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这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尤其是美丽的女孩子,她们就像是精灵一样。我年轻的时候会不断的追逐她们,欲望让我想要将她们据为己有。等年纪再大一点,就像克拉克一样,喜欢用画,把她们最美的时刻定格成永恒。后来,我就只喜欢静静的欣赏,看着她成长,盛开,枯萎……可惜人间不是一个美好的花园,而是满是泥泞,瘴气密布,野兽遍地的沼泽。”
    “很有贾宝玉的风格。”
    李济廷扭头对成默眨了眨眼睛,“我年轻的时候更爱看的书是《李渔全集》,我好像有一套古籍版本,像是还扔在床下面,你有兴趣的话,可以在我床下找找,也许会发现一些有趣但不值钱的东西。”
    “哦。”成默说,“你还没有说完那个吉普赛女孩的故事。”
    “其实也没有太多可说的。我们得知了真相,几个人继续向索道前进,又派了人回去通知村镇里的人赶快撤离。然而已经迟了,反叛军和我们的人在村镇里展开了激烈的交火。苏菲的弟弟死于我们的子弹,反叛军根本没打算给他钱,还逼他拿起了武器,而我们的人,也因为背叛而怒火中烧,烧了她们的家的房子,她的母亲和另外一个弟弟妹妹不知所踪。”李济廷低声说,“瞧,战争中,政治家提供弹药,富人提供食物,穷人提供孩子。战争结束后,政客们取回剩余的弹药,富人种更多的粮食,穷人寻找孩子的坟墓。”
    成默清楚“不知所踪”就是“烧死”的委婉说法,他没有想到李济廷说的故事是如此的悲惨,“这就是战争的残酷。”
    “战争本身并不残酷,它只是一个超级放大器,它不仅能放大人性中的恶,同样也能放大善。”
    “不过它大多数时候放大的都是恶。”
    李济廷笑,“只有‘恶’才能很好的生存下来不是吗?”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们边打边撤,绕了一大圈终于甩掉了追击的叛军,沿着绳索渡过了达赫尼尔河。到达河对岸时,我们立即剪短了铁索。这个时候苏菲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已经不对了,眼睛红肿,披头散发。我松开了绑着她的绳子,问她你愿意不愿意跟我们走?我会收你做教女,我会培养你,让你成为一名杰出的医生。她颤抖着摇头,眼睛里全是朦胧的死一般的黑色雾气。我知道她大概一时很难接受现实,可这样放了她我又担心,于是决定把她先关起来,让她冷静一下。结果没有想到,我刚把她交给手下,还没有走多远,她就从我手下的腰间抽出了匕首,直接割断了小半脖子,我不知道她一个女孩子怎么会有那么的力气,拉出那么大那么深的伤口。我转身跑了过去,将她抱了起来,她的脑袋耷拉着,我试着把脖子给她接起来,却无济于事,血像喷泉一样涌了出来,一个漂亮的姑娘,转眼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我到现在脑袋里都还有一种幻觉,似乎那天夜里,她在濒死之际抬手抓住了我的衣领,用尽最后的力气对我说她在地狱等我。月光照着她绿色的瞳孔,那水晶般的瞳孔逐渐像是被漆黑的墨汁给吞噬了。她才十六岁而已……”
    成默知道安慰没什么用,却仍然说道:“这不是你的错,是那个时代的错。”
    “我并没有觉得是我的错,也从不后悔我的所作所为。其实悲惨的事情,我遇到过实在太多太多,每一桩都血淋淋的。有些时候我都会惊讶,我是怎么将那么多残酷的事情遗忘在脑海深处。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都忘不了苏菲,于其说忘不了她,不如说忘不了那漂亮的面孔和那双空洞的眼睛。我遇到她的时间,不到我漫长人生十万分之一,但这不及十万分之一的记忆却极为深刻。甚至和我的母亲一样久远……”李济廷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银质酒壶,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随后递向成默,“要来一口吗?”
    成默没有拒绝,接过熟悉极了的双头鹰银质酒壶,也喝了一口说:“这酒壶是批发的吗?”
    “哈哈,差不多吧!我在偷圣约柜的时候隐瞒了西忒仂仓库的位置,拿了不少钠淬留下来的好东西。”李济廷说,“现在都留给你了……”
    “我该怎么回答?”成默又喝了一口酒,才把酒壶还给李济廷,“听我说谢谢你?”
    “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我早就想要甩掉这个沉重的包袱了。今天,终于一切都将结束,我可以好好休息了。”
    “可没那么容易。”
    “是啊,没那么容易。在第二次战争结束以后,我曾经以为黑死病可以永久的退出历史舞台,包括我也可以。却没有想到,畅想中的全球大一统没有到来,世界反而被分割成了数不清碎片,并且是越来越难以聚合的碎片,‘工人’这个曾经充满力量的名词,被彻底的解构和瓦解。我曾经期待过科技能给人类带来改变,但事实上因为主宰世界的精英各怀鬼胎,科技反而变成了思想的囚笼,所以很有可能到头来,科技会让人类会从碎片升级成齿轮,在大数据的帮助下,生产的效率会更高,但你不过是个生活在水泥盒子里的数据,没有梦想,也没有忧虑,靠着虚拟世界里的感官刺激来生存。”李济廷低下了头,“想想真是可悲,数百万年前,人类好不容易从黑猩猩升级成了有思想的直立猿。而到了未来,人类如果放弃了探索宇宙,就会变成没有思想的数据蚂蚁……更糟糕的是我们对那些生存在高处的造物主们究竟想要什么都不知道,而永不知足又不负责任的人类精英们,只顾着享受眼前的纸醉金迷,对末日降临毫不自知。就连我……也如此……”
    成默叹息了一声,主动从李济廷手中接过酒壶喝了一大口,“我也觉得人类的未来挺悲观的。”
    “都这时候了,也不说点好听的话?”
    “说不出口。”
    李济廷“哈哈”大笑,“我看你哄女孩子开心的时候,什么都说的出口,现在轮到我一个糟老头子了,就说说不出口?”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李济廷停下了脚步,拍了拍成默的肩膀,“ok!ok!是我糟老头子没有魅力。”
    成默注视着李济廷,他知道,马上,这宏大的游戏将抵达一个他所期待的结局。但正如李济廷最开始所说,“结束和开始,是同一个意思”,这个结局属于李济廷,并不属于他。他的旅程是开始还是结束,现在尚在混沌之中。他郑重其事的说道:“不过,我会尽力而为。”
    李济廷没有说什么鼓励的话语,只是放下了拍他肩膀的手,“当时我抱着着苏菲,有种强烈的感觉,不能因为我习惯了世界是这样的,就认为世界确实是这样的,它不该是这样,要改变它!”
    成默点头不语。
    第二百六十四章 诸神的黄昏(87)
    白秀秀将最后一架无人战斗机击毁,比小货车还要略大的复仇者-et无人机燃烧着向大海坠落,子弹如火星般四溅,让它看起来就是一团正在凋谢的礼花。
    在破空的“咻、咻”声中,白秀秀低头俯瞰,大海上稀稀拉拉的漂浮着无人机和战机残骸,黑色的重油在阳光下神似五彩斑斓的黑色素瘤,黏在大海上丑陋不堪。空气中残留着战斗过后的灼热气息、重油燃烧和子弹硝烟的味道,让她感觉到了浮华又肮脏的大城市里的夏天气息,不同的是这里没有车水马龙人潮拥挤,只有漫无边际的静谧。
    “在nf之海已经没有小股的敌人了。现在星门纠结了7个组织组成了密集攻击阵型,正前往悉杜礁。我已经命令四号舰和第44集团以及第33集团前往12320区域,在那里组建最后的防线。”
    这并不是出乎意料的发展,在女娲十万次推演中,失败都是按照这个流程在走,听上去这不过是又一次残忍的复盘。
    白秀秀尽量让自己置身事外,能够客观而理性,但却控制不住声音在微颤,“电磁炮阵维修还需要多久?”
    “在没有受到干扰的情况下,能在1小时21分钟左右,完成一半电磁炮的修正和复位。如果是全部电磁炮,则需要1小时57分。我是按照摇摆节点安排的修复任务,所以,理想状态下一半的电磁炮发射轮次比全部电磁炮的发射轮次能够多一到两次,虽然不足以全覆盖超饱和,但也能够给星门造成不小的打击。问题是一半的覆盖密度,对神将的威胁将大减,我没有第四神将和第五神将详细的数据,没办法推算出具体结论,但我根据你的强度,测算出一半电磁炮的射击强度,很可能无法达到防护阈值。假设我们能够支撑到全部电磁炮修复,足够发射三轮次,达到全覆盖超饱和的状态,那么我们将能够给星门造成比较致命的打击,让他们没有余力再威胁近岸……”
    白秀秀清楚一秒钟要应对五百枚炮弹,和一秒钟要应对一千枚炮弹,那就是天壤之别。五百枚是山崩地裂,还有操作的空间。一千枚就相当于泰山压顶,几乎不可能有操作的空间。
    然而现在讨论这些没有太大意义,还是得看太极龙能坚持多久。
    “星门还有多久抵达12320区域?”
    “还有五分钟他们的先锋就能到达12320区域。大约十分钟,第四神将和第五神将就能抵达12320区域。”
    想到没有办法处理的第四神将和第五神将,白秀秀心中叹息,沉声说:“什么时候开炮不是修复完成度来决定的,而是由我们能拖住星门多久来决定的。”她心想,“也许还得看成默能不能及时支援到位。”
    “按照现在的数据汇总,我们能支撑半个小时的概率是百分之三十一点二,能支撑四十分钟的概率是百分之十八点七,能支撑五十分钟的概率是百分之三点六,能支撑一个小时的概率是百分之零点零零二,能……”
    “不用再说了。无论如何,我都会想办法拖到一个小时以后。”
    “明白了,白神将。”女娲说,“还有两个问题亟待解决。”
    “说。”
    “第一个问题,在中太平洋的三号舰被敌人发现了,现在星门的第三舰队正在展开追击。”
    白秀秀习惯性的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尽管她并未曾感到生理上的疼痛,但在脑海里却有股深入骨髓的失重感,就像她在深渊边缘摇摇欲坠,即将毁灭的焦虑几乎要将她彻底吞噬。
    实际上,这也是早有预计的悲剧。
    三号舰被放弃了。
    在她乘坐黑凤凰离开时,中太平洋就注定成为三号舰的坟冢。
    白秀秀又不自觉的想起李源凯送她上飞机时,主动上交了乌洛波洛斯。当时她劝他留下乌洛波洛斯,虽说前途渺茫,可多了乌洛波洛斯,就多一线生机。
    李源凯却不以为意的回答说:“能完成袭击阿罗哈的壮举,我已经没有太多遗憾。就希望白神将能早点送陈少华下来陪我……”
    “能够亲眼见到不是更好?”
    李源凯将乌洛波洛斯塞到了她的手里,从容的说道:“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
    “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这句话很多人都知道,很多人都记得,可好像没有几个人能做到……
    不,其实很多人都能做得到。她深吸一口气,像是找到了精神支柱,燃烧的灵魂不应该耽于失败的恐惧。
    这片海洋,这片土地,拥有这么多愿意为之牺牲的人,并为之牺牲的人,他们不能失败,也不应失败。
    女娲的声音从坚硬又柔软的回忆中插了进来,“李源凯要我转告您,所有的天选者已疏散完毕,正乘坐潜艇向奥州方向迂回逃离。问题在于星门第三舰队尤其擅长反潜,现在已经有三艘潜艇完全失去信号,我们暂时不清楚是被星门发现了,还是他们主动关闭发动机进入了悬停静默。”
    “哪三艘潜艇?”
    “编号304的德尔塔-iv,编号309的德尔塔-iv,编号314的奥斯卡oii。三艘全都是冬宫支援过来的潜艇,上面一共有我们三支中队的天选者。”
    白秀秀记得顾非凡和关博君就在编号304的德尔塔-iv上。为了表示对来自条顿骑士团、九头蛇以及冬宫天选者的感谢,太极龙的天选者主动把居住条件更好,也更安全的夏级和商级核潜艇让了出来,他们去了那些老旧的潜艇。所以这三艘潜艇,才会全是太极龙的人。
    此刻摆在白秀秀面前的问题就是,让不让这三艘潜艇的人回去自救。传送门的激活点不支持远程设置,那就说是一旦在别的地方激活载体就将传送门的激活点将失效。
    对于战力本就捉襟见肘的太极龙而言,少了这三百人,将会是极大的损失,十分钟,乃至几分钟的差距,就足以影响战局。可不让他们自救,万一潜艇沉没,那就是上百人,乃至几百人全军覆没的惨剧。
    白秀秀闭上了眼睛,这一切对她来说太糟糕了,领袖并不是个好工作,尤其是做这种痛苦的抉择时,即使这种折磨她已经历了好几遍,却依旧感到胸口钝痛,像是那颗应该麻木的心脏被正在被重重的钝器反复锤击。
    每一下,都痛到无法呼吸,就像空气中全是无形的火焰,它灼烧着你的口腔、鼻腔、气管、肺,还有胃,它侵入你的四肢百骸,让你体验到什么是无尽的火狱。
    “我知道了。”她有些疲惫的回答道,“我会解决的。”
    “好的,神将阁下。”
    “第二个问题,总部已经准备剥夺你的一切职务,并决定停止大部分物资和金钱的支援。武器和弹药的库存我们很充足,暂时无需担心。但是天选者的经验值和买活所需要的钱被断掉,对天选者作战的影响很大……”
    白秀秀低垂下了头,像是想要把头埋进脚下那深邃的海里。
    今天的天气很棒,风和日丽,可她无力的姿态叫人觉得寒冷极了,不知道她会变成摧毁一切的风暴,还是会摧毁自己的风暴……
    女娲像是感受到了白秀秀的愤怒与疼痛,轻声说,“那现在只有请您回到四号舰,我们执行最后的防御计划。”
    女娲的声音变得温柔,忽然间,灼热又浑浊的海风也似乎因此变得清新。
    太阳照在海上,好似盛典来临前照射在舞台上的聚光灯。
    白秀秀一言不发,她抬起头,转身向北,去赶赴最后的仪式。
    第二百六十五章 诸神的黄昏(88)
    四号舰在乘风破浪,在火焰般的大海上,向着南方疾行。
    刺耳的警报声划破了风声,旋转的红色警报灯中,穿着第一代玄武重装装甲的周召院长屹立在四号舰的舰桥出口,老式的装甲有两层舰桥那么高,浑身都是液压套件和斑驳的装甲,与簇新的舰桥格格不入。
    而四号舰偌大的甲板上被挤得满满当当,黑压压的站立着太极龙的天选者,半空中还有密密麻麻的太极龙天选者悬空,即便在空中,他们依旧队列齐整,就像是在大剧院里观影般,以四号舰为舞台,层层叠叠的向后围站。
    广播声在风浪声中如同隆隆的雷声,像是晴空将去,暴雨将至。
    “现在十个组织的联军就在前方三百公里,全世界最强大的组织几乎全都来了。但就在刚才……”周召环顾了一圈,战士们神情严肃,如怒目金刚凝视着他们将奔赴的南方。尽管刚刚经历了一波团灭,但他们战斗的意志还在。可想到将要说的话,他的声音颤抖了起来,“就在刚才……总部发来通知,因为我们违抗命令,不会再有后勤补给了!”
    不用周召院长明说,他们都知道是谁做了釜底抽薪的决定。战士们面面相觑,不继续发经验值和钱,他们很快就会因为耗空储备,而降级到三十三级,从而彻底的失去战斗力……
    以及作为天选者的未来!
    所有人都知道,有人在逼迫他们撤退。
    这可耻的背刺比敌人带来的失败还残忍无情。
    轻飘飘的风陡然间变得重若千钧,如同泰山般压向了每一个太极龙的天选者。本就凝重的表情,更是掺杂进了愤怒和痛苦。如果说第五神将的强悍是覆盖在他们瞳孔上的阴影。那么某些人可耻的背叛,则是缠绕在他们脖颈的绳索。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既要面对强大的敌人,又要面对阴险的叛徒。本来胜利就足够渺茫,此刻已经完全看不到获胜的希望。
    在如此绝境中,喧闹声也不过压过了风浪声一瞬,随后便是更深沉的静谧。
    顾非凡站在队列中,他只觉得就算对于nf之海来说,这天气也太炎热了。他完全想不通,作为载体他为什么会觉得热,覆盖在身上的装甲如同烙铁,胸口的核心反应炉好似在疯狂运转,逼近了输出极限。
    他感觉他在燃烧,有一股无法发泄,又无法压抑的情绪在体内膨胀,将他带向失控的毁灭边缘。
    恍惚间,他又想起了巴黎的那个夜晚,在地铁隧道,成默转身离去的身影。当时只有愤怒和绝望,此际却有更多的情绪涌上心头,痛苦、委屈、憎恨……这些情绪就是来自背后的利爪,伸进了他的胸膛,撕碎了正在灼热跳跃的心脏,血淋淋的。
    他想要咆哮,想要抽出“红色信仰”,向着一切不平发起冲锋,却被自己人的镣铐困在原地,只能冲着敌人张牙舞爪……
    他握住剑柄,想到这把剑的名字,多么讽刺?
    如今有人背弃了这信仰,将带刺的刀刃插入了同质的躯干。
    你想要和敌人拼命,他们却只想要跪下,保护自己的利益而已。
    就在这时候,他的战斗辅助器接收到了来自太极龙总部的紧急指令,他没有做任何动作,带着红色感叹号的指令就跳到了眼前:“从即刻开始,白秀秀被剥夺一切职务,nf之海作战指挥部将不再担任指挥任务。所有战斗人员,将接受太极龙总部战时管理会的直接指挥,违抗命令的人,将被视为pg罪!第一条指令:全部战斗人员和舰船立刻返回……”
    顾非凡没有继续看下去,关闭了浮在虚空中的字幕。周召院长还在讲述下一步的战术动作,讲如果要撤离,他们要先回身在电磁炮阵地前沿建立防线,协助真武集团軍撤离。在真武集团軍撤离后,他们再如何有序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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