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自送瑾安上了马车,又心系他在河东的安危,便指了几个影卫给他,受他差遣。
    怕他去了河东吃不饱穿不暖,本想再往他车上塞些衣物和京城的吃食,却被他婉拒。
    他说河东灾情严重,他如此招摇恐会惹人非议。
    我转念一想,自己的确是关心则乱,于是只能目送他的马车渐渐远去。
    不知道下次再见是什么时候。
    那之后便经常收到他的折子。
    我知道他办得好差事,并不多过问,免得他束手束脚。
    他先是与某个世家合作,以稍高于其他地区的市价收粮,其他世家虽没捞到好处,但也不好发难。
    其实我拨的银子足够他买粮赈灾,不过他若是只打算老老实实向世家屈服,那便不是我看上的萧瑾安了。
    缓了燃眉之急后,他玩了个阳谋,说要兴土木修水渠,要从各世家中挑一个辅助朝廷,届时报酬自不会少。
    凭着这等功劳,日后安排一两个子弟入朝为官也是能运作的。
    而后不断有民间小道消息流出,今天说王家得了青眼,明天说张家给了萧大人好处,要开仓放粮配合朝廷修渠。
    那些世家原本屯粮自重,打算以此收买人心,可如今百姓都见修渠有钱拿,又怎肯做世家的马前卒?
    况且谁都担心对方得了这块肥肉,看似铁板一块的世家便逐渐多了嫌隙。
    但我知道某些老顽固不会善罢甘休,只是没想到他们选择了最蠢的方式来挑衅我。
    瑾安遭遇了一场刺杀。
    他在折子里只说受了点轻伤,可影卫给我的密折里说得严重多了。
    有一支箭射中了他的腰腹,幸好没伤到要害,不然他已命丧黄泉。
    如今驻扎在南部的军队因为和周国战事已歇,正要班师回朝,我便让他们往河东行军。
    随军队而来的既有钱粮,还有皇权的威压。
    我倒要看看,他们还敢不敢对瑾安动手。
    果然不久之后,便有世家耗不住,主动求朝廷收粮,瑾安便以低于市价三成的水准收了粮。
    那些世家见瑾安大人有大量不清算他们先前屯粮之举,一个个又想分修渠这杯羹,自然纷纷前来投诚。
    半年后,我在他递的例折里看到一句话。
    “刘家长子前日强抢民女,遭人报复横死街头。”
    我先前已经查清楚正是刺杀一事刘家主谋。也正是刘家先前牵头抱团排挤瑾安,试图让朝廷妥协,以高价收粮。
    本想着瑾安脾气好,怕他狠不下心除了这根扎在河东的刺,却不成想上天已替我动了第一刀。
    刘家家主一贯溺爱孩子,见长子惨死,连摆了七天丧席,誓要找到凶手报仇。
    我只觉好笑。
    正好刘家在京城的倚仗犯了事,我便将他的派系连根拔起,借着瑾安给我的证据将刘家一起抄没流放。
    听说当时刘家家主正在丧礼上大放厥词,话还没说完便被瑾安带着人拿下,戴上镣铐锁在牢里。
    看到折子里描述的场景,我忍不住一哂。
    他的下场配得上这份狂妄愚蠢。
    其他世家已经清楚我已经从周国抽出身来,正打算好好料理国内的蛀虫,因此个个噤若寒蝉,没有敢鸣不平的。
    这一番恩威并施的敲打后,我和瑾安才算稳定了河东局面。
    本想召瑾安回京一叙,却又收到了镇国将军李义安的折子。
    他在折子里照常向我汇报军情,说突厥连连败退,已经遣人前往边境同大曜和谈。
    我随即回了个极高的价码,要突厥每年向大曜上供二十万两白银,还不能少了他们的战马和矿石。
    此等屈辱盟约,突厥自然不会同意。我不过就是为了逼他们反而已。
    我早烦透了这个不自量力又自讨苦吃的蛮夷之国,心里筹算不如毕其功于一役,完成父皇未竟的功业。
    折子的末尾,他特意提到如今战事已歇,可否派自己的义子回京向我面述军情。
    我是听过他的。
    李将军先前和我说有一个毛头小子以在战场上一当十杀敌无数,便考校了他一番。
    那之后他就被引为奇才,镇国将军又知道了这小子幼年便父母双亡,就将他收为义子亲自栽培。
    而他果然没辜负李义安的一片苦心,在战场上屡建奇功。
    我因此在数封军报上看到了他,只不过都只说他是将军义子,连姓甚名谁都不曾提到。
    如今突厥已降,但还未完成和谈,将士们的封赏至少要等到军队班师回朝,李将军此举实在是存了私心,非要自家义子高人一头。
    况且他身为镇国将军,却连名字都不曾为这人取,显然还想多讨一份皇帝赐名的恩典。
    我的这位镇国将军为大曜付出良多。
    他年少时随父皇起兵,数次救父皇于水火,我从前边听太傅提到他戎马一生,一直未曾娶妻,父皇也为他张罗了几次,但都被他拒绝。
    如今他可算有了个义子,且确是个将才,我便打算成全他这份私心。
    只不过在朝堂上看到那个许久不见的混蛋时,我还是险些失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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