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时,洛醺才好好的端量何冰,相貌与何冲很像,只是女孩子面庞多了些柔和的线条,总之兄妹二人都是人中翘楚,何冰,是洛醺感觉除了母亲之外最漂亮的女人,她身上丝毫没有风尘味,反倒是人如其名,肌肤若冰嫩莹莹,眼睛若冰冷幽幽,倚门卖笑的女人,历经风尘之后大多变得妖娆放浪,也有些被摧残得性情或者乖戾或者冷淡,何冰即是,她不喜欢笑,不喜欢言谈,但她安静的时候真的非常好看。
    洛醺看她拘谨的坐着,拉着她的手道:“对不起,你哥给我的金条我救了红红,差点害了你。”
    何冰谨慎的抽回自己的手,不介意的一笑:“红红也可怜,再说,我现在已经没事了。”笑容蜻蜓点水似的,从嘴角都没有上升到眼眸就倏忽消散,接着继续保持安静,坐在椅子上就像被浇筑的水泥块,纹丝不动。
    她和洛醺保持距离并非是厌恶洛醺,而是怕洛醺厌恶她,她觉得自己已经不干净,之所以苟活于世,那是对生的一种本能,从窑子里逃脱本是好事,她却感觉自己已经不属于外面的这个世界,所以,有些别扭。
    洛醺忽然想起何冲,道:“你哥哥不在府里,改天我带你去县里找他。”
    何冰把脑袋晃的像拨浪鼓:“不,我不去见他,也求在座的各位不要把我和哥哥的关系说出去,他现在是沈司令的副官,前途不可限量,他怎么能有个风尘女子的妹妹,我不想害他。”
    洛醺急忙道:“你放心,你的事没有其他的人知道,这也是你哥告诉我的。”
    何冰苦笑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早晚会被人知道的。”
    这话倒不假,小小的一个县,山不转水转的,一旦哪天某个光顾过何冰的嫖客或者王八胡同窑子里的人碰见她,不是没有可能,洛醺想想道:“不如你离开这里,海阔天空,哪里都能生活。”
    何冰浓黑的眸子轻抬望着洛醺,似乎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忽而又无尽怅惘的:“我,我能去哪里?”除了哥哥,他别无亲人。
    洛醺安慰她道:“你别急,我叔在北京在奉天都有很多熟人,等有时间我问问我叔,让他帮你想想办法。”沈稼轩在她心里,就是无所不能的神人。
    何冰总算露出一点点舒心的笑容:“多谢洛小姐。”
    洛醺再次握住她的手:“什么洛小姐,你好像比我大,叫我名字就好,你和红红先在我这里住下。”
    何冰不想暴露自己影响哥哥,红红也没地方可去,两个人对洛醺是从心里感激。
    祝子雄看了看洛醺,指东指西的找了很多借口,拉着她出了房门道:“你啊,真能惹事,一下子救出两个姑娘,还留在我家里那么久,我这些日子被我娘骂被我爹打,他们不知怎么就知道了何冰与红红的身世,我爹差点和我断绝父子关系,后来还是梦蝶求情我爹才饶了我,你现在把她们留在沈家,你不怕将来沈家人知道她们的身世会给你带来麻烦。”
    洛醺也愁,窑姐的存在与这个社会有关,但这个社会却对她们充满了鄙视,沈家是什么样的门庭她了解,不是沈老太太自诩为大户,而是名副其实的大户,不仅仅是家财万贯,不仅仅是曾经辉煌的沈稼轩,现在又多了个剿匪司令沈稼辚,这样的人家假如得知有窑姐进门,那都是耻辱,她唉声叹气的:“我会尽快想办法把她们弄走的。”
    当天晚上,一向抠门的沈老太太难得的破费一回,设宴招待何冰几个姑娘,祝子雄沈老太太眼里最不待见,因为他有个漂亮的妹妹,所以沈老太太为此不计前嫌,也顺道招待了他。
    老太太还特意叫人把沈稼辚从县里找了回来,也让沈稼轩过来一起,沈稼轩借口身子不爽在房中歇息,老太太亲自过来请他,他无奈说了实话:“娘,几个姑娘家,您自己招待就行了。”
    老太太道:“不是还有个祝子雄吗。”
    沈稼轩又道:“他是洛醺的朋友又不是我的朋友,洛醺在场就可以。”
    老太太拽着他就走,好歹弄到酒宴之地——沈家大堂。
    席开几桌,按男女宾主不同落座,沈稼轩、沈稼辚陪着祝子雄一桌,沈老太太和周静雅、李香韵、黄织秋、大兰子,还有葛老太太和葛玉秀一桌,洛醺陪着祝梦蝶、何冰、红红一桌。洛醺冲喜来沈家的时候都没有这样大的排场,她心知肚明老太太想干什么,这是给她儿子相亲。
    沈老太太简单的开场白,就让大家随意的吃,她忽而看看祝梦蝶忽而看看何冰忽而看看红红,何冰太冷红红不俊,她就看好了祝梦蝶,这姑娘既漂亮又伶俐,端庄大方,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女儿。
    “祝小姐今年贵庚啊?”老太太也不吃饭,坐在那里边抽烟边看着桌子对面的祝梦蝶问。
    “我啊?”祝梦蝶指着自己的鼻子:“比洛醺大一岁。”
    “找婆家了没有?”沈老太太与这样的小姑娘也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唯有直言。
    祝梦蝶刚想夹菜,之前就觉得这老太太老是盯着自己非常不舒服,现在听她这样问忽然明白了什么,道:“没有,我娘说闺女家,在自己娘家是宝,到了婆家是草,她说等我二十岁以后再谈婚论嫁。”先下手为强,委婉的拒绝了沈老太太心里的念头。
    “胡说八道!”沈老太太有些激动,骂了之后发现自己这样有失礼仪,讪讪笑道:“我的意思,十七八岁是姑娘家最好的年纪,这个时候出嫁最合适,你看看皓暄他娘,年纪轻轻儿子都这么大了,这就是福。”
    祝梦蝶偷偷瞥了眼周静雅,撇了下嘴,心说周静雅活死人一般,不见得哪里有福,也不想跟个老太太计较,继续大大方方的吃饭。
    沈老太太不甘心,指着正与沈稼轩推杯换盏的沈稼辚给祝梦蝶介绍:“这是我老儿子,你应该知道他的大名,不得了,剿匪司令,至今未婚,不是没人给,是挑花了眼,我沈家是什么家世,他又是这么大的官,当然不能随便就找一个,你瞧瞧这虎背熊腰的,看着都微风。”
    一边低头扒拉饭的大兰子,含着饭却味同嚼蜡。
    祝梦蝶又撇撇嘴,心说看着都生性,定不是个善男信女之类的角色。
    沈老太太觉得沈稼辚没有娶亲就得优先,也怕人家看不好老儿子,再介绍沈稼轩:“这是我大儿子,大北京读的书,现在是我沈家的当家人。”
    这回轮到洛醺撇嘴了,心说这老太太就是吃饱撑的,沈稼轩三妻四妾都安抚不了,后院起火眼看就燎原了,还给他四处划拉女人。
    祝梦蝶由着老太太自顾自的说着,不做表态,老太太着急的问:“祝小姐可中意?”
    没等祝梦蝶说话,沈稼轩沈稼辚一起喊:“娘!”哥俩都不高兴。
    祝子雄也不高兴,自己的妹妹怎么能嫁给沈家这些臭男人,更有洛醺这件事让他耿耿于怀,于是啪嗒把筷子往桌子一掷,脸色肃然。
    祝梦蝶看哥哥满脸阴云密布,怕他等下会发火,急忙一推何冰道:“她漂亮,你看看她中意不?”
    何冰却把目光望去祝子雄,然后低下头。
    沈老太太知道何冰比祝梦蝶还漂亮,只是这丫头总是冷着脸,这样的人不喜庆,阴森森的难以相处,于是道:“这姑娘是俊,哦,我老儿子的副官也俊,他们两个倒是蛮般配的。”
    噗!洛醺和祝梦蝶双双喷茶的喷饭的,彼此看
    看感觉事情有点棘手,何冰亦是猛然抬头去看哥哥,面色惊慌,一旦老太太开口做媒,自己改如何收场,她毕竟是沈稼辚的娘,软了不行硬了不是。
    沈老太太捕捉到何冰看何冲的目光,不知道她是惊骇还以为是惊喜,道:“就这么说定了,我来做这个大媒。”
    何冲着急的去看洛醺,洛醺呼哧站起:“那个,何冲他有喜欢的人了。”
    沈老太太问:“你怎么知道?”
    就连沈稼辚都不得不满腹疑虑,何冲什么时候有了相好的姑娘?
    洛醺嗯嗯啊啊的迟疑半天,脚在下面使劲踩了下祝梦蝶,祝梦蝶像被针插了似的也呼哧站起:“是我!”
    两个小姑娘好心帮助何冲何冰兄妹解围,却让在座的所有人都惊呆,何冲不得不多看了眼祝梦蝶,嘴角升起一抹难以察觉的笑。
    沈老太太糊涂了:“你刚刚不是说你没婚配吗?”
    祝梦蝶又使劲踩了下洛醺,洛醺像被火烫了似的哎呀一声,感觉自己的举止有点失常,不得不继续哎呀:“哎呀,哎呀,哎呀现在流行自由恋爱,他们两个的事我祝叔祝婶还不知道,但何副官这样的人才他们一定会同意的。”
    沈稼辚托腮看着洛醺笑:“丫头,我的副官,我都不知道他何时恋爱了,你怎么知道得这样详细?”
    洛醺又使劲踩了脚祝梦蝶,她就脱口道:“因为洛醺是媒人。”
    两个人为了帮何冲何冰兄妹,就这样开始一路瞎编下去,说的均是口干舌燥,到最后洛醺竟然与何冲攀上了亲戚,何冲是她大表姨的二叔叔的三舅子的四姑姑的五大爷的六侄子的七外甥的八拜之交的兄弟。
    两个小姑娘极尽杜撰之能事,说的有鼻子有眼,大家纷纷信了,沈稼辚转头捶打了下何冲:“行啊小子,偷偷摸摸的找了个这么漂亮的姑娘,怪不得”他想说怪不得之前偷我的金条,原来是有了女人,临时改口道:“何时成亲,本司令房子车子酒宴彩礼一并包了。”
    何冲看看祝梦蝶:“这个,得问,女方。”
    祝梦蝶看看洛醺:“这个,得问,媒人。”
    洛醺看看祝子雄:“这个,得问,哥哥。”
    祝子雄知道她们两个搞什么鬼,无奈唯有硬着头皮配合:“此事我禀报给父母之后再定夺。”
    既然祝梦蝶名花有主,沈老太太非常失望,唯有把目标重新落在何冰与红红身上,暂时还定夺不了,红红没有何冰漂亮,何冰没有红红会来事。
    一顿相亲宴没有促成自己的儿子,老太太欣欣然的回了房间,酒宴之后众人也就自由活动。
    祝子雄几个回到洛醺的住处后,洛醺和祝梦蝶彼此揉着脚疼的呲牙咧嘴,互相埋怨,一个道:“你干嘛使劲踩我。”
    另个道:“彼此彼此。”
    何冰对她们两个千恩万谢,若非她们聪明机智又侠气干云,自己和哥哥就麻烦了。
    这时使女小桃进来禀报洛醺:“少奶奶,何副官来找祝小姐约会。”
    洛醺和祝梦蝶当即面面相觑,异口同声的高呼:“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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