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西暖阁里,赵构正与一老一少面面而坐。
    房间里很是清凉,却不见有冰山,地板下肉眼看不到的火道中穿梭纵横的一根根铜管里的清水带走了房间里绝大部分的热量。
    这对从宫外赶来的老少俩,浑身的热燥气已经消褪。
    老者正襟危坐,腰背挺得笔直,显然人是有些紧张。但小的却两只眼睛圆溜溜打转,浑身透着一股不安分。
    皇家宫学的先生有年轻的有年老的。
    岳雷所在班级的班主任就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先生,虽然不是第一次面圣,但却是第一次被赵构召见,人在赵构面前说句话都要大喘气。但总的来说还能端得住。
    因为错不在他!
    整个宫学里谁不知道他性格方正,几次三番的体罚岳雷为首的一干二代,是出了名的大无畏。
    岳雷是赵构给自己的便宜大闺女选定的驸马爷。
    他倒是更喜欢岳云,现年十五岁的岳云已经进入了讲武堂求学,靠着一身好武艺称霸擂台赛,是汴京城里赫赫有名的小岳无敌。
    但他的年龄太大了。
    宣和元年的人,比赵构的大闺女打了足足七岁。
    倒是这个岳雷,靖康年间的人,与长公主同岁,相貌也是挑着父母俩的优点张的,更是岳家的次子,无须担负家庭寄托,正是驸马爷的大好人选。
    一如韩世忠家的老三韩彦质,都是皇家极好的结亲对象。
    但这岳雷与韩彦质有不同在于,他们的母亲。
    岳雷的老娘刘氏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妇人,好逸恶劳,贪图富贵,那她来对比梁红玉,那都是对后者的一种侮辱。
    虽然时代变了,时事也变了,韩世忠没有了黄天荡之战的功绩,梁红玉也没有了桴鼓亲操的荣光,但后者人却是不会变的。
    能被历史上的原版赵构高度评价做“智略之优,无愧前史”的梁红玉,在教导自己仅有的亲生儿子的时候,绝不会跟刘氏那样一味的宠溺宠爱。
    那岳雷现在还没有长歪,已经是托岳家老太太的福气了。
    当然,被赵构使人盯着,那也是一大原因。
    赵构不求自己定下的这个驸马爷文武全才,强兄胜父,但也决不允许他变成一个纨绔子弟。
    哪怕是文不成武不就呢,也比个惹人厌的二流子强。
    班主任还能在赵构面前有个座位,逃学打架惹乱子的岳雷却只有站直了的份,悄悄将身上的重心从左脚换到右脚,心里哀叹自己腿都要麻了。
    可你要问他后不后悔,岳雷可以用自己还在发青发黑的膝盖对天发誓——我绝不后悔!
    这可是上千贯铜钱啊。
    哪怕是对现如今的岳家而言,都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赵构瞟了岳雷一眼,那点小钱他自然不会看在眼里,可是年纪小小的岳雷竟然能在皇家宫学中悄无声息的造下那般大勾当,这胆量之大不去说,只说他的脑子,那就是一等的好用。
    ——最近三两个月里,岳雷瞒着学校的老师,用足球、角抵比赛做筏子,只靠着上学的时间,就在宫学中招揽了一班子人秘密组局坐庄。
    作为赵宋最是繁荣富饶和人口最为众多的城市,京城很早前就已经盛行蹴鞠、角抵等事,踢球的人里甚至还出了高俅这么个朝廷重臣。
    赵构入主京师之后,非常利索的就将蹴鞠、角抵等物,以及与之密切相关联的各类du盘du档一网打尽。
    从修改规则把蹴鞠变成后世足球,进而无秩序的比赛变成了有秩序的联赛,角抵也变成了分等分级的擂台上、争霸赛,再到各种博戏盘口的开盘,那是把全部的利益都把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朝廷并没有出台强硬政策不允许民间毒档坐庄,但比赛的所有资本都把握在朝廷手中,这块肥肉他人还能品尝到味道吗?
    如岳雷这种私下里开盘口的行为,并不犯法。但这种行为涉及到了钱财,却绝对违背了皇家宫学的校规校纪!
    赵构手搭在小几上轻轻的敲了敲,岳雷一个激灵赶紧收敛心神,迅速立正,低着头等着挨训。
    “可以啊,小小年纪就知道挣钱,就知道养家糊口了。朕的长公主真是有福了。”
    “寥寥几个月就赚了那么多,比你老爹的俸禄都不差。这学你还上他作甚?以朕来看,那就不如不上学了,直接干你的事业去,怎么样啊?”
    岳雷一个字都不敢往外叽叽。
    “先生说你还逃课?”赵构手里拿着班主任带过来的岳雷做的文章,问了一声,从声音里并听不出什么别的情绪来。
    岳雷的头又低下去,他这些天里虽然“课外作业”颇多,但自身成绩并没有落下去。还能在班级里占据个十几名。
    眼睛从岳雷这孩子做的文章上扫过,说实话,这文章做的……以这个年龄段来说,算不错了。
    赵构是早不记得自己小学时候的作文水平了,但他至今还清晰记得这辈子所写的第一篇文章。
    我家的大公鸡!
    语文老师是一个字一个字抄到了黑板上,让后叫他们班学生都抄写一遍,算是第一篇作文了。
    岳雷才八岁,还不是周岁,赵构那么大的时候都还没写过作文呢。他上小学三年级时候才写了第一篇作文。
    也就是说岳雷比他是强多了。
    可这不是岳雷逃课坐庄的理由。
    宫学的事儿赵构还是有了解的,岳雷真是被他老娘给害了。
    瞧着成绩不是第一流,但论起资质来,这小子的资质绝对是班级学生中最出众的一批人之一。可人光资质好、光聪明还不行啊,他首先得有那份上进心。
    经刘氏手养大的岳雷,再是有他爹震着,有他奶看着,那浑身上下也带着一股好逸恶劳的劲。
    学习多不好玩,十分力气能用一半在学习上都是好的。
    这么想着,眼睛就抬起从这小子的脸上扫过。
    心里头也是无奈。
    他固然是能管这小子,可他一天到晚的多少事?俩便宜儿子都只是看着呢,怎么可能亲自出手来管教岳雷?
    只要人不长歪了也就罢了。
    横竖他也没对这个便宜女婿有多大的期望。
    “罢了。你既然敢逃课,那朕就定一个专门针对逃课学生的规矩。先生回去统计一下这小子这些日子里逃逃课的数目,逃多少课就禁足多少天。”
    “不是让他在自己家禁足,而是在学校里蹲号子。”
    “今后宫学要专门开辟出几间屋子,用来禁足学生。”
    “屋子不需要大。摆得下一张床,一张桌子,即可。”
    “逃课学生逃一节课就禁足一日,同时罚文章一篇,抄写课文三千字!”
    赵构的惩罚就是写作业!
    岳雷刚听到禁足两字时候,心里还觉得高兴。这不正趁他意么?
    可当听到禁足的地方在学校而不是在自己家时,脸色就僵住了。在他接着听到逃一节课就要罚“文章一篇,抄写课文三千字”的时候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论如何叫一个学生感到害怕,作业绝对是万能法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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