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淖轻哼一声,扯着马缰就走。
    宗室女们看着她离去的方向,面面相觑。
    “这是去松林吧?”有人不确定问。
    多罗格格眉头紧锁,同样不解,这位六公主分明已经戳破了她们故意扯八公主做大旗,想把她骗去松林当枪使的祸心,为何还要去蹚浑水?
    哈斯追在容淖身后,也瞪大眼睛在问,“真去啊?”
    容淖颔首,照旧是没什么表情一张俏脸,扭头认真道,“多谢提醒。”
    她是不爱搭理人,并非好赖不分。哈斯和她关系微妙,本来可以做壁上观,把她被族姐妹们算计当场笑话看,但哈斯没那样做。
    哈斯愣了一下,面色略不自然,嗤笑道,“你这臭脾气真以为我待见你?我主要是看不惯那一群自以为是的贵女,算计人连点本钱都舍不得下,在那一个劲儿揉眼睛,倒是掉两滴泪出来啊,真把旁人当傻子愚弄。”
    容淖沉默骑马,没搭她的腔。
    哈斯数落完那几个宗室女子的虚伪狡诈,又探究起身旁人,“你为什么要去松林,总不能真是记恨和巴依尔的仇怨,甘愿给人当枪使?”
    容淖颇为意外地看向哈斯。
    这个漠北格格表面大大咧咧,实际上甚为敏锐。
    起初她确实没打算去松林管闲事,直到听见巴依尔的名号才改变主意的。
    理由很简单,她希望太子尽快对她下手,所以故意去他的人面前晃,刺激刺激他们,顺便给他们创造除掉她的机会。
    头上时时刻刻悬把刀的滋味不好受。
    况且她这算是听从皇帝的暗示故意给太子“机会”,根本不怕此去惹祸上身。
    容淖和哈斯并行到松林外围,八公主隔老远便看见二骑走得慢悠悠,匆匆迎来。
    八公主气鼓鼓的脸颊在看清哈斯那一刻,僵了一下,悄悄问容淖,“六姐,你怎么同她一道?”
    这两个于公于私都算站在对立面的人,是怎么凑到一起的?
    容淖没回答她,开门见山问,“怎么回事?”
    八公主再次偷瞟哈斯,神色踌躇,难以启齿的模样。
    容淖不耐,“我问你话,你看她做什么?”
    八公主讪讪,“六姐你随我来,不过最好轻声些。”
    她引着容淖往松林东坡去,速度不算慢。
    容淖初学骑马,进这种有橫枝乱丫的雪林子十分谨慎,留心着以免惊了马。
    哈斯拿眼风夹她,似是看不下去她的磨蹭,勒停与她并行,膝盖碰上膝盖,一把夺过她的马缰,带着一起走。
    不多时,到达一处能避风的山坳,这里不光设有布障,竟还零零散散聚了不少沉着脸的贵女。
    见到两位公主,众人纷纷起身行礼,动作极轻,也不出声,似乎怕惊动了谁。
    容淖粗略扫了下人数,估计此次随驾的宗女全聚在此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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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在做什么?
    在冰天雪地里神神秘秘相聚却又不说话,还一个比一个脸色臭。
    容淖心底狐疑刚起,立马被随风传入耳中的男声解惑了。
    “你们算是赶上了好时候。”粗嘎的男声听起来很刺耳,话里话外的意思更是令人作呕,“简亲王死了,那些宗女格格近来都做素净打扮,不比先前花枝招展时能迷惑人。简简单单好啊,贵精不贵多嘛,就像咱们蒙古贵族展示身份的三件东西鼻烟壶、匕首和马鞍。看上面的图案和镶嵌的金银珠宝,便知该轻该重。那些格格现在多半是一件裘衣、三两首饰,一眼便能看明出身境况。”
    似乎有人阻止如此轻挑谵语。
    起头那人骂骂咧咧几句,嘴上不以为意,却没再胡咧下去,倒是有另一道声音跟着大放厥词,“尚不到公主,也千万不能将就。”
    “咱们娶那些斜眼看人的宗室格格可不就是图个‘利’字,否则为何要往帐篷里抬个可能蒙古话都囫囵不明白的女人,还得捧着供着,生怕在没生下儿子前人先死了。”
    容淖眉梢轻挑,目光再次扫过山坳众宗女,终于明白这群人聚在此处的缘由了。
    ——相看。
    再准确一点来说,应该是在男方不知情的情况下,女方偷偷相看。
    本朝入关后为维护统治,对蒙古奉行三大国策,其中第二条正是‘南不封王北不断亲’。远嫁蒙古,为满蒙联姻尽一份力是多半宗室女子的宿命。
    皇帝虽未下过明旨,但所有宗室都有自觉,不会把女儿私自许人。及至婚龄,会上折子请皇帝指婚。
    今天这群宗女能够悄悄出现在蒙古王公聚集的地方附近,定是得了上头的开恩默许,允她们悄悄来相看一眼未来夫婿。
    因为三大国策第一条是分封以制其力。
    漠南漠北总共分为两百多个盟和旗,各部落互不从属,也不统一,力量分散,形同散沙。
    这两百多个盟旗,实力各不相同,不是每部都像漠南科尔沁部那样有拉拢或牵制的必要,需要皇帝用公主或者血脉亲近的和硕格格去和亲笼络。
    很多小部落只需一个满蒙亲善的象征以及一点微不足道的蝇头小利,不需要太花心思。
    于是出身不显的宗女们有了用处——联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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