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青州审讯与安全局消息,白莲教还有一个佛母。郑大成方面担心佛母率众劫人,安排了多路人员入京,以都司三千人护送在明,实则亲带白莲沫儿转入沿黄河顺流而下,在曹县与汤不平会和,看时间,相信用不了五日,便会抵达京师。”
    顾三审仔细汇报。
    朱允炆欣慰地点了点头,道:“她是一个重要人物,可不能出现闪失,让岳四海带人去接应下,一旦进入京师,便安置在安全局中,不交刑部与大理寺。”
    “遵旨。”
    顾三审领命。
    朱允炆看了看文书,皱眉道:“束手就擒,倒真令人意外。罢了,说第二件事吧。”
    顾三审嘴角含笑,道:“皇上,朝-鲜三派使臣,进献公主,以求册封。现使臣队伍也已过了山东,转行乘船南下,这要不要派人接应下?”
    朱允炆呵呵笑了笑,道:“进献公主只是手段,李芳果的目的怕是想要借大明之手压制李芳远与李芳干。这李芳果,连美人计都用上了,还真是不达目的不罢休。这件事安全局就不需要管了,交给礼部来接待吧。”
    顾三审只好点头答应。
    广西,南宁。
    教军场上,数百军士分为分列三行,手举火铳,第一排发射火铳,而后不再后退,而是就地填装火药与子弹,第二排再发射,同样是岿然不同,就地填充,而后是第三排发射。
    张辅盘算着间隔时间,对一旁的韩观道:“京军三大营中采取的是三线战法,需要来回替换位置,不过那是老式火铳,现在看来,二炮局研制的新式火药与新式火铳,完全不需要拘泥于传统三线,若正面交锋,至少可以让敌人多折损数百先锋。”
    韩观走到一名军士,看着新式火铳中的扩机与火药室,道:“当初皇上设置二炮局时,可还是有些反对声音的。尤其是抽调各地卫所精锐集于一地。现在看来,皇上是对的,匠人能如此改良火铳,可以让军士战力倍增,当真是令人惊叹。”
    张辅古铜色的脸上显现出笑意,目光转向远处的房屋,道:“那里的大家伙,才是真正令人惊叹。”
    韩观清楚,所谓的大家伙,就是新式神机炮。
    不过在韩观看来,神机炮虽然威力巨大,但毕竟太过沉重,不易携带,尤其是广西山高林密,想要带这些大家伙上路,那是需要耗费很多时间与人力的。倒是火铳,扛着就能走,而且适合当森林战,打山地战,还能瞄准,干掉几个巡哨的。
    “二炮局发展神速,听说宝船上的火炮,就装配了最厉害的火药弹,齐王之所以惨败最终溺死于海上,就是这种火药弹的功劳。你要不要再给朝廷上个奏折,多要一点火药弹,只给我们三百,太少了啊。”
    韩观感觉二炮局实在是太小气了,不,是皇上太小气了。
    张辅无语,看着韩观,到底你是都司还是我是都司,作为广西军方第一把手,你不去上奏折,总让我出头,好意思吗?
    韩观脸皮厚,软磨硬泡:“你要知道,你每多要一枚火药弹,我们就可能少损失几十名军士,嗯,还有几十名匠人……”
    提到这件事,张辅就一阵难受。
    火药弹威力不凡,一旦炸开,足以凭着破碎的弹壳铸铁将周围的人杀死,可这种火药弹不是瓦罐式弹药,找个投石机点了丢出去就行了,而是适配于神机炮的。
    也不知道二炮局怎么制造的,广西都司仿制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最近一次还爆炸了,结果参与仿制的匠人死了十几个,那个现场惨不忍睹。
    至此,广西都司再无力仿制火药弹。
    第五百一十六章 坏消息,好消息(二更)
    二炮局研发出来的东西,可不是地方上轻易就能制造出来的。不说匠人能力与制作条件,单单就说管理制度,地方上就远远不如二炮局。
    为了避免安全事故,二炮局的管理制度几乎照搬了后世高危企业制度,还作了刻意强化,仅仅是安全检查与督查人员,就有近两百人。
    地方上匠人可没那么好的制度,看到实物就以为掌握了,也不作研究,论证,搞点小型试验之类,感觉上差不多就敢于捯饬。
    他们的勇气是值得肯定的,但就这样把自己给玩死了,也不好说些什么。
    这样的安全事故不是第一起了,早在两个月之前,韩观还组织过一次颗粒火药的仿制工作,匠人琢磨了许久,认为很可能是将火药粉末压成饼,然后锉成颗粒状,就如茶饼子差不多。
    于是乎,在猛烈的挤压过程中,火药爆炸了,结果可想而知。
    现在广西都司下属的匠人可以说比当兵的还凄惶,一个个胆战心惊,生怕韩观再让他们搞点研究,最后把自己搞到阎王爷那里去。
    二炮局,无可取代。
    所以想要颗粒火药,想要火药弹,那只能是上奏折,给兵部与皇上索要。
    张辅成了韩观的挡箭牌,要火铳,让张辅上奏折,要神机炮,还是让张辅上奏折,现在要搞个凭祥卫,还是找张辅上的折子……
    在韩观眼里,张辅就是给朝廷要东西的招牌,只要招牌打出去,朝廷总会批准的。现在广西火药弹如此少,看样子一个宝船装配的量都比广西整个都司都多,那怎么行。
    看着韩观那张脸,张辅干脆就转过身,从军士手中抢过火铳,对着远处就扣动了扳机,咔嚓一声,铁钢石撞击燧石,火光钻入药室,一声沉闷地声响传出,伴随着白烟,十几枚铁铅子弹飞了出去,远处的靶子上传出了撞击声。
    将火铳丢给军士,张辅厉声道:“等你们在那端着瞄准,敌人都已经跑近二十步了!每个军士都要做到,看到敌人就锁定敌人,锁定敌人就能消灭敌人!继续训练!”
    军士们暗暗惊叹,张辅治军很严,但他严厉的前提总是自己可以做到,这一点让所有人敬佩。
    “呀,韩都司,张同知,都在这里呢?”
    年过花甲,却身姿英挺的俞通渊走了过来,面带笑意。
    韩观、张辅见来人,迎上前行礼。
    别看俞通渊现在只是指挥同知,与张辅同级,又是韩观的下级,但毕竟他头顶上还有着一顶“越巂侯”的帽子,不能得罪。
    俞通渊没有半点侯爵的架子,毕竟这顶帽子被摘走了多少年,突然被朱允炆送过来,戴着还不太习惯,加上韩观、张辅都是非常之人。
    “有两个消息,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两位想听哪一个?”
    俞通渊平静地说道。
    韩观有些郁闷,这要是寻常人敢在自己面前来这一套,早就拖出去喂狗了,可是把俞通渊这个老头子拖出去,狗也不敢吃啊……
    “先说坏消息吧。”
    韩观拿俞通渊没办法,只好无奈说道。
    俞通渊沉默了下,就在韩观与张辅想要催促的时候,突然说道:“据细作打探消息,安南陈氏已无后人,悉数被杀。”
    韩观眯着眼看着俞通渊,道:“这个消息我们早就知晓,再说了,这算什么坏消息?”
    张辅连连点头,就是陈氏死绝了,也和大明没关系,根本就当不得坏消息。真要收拾安南胡氏,陈氏真死绝了,这是一件好事啊……
    俞通渊左右看了看,低声道:“可是最近在澜沧王国(老挝)中,有人自称是陈氏国王之后,名为陈天平。希望借助澜沧王国的力量来复国。”
    “啊?”
    韩观与张辅吃惊了。
    “这还真是个坏消息……”
    张辅有些遗憾。
    韩观有些担忧,如果陈氏还有后人,将对日后大明攻略安南带来负面影响,总不能哪天打下来安南,牺牲了那么多兄弟,转手交给陈天平吧。
    “陈天平的身份可是真的?”
    韩观询问道。
    俞通渊有些无奈,摇了摇头,道:“现在没办法确定其身份真伪,况且我们的人也是听大山里的人说的。无论真假,我们都需要做点准备。”
    韩观与张辅有些发愁,沧澜王国可以说是建立在山上的国家,人口虽然不多,但根本就没几个平坦的地,走两步都得高抬腿,最让人郁闷的是,这沧澜王国与大明并没有多少交流,不是大明属国。
    换句话说,双边各玩各的,谁都不搭理谁,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大明伸手让沧澜王国交出陈天平,或干掉陈天平,都是不太可能的事。
    可这个真假还没经过检查的陈天平,活着就是个隐患,又不能不管他,任由他在那里爬山沟,万一没摔死,等大明打下安南,他又回去说自己是陈氏之后,非要个宫殿坐坐,发号施令,那大明作为仁义的宗主国,是干掉他,还是成全他……
    这个消息,简直是烂透了。
    糟心。
    张辅思量许久,突然说道:“这件事虽然是坏消息,但不应该是我们的坏消息啊……”
    “何意?”
    韩观不解。
    张辅指了指南面,道:“广西南面是安南,而那沧澜王国,可是在云南的南面……”
    韩观恍然,问题就这么解决了。
    陈天平在沧澜王国,广西都司就是想要伸手也太远了,毕竟还隔着个安南。这件事该发愁的是在云南的平西侯沐晟与身负秘密使命的布政使张紞。
    “那就将消息传报给平西侯吧,他是个聪明人,知道怎么处理。”
    韩观放松许多。
    哪怕是平西侯带人去了沧澜王国,把陈天平抓过来,那也是他的事,和广西都司没啥关系。
    张辅看向俞通渊,带着几分笑意,道:“坏消息不算坏,知道有这个人,处理了就是,总有办法。但希望你的好消息能好一点。”
    俞通渊顿时笑了,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份文书,道:“这个消息绝对是好消息,你们向朝廷申请设置凭祥卫,皇上已是批准,还是用加急方式递送而来。”
    “当真?”
    韩观与张辅惊喜起来,凭祥卫的设置,能够极大加强凭祥关、镇南关一线的防御,甚至可以作为尖刀,直接刺入安南。
    韩观看着文书,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敛起来,最后又变得阴沉起来,感觉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道:“你告诉我这是好消息?”
    朝廷下令设置凭祥卫,可一不给粮,二不给钱,只给了五千六百人的名额,外加刀枪火铳盔甲等物,就没了。
    没粮食,总不能啃树叶去吧?
    没钱,总不能凿块石头发饷银吧?
    五千六百军士,谁后面不是拖家带口,很多家里都靠着一个人的饷银过日子,这要带着石头回家,这些石头估计会落在头上。
    韩观不知道朝廷官员都在干什么,今年风调雨顺,也没听说哪里闹过大的灾荒水患,除了齐王狗刨了下,大明可以说是国泰民安,按理说,国库应该富足才是,只一卫的钱粮都不给,他们到底是这么想的?
    张辅也有些无语,来回翻看着文书,确定这就是朝廷给的最后答复,不由陷入了沉默。
    相对两人的态度,俞通渊显得尤为乐观,还不忘调侃:“如此好消息,韩都司是否应该邀我等饮一杯?”
    韩观几乎暴走,这哪里是好消息,摆明了就是逼死人啊。
    这就相当于朝廷在平原上收矿税,有没有矿不是朝廷要考虑的事,总而言之,规定的税一定要收上来。
    现在朝廷说设置凭祥卫,不就相当于让韩观在石头上种庄稼,庄稼能不能种出来朝廷不管,反正最后凭祥卫五千六百军士,一个都不能少。
    到时候检查的时候,不够人就是韩观的失职。
    遇到这种事哪里还有心情喝酒,过段时间都可以到地下一层吃味道丰富的最后一顿午餐了……
    张辅保持着冷静,眯着眼审视着文书,道:“这件事是皇上的安排,兵部与都督府只是奉命传话。韩都司,这件事未必不是好消息啊。”
    韩观听到“好消息”就郁闷至极,摆明的坏消息,听起来像好消息,摆明的好消息,怎么看都想让人哭,这都什么事,莫不是还真有转机?
    张辅看了看带着笑意的俞通渊,这个人可不是泛泛之辈,他跟着老爹与兄长经过了数十年的战争,是真正名副其实的开国将领,虽然年纪有点大了,但脑子可一点都不糊涂。
    他认为是好消息,或许是真的。
    张辅又将目光投向文书,看着“便宜行事”四个字,吞咽了下口水,对陷入绝望中的韩观说道:“凭祥关外面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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