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关于淘汰的那个人,你有什么想法?”
    她们此刻站在书架区门口,没桌子可以落笔,只能将就着在柜板上写。这人前几个字写得还有风骨,到后面又冒出那股敲架子鼓的气势,落笔处简直要飞起来。云猎努力辨认了半天,最后还是摇摇头——她甚至不知道被淘汰的那个人是谁。
    在刚才那惊雷般的一秒里,她也曾想过许多事情。从“这纸条莫非是游戏设下的陷阱”“救命”“上当了”“被淘汰的人是她吗?被淘汰后变成‘鬼’,用这种方式让其他玩家也淘汰?”,到“但是播报的先后顺序不对”“体温不对”“触感也不对”,再到“咦鬼刷牙也用留兰香味牙膏吗”——想到这里,她立刻反应过来,于是没有声张,静静地跟着浓雾中那个若隐若现的轮廓走了出来。
    甚至没忘了带上纸、笔和读者证。
    只是,尽管她可以在一秒钟里转过这么多念头,却仍然对“淘汰”这件事一无所知,更无从分析起。
    要淘汰,总得先要入局吧。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游戏已经开始了?
    她不知道。
    好在,大约是见云猎认得费劲,铆钉姐接下来的字迹变得规整了些。
    “那个人,我知道。他就坐我隔壁,能听到很多动静。报出淘汰的时候,他……叫了一声。”
    下面这句话,她似乎写得格外艰难。
    “……淘汰之前,他一直在翻书。”
    *
    也难怪她之前会说觉得那些书奇怪。好端端地看个书,怎么就能把人都给看淘汰了?
    云猎抬头看了看,感觉书架区看起来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一排排书架延伸向楼层深处,白炽灯高悬头顶,在雾气里照出影影绰绰的轮廓,甚至还能看见书脊上模糊的色块,一本又一本地铺开。大部分很是素净,倒还真像个书库的样子;只有两三本红得突兀,参差不齐地散在架子上,再一留神,却又被雾遮得看不见了。
    只靠写字交流,速度实在太慢。等云猎四下里都审视过一圈,若有所思地将视线收回来,这才看到铆钉姐写下的后半段话。
    对方在【书架】两个字下面划了一条粗粗的线:“我想应该和这个有关。他上线的时候,是我做的规则提示。那之后没多久,我就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出去、回来,两次。然后一直都是翻书的声音。”
    然后她又补充:“这很奇怪。想和你讨论,所以叫你出来。”
    云猎指了指自己,眉毛轻轻扬起来,满脸都写着“为什么是我”。
    纸条答得一本正经:“因为你最经吓。”
    ……那也不能逮着一只羊可劲薅啊!!!
    伴随着无声的呐喊,云猎用手挡住脸,尽量做了一下表情管理。拜托,她只是脑子太好使,一不留神就转得比心还快了,以至于顾得上正事顾不上害怕,又不是真缺心眼子……
    等云猎终于控制好抽搐的嘴角,把手从眼前移开时,看到纸条上又多了一行字。
    “不过,对不起啊。”
    对面的人正靠在书架上,脸模糊不清,但是眼睛亮亮的,视线东躲西藏,不知道在装作打量什么。
    片刻之后,那人忽然有些诧异地转过头。
    云猎收回戳戳她的手,把读者证举起来,指了指自己,又指指证件上【云猎】两个鲜红的大字。
    对方好像是笑了一下。她手腕一翻,动作利落,把自己的卡片亮在云猎面前。
    02211706号,【江楼月】。
    两个人聊也聊了,手也牵了,这时候才总算是认识了,客客气气地握了握手。云猎抓起笔,正打算再写点自己关于规则的推测,却突然听到又一声冰冷的机械音播报在头顶响起:
    【淘汰玩家数:2】
    【存活玩家数:30】
    *
    云猎下笔猛地一顿,在纸上划拉出长长的道子。
    这么快。就在她们讨论的这么一小段时间里,竟然已经又有一个玩家,不明不白、悄无声息地被淘汰了。
    不对。
    不是“不明不白”……
    几个碎片从心头隐约浮现出来的时候,她几乎都忍不住被自己的猜想惊到了。江楼月倒是反应快,一手扶住她,投来疑问的眼神。
    云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写道:“第二个淘汰的玩家,我可能……知道是谁了。”
    刚才在雾里仓促一眼,只是潜意识里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却说不上来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如今想来,那根本不是红色的书……
    那是……
    那个被她提醒过的鸡冠头啊。
    鸡冠头从书架区拿了书。有人被淘汰了。这两件事间隔不久,又如此特别,由不得云猎不往深里想。江楼月看了一眼她的表情,又看一眼纸条,细长手指从“可能”两个字下面划过去,扬了扬眉毛。
    云猎冲江楼月摇摇头。这件事尚还不能定论,况且她总担心自己遗漏了什么,还想再理理头绪,看能不能从刚才那一眼的记忆里找出更多信息,比如鸡冠头大致在哪个方位、借了什么书、回去多久之后出现了淘汰通报,等等。
    江楼月的思考方式显然就要直白得多。她抓起笔,连纸也懒得用了,刷刷在自己手腕上写了三个字:“看看去。”
    *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连着两名玩家遭到淘汰后,自习室的雾气似乎更深了。不仅仅是水汽浓淡的问题,而是连颜色也深沉下去,从那种近似透明的浅白色,变得如牛奶一般,重而黏稠。原先雨伞样大大小小撑起来的光团,已经被这种沉甸甸的白淹没了,细成针尖大小的一零星,气若游丝地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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