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
    流火烁金。
    训练有素的宫人稳稳当当抬起金顶软轿,悄无声息走在仿佛没有尽头的宫道上,萤儿与凝翠飞红紧紧跟在轿子两侧,后头还有一顶官用四人小轿,里头坐着刚被册封为正二品忠顺夫人的月娘。
    :“公主,前头就到含章殿了。”萤儿道。
    花朝无声的叹息着:“不必进正殿,先去看皇上。”
    :“是。”萤儿应道。
    琛儿眨巴着大眼睛扯了花朝的衣角:“姑姑,您不喜欢太后吗?”
    :“怎么这样问?”花朝惊诧道。
    琛儿一副想当然的模样:“如今宫里头是太后最大,您进宫理当先去看她,可您不去,是因为姑姑不喜欢太后,对不对?”末了又道:“琛儿也不喜欢她。”
    :“琛儿。”花朝闻言头疼不已,这个孩子自幼便表现出非同一般的敏感与早慧,她不知道这对他而言是幸还是祸。
    琛儿垂下头瘪了嘴道:“朱师傅说,这些话不能说给姑姑听,不然姑姑要不高兴的,看来朱师傅是对的。”
    :“琛儿,这些事情你不懂,如果人和人,仅仅可以用喜欢和不喜欢来分,那么一切都会变的简单美好,还有,你要记得,有些话是不可以轻易对人言的,尤其你方才的最后一句话,只能把它放在心里。”花朝抚着他的头温和道。
    琛儿歪头想了半日:“琛儿懂了。琛儿只会和师傅,姑姑说,不会和旁人说地。”
    :“乖。”花朝欣慰道。
    轿子停在清音阁,花朝携了琛儿走下来。
    :“奴婢等恭迎公主殿下,小王爷。”乳娘带着众宫人迎上来。
    因皇帝年幼,且身子柔弱,是以殿内只用了些许的冰轮。比外头略微少了些热气罢了。
    :“回来这几日,可还过的惯吗?”花朝抿了一口用冰水泡过的香片。对乳母道。
    当日,乳母言皇帝比着一般的幼儿太过安静了,这话惹怒了凌彻,将她贬到浣衣局去,花朝将后来的乳娘发落完,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又将先头地乳母赦了回来。
    乳母闻言。诚惶诚恐道:“多谢殿下垂询,奴婢很好。”
    :“你不必如临大敌,战战兢兢的,那日王爷是在前头生了气,偏生过来又听见你地话,一时着了恼才到那般地步的,如今你只管好生照管皇上,我自不会亏待了你。”花朝安抚道。
    乳母跪在地上。泪水爬满脸庞,连声道:“奴婢万万不敢对王爷有何怨怒,原本是奴婢的不是,如今公主又将奴婢从那不见天日的去处,奴婢敢不尽心尽力?”
    :“这是公主赏你的金须如意镯。”萤儿将一个锦盒递给她。
    乳母受宠若惊道:“这,这太厚重了。奴婢不敢受公主的大礼。”
    一旁的凝翠抿嘴笑道:“咱们公主一向对身边地人宽厚,妈妈呆待久了便知晓,快收了吧,论理公主赏赐原不该辞的。”
    乳母欢天喜地的谢了赏,将皇上抱出来。
    花朝接过璟儿,细细审视了半日,面上lou出笑意:“不过几日,胖了些许呢,可见并不是素性秉弱的缘故。”
    :“正是呢,奴婢问过太医。说皇上底子倒是好的。”月娘亦道。
    琛儿凑上前去。讶异道:“姑姑,他怎么那样小?”
    :“傻孩子。琛儿象璟儿那样年纪的时候,也是这样大的呢,姑姑和月妈妈把你抱在怀里整天哄啊哄的就这样大了。”花朝笑道。
    琛儿睁着大眼睛,将手指头伸到璟儿地小手中去,说来也怪,璟儿握在手心里便不再松手了,琛儿惊喜不已:“姑姑,姑姑,您瞧,您瞧。”
    :“是,姑姑看着呢。”花朝将璟儿递与乳娘,琛儿立刻偎了上去。
    花朝站起身来,对萤儿道:“你在这陪着琛儿,我和月姑姑到前头瞧瞧太后。”
    含章殿。
    凌岚溪身着藕丝琵琶衿上裳跪在佛前,高高盘起的流云髻上只攒了几颗孔雀东珠,在乌黑的发间闪出荧荧的冷光,殿内如雪洞般素雅空旷。
    :“你又何必自苦?”花朝心知她是在为李源服丧,叹道。
    凌岚溪亦不回头,只淡淡道:“有事?”
    :“新进宫的宫女已被安置在翠羽宫,挑选分派之事、、、、、
    话犹未完,已被她冷冷打断:“这些均与我无关,公主与王爷自行解决便是。”
    :“既如此,日后这宫中大小琐事暂且交予穆公公与忠顺夫人来处置,你看这样可好?”花朝不温不火道。
    凌岚溪冷笑道:“我可以说不吗?”
    :“你好生将养吧。”花朝微微蹙起眉头,抬脚向殿外走去,却又忽站住,转过脸道:“我知道你心若死灰,可璟儿毕竟是你名义上的孩子,这一生你也只能有他一个孩子了,不管为了什么,你总该时常去瞧瞧他。”
    说完这些,花朝头也不回地出了含章殿。
    身后,凌岚溪苍白的面容上滑下一滴晶莹的泪水。
    :“又是一个可怜人。”月娘叹道。
    花朝沿了花架信步向无忧宫去,闻言淡笑道:“这宫里头的女人,哪个不苦?”
    :“奴婢日后便要长住在宫里了,公主定要好生与王爷过日子,不可耍小孩子脾气,事缓则圆,如今王爷事事不忍您伤心,您也不要逼迫于他。”月娘转而殷殷叮咛。
    花朝定了定神方道:“姑姑放心,我省得了。”
    他肯放弃唾手可得的皇位已是不易,还能苛求什么。
    绕过一段假山,眼前便是翠羽宫,花朝本想进去嘱咐一二,无奈日头毒辣,终究还是作罢,顺着阴凉的宫墙疾步向前走去,忽听墙内有人在低声私语着什么,言语中提及自己和凌彻,不由站住脚。
    :“听说,安置咱们在翠羽宫住下,是七公主的话儿。”一个娇柔的女声道。
    另一个女子的声音道:“真是咄咄怪事,这皇宫到底是谁做主?难道不是太后最大吗?”
    :“你真是个呆子,难道不知七公主下嫁的正是如今掌权地摄政王吗?连皇上都要对摄政王唯命是从,太后又怎敢在七公主面前托大?”
    :“怪不得呢,听说摄政王在外头赫赫威名,回到王府却对七公主言听计从。”
    月娘听到这里,不由得掩口失笑。
    花朝瞪了她一眼,正待抬步离去,却听那个娇柔地女声叹道:“再好又有什么用?可惜了。”
    :“她本是帝王宠女,又嫁到天下至贵之家,有什么可惜的?”
    那女子先还不说,后耐不住软磨硬缠,压低声音道:“你不知道吧,我听人说,七公主那年落水小产后,湖水寒气入体,只怕再也无法受孕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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