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如今正值壮年,但皇后的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往后的大明朝,怕是要热闹许多年啊。”
    方孝孺感慨了一句,旋即沉默下去。
    陈堪没有接话,只是在心里默默的叹息了一声。
    怎么说呢,历史上的大明朝,确实热闹了很多年,心思阴沉的朱高炽和性格火爆的朱高炽从徐皇后去世之后,便一直斗到了朱高炽去世。
    现在的历史时空虽然许多大事情已经被改变得差不多了,但关于争储之事,却不是陈堪一个穿越者就能随意的改变的。
    这件事情,很大程度上与朱棣的寿命有关。
    如果朱棣现在六七十岁了,陈堪毫不怀疑朱棣会将朱高煦放逐到很远的地方,且不会有丁点手软。
    但正如方孝孺所说,现在的朱棣正值壮年。
    所以,朱高炽明明在各方面都要远远强于朱高煦,但依旧只能憋屈的活着。
    甚至连对朱棣宠信朱高煦让他领兵出征的不满,都只能借于陈堪的手来宣泄,自己完全不敢动弹,更不敢暴露东宫的力量。
    说起来,朱高炽就算不是历史上排名第一的憋屈太子,也绝对能排进前三。
    看了好一会儿月亮,陈堪这才起身告辞。
    “老师,学生就先告辞了,过几日再来看师娘。”
    方孝孺无所谓的罢罢手:“去吧去吧~”
    朝着方孝孺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陈堪便走出小院。
    带着亲卫守卫在门口的王灿见陈堪出来,急忙上前簇拥着陈堪。
    回到府中,陈堪在常宁的伺候下随意的洗漱了一下,便陷入了沉睡之中。
    ......
    翌日,陈堪天不亮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没有吵醒还在熟睡的常宁和凤阳,陈堪轻手轻脚的来到外间,在两个侍女的伺候下,穿上了久未上身的朝服。
    等两个侍女侍弄完这一身,看着铜镜之中剑眉星目的青年早已不似多年前那般稚嫩,陈堪不由得叹了口气。
    尤记得刚到大明那会儿,他还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
    不知不觉,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已不是少年,颌下也蓄起了短须。
    按照大明的人均寿命和成婚年龄,再过五年他便能自称老夫了。
    侍女将一柄仪刀呈上,问道:“侯爷,可要悬挂仪刀?”
    陈堪点点头,从侍女手中接过这柄自他封侯以来便只跟着他出场过一次的仪刀,不由得更加感慨。
    上一次,这柄仪刀大发神威,弄下去了一个从二品的左都御史。
    将仪刀悬在腰间,陈堪便大步出了房门。
    陈堪现在是武将,东海三卫虽然已经跟着朱高煦出征,但他依旧挂着三卫总兵的名头,自然没有坐轿子的理由。
    骑上战马,王灿招呼了一声一干亲卫,一群人便出了乌衣巷打马而去。
    你见过凌晨四点的大明南京吗?
    陈堪见过。
    时隔多年,陈堪再一次踏上了上早朝的道路。
    勋贵不朝,不插手政事,军政分离,这是大明从太祖爷那一代人就开始在做的事情。
    朱棣上位之后,同样致力于军政分离,为此,他特意在兵部之外单独成立五军都督府来监督天下兵事。
    更是成立内阁,专司作为皇帝的贴身秘书,辅助他处理政务,可以说完全将武人干政的可能性给完全排除了。
    所以,大明的勋贵除了每十五日一次的大朝会之外,基本上是不用上朝的。
    基于以上原因,当陈堪带着亲卫来到洪武门前等候的时候,顿时就引起了百官的注意。
    许多官员看见陈堪之后,便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
    一些与陈堪熟识的官员,急忙上前和陈堪拱手问好。
    陈堪一一回礼之后,不由得再度轻叹口气。
    朝堂上经历过数次大清洗之后,陈堪熟悉的面孔已经越来越少了,尤其是三品以下的官员,大多数都是生面孔。
    也就六部的几位堂官和侍郎,还算是陈堪的熟人。
    当然,有人上前与陈堪见礼,自然也有人对陈堪怒目而视。
    都察院众官员:“不错,正是在下。”
    当年陈堪拎着仪刀一阵乱砍,将陈瑛这个从二品的左都御史砍出看了大明的朝堂,最后更是被朱棣下令抄了九族。
    陈瑛被抄九族,他们很无所谓,反正大家都是当官的,早就做好了被抄家灭族的准备。
    但最让他们接受不了的是,陈堪一阵乱砍,将都察院的威仪给砍没了。
    陈堪没有乱砍之前,都察院那是真的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就连尚书级别的大员都被他们搬倒了两位,旧勋贵更是不知几何。
    就连历城侯盛庸那等当世名将,也不得不屈服于他们的威势,自愿战死在战场之上,以此来换他们放过对历城侯一脉的清洗。
    而自从陈堪一阵乱砍之后,他们就成了朝堂之上的小透明。
    真就只剩下了风闻奏事这一项权力。
    监管百官的差事被锦衣卫抢了去,稽查官员不法事的权力也被后起之秀东厂给揽到了手里。
    他们都察院靠什么风光起来的,不就是这两项权力嘛。
    结果陈堪一阵乱砍,给他们砍没了。
    这人啊,没接触权力之前,对什么事情都很无所谓,但一旦尝到了甜头,再想回到不争不抢的状态就太难了。
    有道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再有道是如果我没有见过光明,我本可以忍受黑暗。
    他们又如何能不对陈堪恨之入骨呢?
    而另一个,自然便是权力大减的锦衣卫指挥使纪纲了。
    自从东厂和五城兵马司将锦衣卫的权力分走大半之后,锦衣卫便不复往日的威势。
    他现在每日的心思都是怎么在朱棣面前露脸,怎么想办法将锦衣卫的权威重新树立起来。
    没法子,当初锦衣卫对百官生杀予夺,将百官得罪得太狠了,所以东厂和五城兵马司一得势,百官便毫不犹豫的选择和东厂还有五城兵马司一起打压锦衣卫。
    所以锦衣卫现在的日子比都察院也好不到哪里去。
    感受着都察院一众御史,还有纪纲投来仇恨的目光,陈堪倒是没什么压力。
    他今日来,本来就是来宣示存在感的。
    这一份存在感,有一半是要提醒朱棣他和朱高炽才是受委屈的一方,另一半则是在百官面前秀一下东宫的肌肉。
    省得百官以为朱棣让朱高煦领兵出征,就是有了改立太子的想法。
    至于怎么显示存在感,这就是陈堪今日为何要特意带上仪刀的原因了。
    都察院不是嘴臭,不是弹劾东宫和方孝孺用人不当,导致改土归流之国策在通海县被毁。
    陈堪现在作为东宫的牌面人物和方孝孺的弟子,来反驳一下。为太子殿下和老师喊两声冤枉这很合理吧。
    当然,讲理要是讲不通的话,陈堪也略懂一些拳脚。
    至于纪纲,陈堪觉得纪纲不应该仇视他。
    反而应该好好的感谢一下他。
    若非他一手扶持起五城兵马司和东厂分走锦衣卫的权力,锦衣卫现在早就膨胀了。
    历史上的纪纲就是因为锦衣卫太膨胀,以至于让他产生了他能够将百官和宗室,甚至连朱棣这个皇帝都能踩在脚下的想法。
    最终,他gg了。
    现在多好,他不膨胀,不膨胀就不会造反,不造反他就不会g,这可是活命之恩,难道他不该感谢一下陈堪吗?
    恩将仇报的白眼狼玩意儿,陈堪懒得和他计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百官之间互相见完礼,方孝孺也在此时姗姗来迟。
    师徒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随即又默契的收回了视线。
    “啪~啪~啪~”
    宫鞭三响,洪武门的大门被宫城力士推开。
    文武百官默契的闭嘴,开始在引路的内侍的带领下,文左武右的进了门洞踏上御道。
    陈堪是武将,本来应该走右边的。
    而且现在他在右边的位置还极其靠前,朱能死了,丘福在北京,南京城中的勋贵,也就一个李景隆需要天天来上朝。
    五军都督府那几位除了大朝会基本上不回来,所以,如果陈堪走右边,现在的位置就仅次于李景隆。
    不过陈堪向来不走寻常路,于是他果断将茹瑺身后的一个官员挤出了御道,跟在茹瑺后面走上了文官该走的御道。
    被他挤出去那人怒了,指着陈堪的鼻子骂道:“靖海侯,本官敬你是我大明一代名将,但你不觉得你今日之事做得太过火了吗,汝即为武将,自当走右边的御道,来挤本官是何道理?”
    陈堪疑惑的侧过去,沉默了一瞬,低声问道:“敢问这位大人?”
    那人没好气道:“本官新任工部尚书夏元吉。”
    “夏元吉?”
    听见这个名字,陈堪一愣,随即面色古怪起来。
    夏元吉,那不就是朱棣迁都北京之后的帝国大管家,差点被朱棣北征逼疯那位吗?
    怎么在南京就成尚书了?
    难怪今日陈堪没有看见郑赐,感情换人了?
    既然是一代名臣夏元吉,陈堪也就不找他麻烦了,于是,他果断朝后面退了一下,空出一个身位道:“原来是夏大人,请。”
    夏元吉怒气冲冲的走回原位,但陈堪身后的那位差点被他挤成肉饼的官员就非常不爽了。
    “靖海侯,还请回到您该去的地方。”
    陈堪回过头:“您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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