤吧?
    角落处的嘀咕,当然瞒不过徐简。
    他一子接着一子落,头也没抬,就只淡淡说了句:“我喝不完吗?”
    只那两箱金砖的买卖,诚意伯就盯着他看了好一阵了,再添一碗夜里的热汤,明儿伯爷恐是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看。
    没这个必要。
    何家嬷嬷听他这口气,摇了摇头,转身回厨房去了。
    多余的话,她不敢说,只在心里嘀咕:一点不殷勤,漂亮媳妇能从天上掉下来吗?
    另一厢,林云嫣刚进雅间、坐了没多久,朱绽就来了。
    喝了一口饮子,朱绽道:“你难得下帖子,还下得这么急。”
    “这么着急的约,你不也来了?”林云嫣道。
    两人相视一笑。
    “说吧,”朱绽问得直接,“寻我做什么?”
    “那日花会上,幸亏你明辨真假,没有让云芳被郑琉冤枉去,设宴致谢,”林云嫣说到这儿,自个儿先笑了起来,“这是场面话,实话是,我突然想出来吃饭,大姐三妹都没兴致,我缺个伴儿,想来想去能赴急约的只有你。”
    “原也用不着谢,是非曲直摆着,我总不至于睁眼说瞎话,”朱绽就喜欢林云嫣实话实说,“你闲着无事想寻个搭子,自管来寻我,我反正也不喜欢在家里。”
    林云嫣莞尔。
    徐简刚那想法并不准确,她和朱绽能约得这么急,并不是简单是熟与不熟,而是朱绽内心里恨不能日日有局、天天能在外头待着。
    从前,她与朱绽的往来只持续到了花会前。
    林云芳无法解释明白,朱绽自然而然相信了郑琉的话,她陈述自己的见闻,也就成了林云芳出千的人证。
    因此,即便朱绽就事论事、不以对林云芳的观感来影响林云嫣,林云嫣亦无法继续与朱绽往来。
    错过了花会上直接澄清的机会,后续再说什么,一样是谁都说服不了谁。
    倒不如就这么疏远了,省得平添争执。
    再往后,林云嫣只从别人的口中,简单得知了些朱绽的状况。
    朱绽与她父亲在大庭广众之下起了冲突。
    朱绽恐是疯魔了,听说在家舞着剪子要刺人,把英国公府上下吓得不行。
    朱绽离开了京城,去元福庵静修。
    ……
    而后,再无其他消息。
    看着眼前笑容爽朗的少女,再想那些传言里的朱绽,林云嫣抿了抿唇。
    有些人是难以承受跌入深渊、一夜之间疯了;有些人却是日积月累地、再扛不住心底阴霾,笑着笑着就疯了。
    朱绽应是后一种。
    “令堂、”林云嫣开口,隐隐觉得这称呼尊敬足了、却失了些亲近感,她又改了改,“你母亲她近来如何?”
    提起母亲,朱绽的笑容一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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