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剩他们俩,许代茂赶忙问道:“兄弟,这……这是怎么回事呀?李厂长他……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呀?”
    杜飞瞅了一眼左右,低声道:“走,这不是说话的地方。”
    现在正是厂里午休,不少人吃完饭在附近的树荫下边抽烟吹牛。
    许代茂也意识到,连忙“嗯”一声。
    跟着杜飞,取了自行车往厂外走去。
    杜飞一边走一边问:“茂哥,娄叔现在在哪呢?”
    许代茂道:“昨晚上回家了。”却仍耿耿于怀,指了指公文包:“兄弟,这……”
    杜飞瞪他一眼,低声道:“这么沉的东西,你让人怎么拿?不会等晚上送家去。”
    许代茂愣了一下,立刻转忧为喜,一拍脑门:“你瞧我这脑袋。”
    随后俩人骑车子,出了轧钢厂,赶奔娄家。
    这时,娄家三口也在焦急等待着。
    娄筱娥放心不下,也在这边听信儿。
    母女俩坐在沙发上,一遍遍看表。
    娄弘毅稍好一些,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戴着眼镜一边喝茶一边看报纸。
    眼瞅着快一点了,才显现出一些焦躁的情绪。
    这时,杜飞跟许代茂终于到了。
    从屋里正好能看见他们把自行车停在客厅窗外。
    娄筱娥立即叫道:“回来啦!”就要起身去开门。
    娄母“哎”了一声:“死丫头,你忙什么!都几个月了,还不注意点。”
    娄父则站起来道:“我去开门,杜飞也跟着来了。”
    要只有许代茂,他这个老丈人当然可以坐着等,但杜飞也一起来了,他却必须迎出去。
    到了门口,许代茂已经拿钥匙开门了。
    娄弘毅脸上已经没有刚才的焦躁,笑呵呵道:“小杜啊~今天有劳了!”
    杜飞道:“娄叔,您客气,咱们里边说。”
    等进了客厅,娄母已经去泡茶,剩娄筱娥急着问道:“小杜,李厂长怎么说的?”
    杜飞笑着道:“娄姐,您放心。”
    有了这句话,娄筱娥的心总算放回肚子里。
    娄弘毅两口子也松一口气。
    娄母端着茶杯,先放到杜飞跟前:“来,先喝口水。”
    杜飞道了声谢,端起茶杯浅浅呷了一口,正色道:“娄叔,事儿虽然说挺顺当,但您得做好破财免灾的准备。”
    娄弘毅连连点头:“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说着就从茶几底下拽出一个小箱子,掀开之后竟然摆的满当当的,全是十两重的大黄鱼!
    看样子,至少一百根!
    娄弘毅笑呵呵道:“小杜,你为我们家这点儿事劳心劳力,一点意思,不成敬意。”
    杜飞愣了一下,没想到娄弘毅竟然在这等着他呢!
    娄弘毅深深明白,今天去找李厂长,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
    他们家的事儿远没这么容易。
    同时也是对杜飞的一次试探,看他究竟能不能办成事。
    今天去见李厂长如果顺利,就说明杜飞是真能办事的,则要立即加大投资。
    如果漏了怯,那就啥都别说了,还得另想法子。
    这箱子大黄鱼,自然也不可能再拿出来。
    杜飞看着那一箱黄澄澄的大黄鱼,心里不禁感叹,娄家是真有钱!
    不过一想也是,不算解放前的积累,单是五五年轧钢厂公私合营之后,每年娄家从厂里拿的分红就有五六万,到现在十多年了,这笔钱就五六十万。
    如果按市价全都换成大黄鱼,也够二三百根了。
    杜飞却不为所动,笑着道:“娄叔,您怕是想岔了,我可真没这个意思。”
    娄弘毅一愣,他阅人无数,看出杜飞不是口是心非,皱眉道:“这……”
    杜飞道:“娄叔,我这次帮忙,就是冲茂哥,冲当初我家出事儿那暂,娄姐帮着忙前忙后的情义。”
    娄弘毅有些尴尬。
    “而且我说的破财免灾也不是指这个。”杜飞仔细分说:“这么跟您说吧~娄家的名气太大了,京城谁不知道娄家是大资本家?就算有李厂长,将来哪天您家出事了,您自个想想,他真敢保你?或者即便他想,又能不能保得住?”
    娄弘毅皱眉不语。
    娄母也立即紧张起来。
    许代茂中间被撵出来,不知道杜飞跟李明飞具体怎么商议的,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娄筱娥心直口快,忙问:“那怎么办呀?”
    杜飞扫视几人,最后落在娄父身上:“娄叔,要想保住娄家,首先必须摘掉资本家的标签!”
    娄弘毅一愣,立即反应过来:“你是说,学容家,散尽家财,全都捐给国家?”
    杜飞点头:“就是这个意思,至于具体怎么散,您自个掂量着来,但有一个底线。”
    说到这里,杜飞异常严肃:“就是解放后,轧钢厂经营,包括公私合营的获利,都必须吐出来,如果少了,根本没用。只有这样,才能指望。”
    娄父表情严峻,大脑飞快转动。
    一时间,屋里谁都没有说话。
    足足十来分钟之后。
    娄父的目光一凝,终于下定了决心,猛一拍桌子:“好!捐!”
    ……
    下午一点,杜飞从娄家回到单位。
    具体娄家怎么捐,杜飞并没有掺和,反正该说的都说了,他们自己掂量着来。
    虽然这一次,肯定要伤筋动骨,但要说彻底榨干了娄家却远不至于。
    当初从山西逃出来的张富贵父子,都知道狡兔三窟的道理。
    娄弘毅这种顶级大资本家不可能不懂。
    娄家真正的财富,早就隐藏起来。
    就算把明面上的财产全都捐出去,也不会超过娄家总财富的三分之一。
    舍了这笔财产,换取全家平安,这笔买卖当然不亏。
    如果逃到香港,损失的恐怕比这还要翻倍,甚至还得把命搭进去。
    这也是为什么,娄父短暂考虑之后,就做出了决定。
    至于那箱大黄鱼,杜飞当然也没有收。
    他这次之所以帮娄家,要的就是娄家的人情和信任。
    可不像他说的,冲许代茂娄筱娥,而是看中了娄家的底蕴,还有娄弘毅的能耐。
    现在娄父才不到五十岁,就算十年后也刚六十。
    与现在容家那位年龄仿佛。
    而且这件事从头到尾,也只需要杜飞动动嘴皮子,并不用冒实质的风险,也不用投入多少资源。
    算是一步闲棋,将来能用上算,就算用不上,也没啥损失。
    娄弘毅办事也是雷厉风行。
    中午刚说好的事情,他下午就去办了。
    仅仅隔了一天,到星期六早上消息就传出来了。
    杜飞一上班,刚进办公室,就听见郑大妈一帮人在议论这个事儿。
    因为街道辖区住着不老少轧钢厂的工人,街道对轧钢厂的情况也有些了解,多少听过娄董事的名号。
    只听郑大妈在那嘬着牙花子惊叹:“一百万哪!那得是多少钱,我一个月三十七,一千年也挣不来呀!”
    一旁的孙兰道:“谁说不是呢!这些万恶的资本家。”
    另一个大妈接茬道:“不过这个娄董事,思想觉悟可真不低,这么多家产说捐就捐了。”
    又有人插嘴道:“可不是嘛,我们家前院的,就在轧钢厂上班,说连房子都捐了,要带着媳妇去租公房,做一个真正的无产者。”
    ……
    杜飞听他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心里也暗暗点头。
    娄弘毅的执行力真是没得说。
    恰在这时,周鹏忽然从外边探头进来,冲他招手。
    杜飞刚进屋,还没等坐下,又被叫了出去。
    周鹏在门口嘿嘿道:“刚才在马路口就看见你了,骑车子骑得忒快。”
    说着递过来一根烟。
    杜飞接过来瞧一眼,居然是大前门!
    诧异道:“你咋破产啦~抽上大前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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