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抬头看了眼挂在墙上的时钟,距离五点半下班只剩下半个多小时,思考了一下,老头决定今天早点下班,现在开车去马赛还来得及。
    收拾了一下屋子,老头出去开始检查加油机,记录加油表数值,检查加油机内是否渗漏……例行的工作做完,老头就回到了值班室脱掉了蓝色的工作服,将钱箱锁进保险柜,换上了格纹西装,戴好同款的格纹鸭舌帽走出了值班室,随后把门反锁好。
    就在这时,一艘挂着法兰西国旗的巡逻艇朝着浮船飞快的驶了过来,铁灰色的艇身破开滚滚碧波,溅起无数洁白的水花,在老头还没有来得及走出浮船时,就停靠在了不久之前游艇停靠的位置。
    在吵闹的引擎声中驾驶舱里走出来一个穿着法兰西警察制服的男子,警察还没有来得及开口,便听见老头站在下浮船的楼梯处大喊道:“已经下班了!请你们去前面的圣路易港加油。”
    老头语气十分不爽,对于腰间挎着手枪的警察以及伫立在巡逻艇甲板上的30毫米舰炮丝毫没有畏惧之心。
    警察抬手正了一下大檐帽,微笑着说道:“不好意思,打扰您了,我不加油,我只是有点问题想询问下您。”
    “什么问题?麻烦快点!”
    “您最近有没有看见什么奇怪的人或者船只?”
    “奇怪的人和船?”老头皱眉。
    “对!尤其是有没有看见什么亚裔!”
    “有!有!”老头兴奋了起来,他将踩到楼梯上的脚又收了回来,走到巡逻艇边激动的问,“是不是在追查巴黎袭击的恐怖份子?”
    警察点头说:“没错!您有发现什么可疑的状况吗?”
    “就在刚才,有条来自巴黎的游艇在我这里加过油,游艇上有两个迦拿大韩裔!”
    “巴黎?”刚才还态度还有些随便的警察马上就站直了身体,他认真的问道:“你和他们有说了些什么吗?”
    老头立刻竹筒倒豆子的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还不忘强调“那个短发姑娘真是太好看了”。
    警察一边听老头啰嗦的叙述,一边抬头查浮船,当看到加油机上方有个摄像头时,便打断了老头没有太多线索的陈述,问道:“存储监控视频的电脑在哪里?”
    老头指了下值班室说:“就在值班室里。”
    警察瞥了眼值班室,问道:“船多大?一共加了多少油?”
    “三十米长的游艇,算大的,加了大约2600升柴油。”老头捏了捏口袋里的钱,决定不把收了96欧小费这件事说出去。
    警察微笑了一下说:“谢谢您的配合。”
    老头摊了下手,十分奇怪的问道:“不需要我把监控调给你看吗?”
    “不,不需要,我自己来就行。”警察摇了摇头,接着随意的扬了下手,一道红光闪过,老头脸上惊讶的表情还没有散掉,便在空气中化作一团火焰。
    警察则消失在了原地,不过十多秒,他就抱着一台电脑机箱从值班室走了出来,他用脚后跟踢紧了门,如飞鸟般纵身跃到了巡逻艇驾驶舱的门边。
    没有关闭发动机的巡逻艇加大马力,一秒都没有耽误,迅速的离开了浮船,向着出海口驶去。
    引擎声渐渐远去,潮湿的河风瞬间就吹散了浮船上的焦臭味,仿佛这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又过了一会,天色暗了下来的时候,一艘挂着鸢尾花旗帜的巡逻艇来到浮船边,上面的人来到这边探查了一下,发现没有人,就快速离去……
    ……
    夜晚的地中海风浪颇大,在罗纳河中还算是庞然大物的小小的游艇在地中海的怀抱里就像一只玩具船,它顺着风,披星戴月渐渐远离灯火依稀的海岸线,向着义大利的萨丁岛方向疾驰。
    看到广袤无垠的黑暗大海,井泉反而松了口气,作为一个经营过蓬莱岛的黑帮份子,他习惯大海,也习惯黑暗,这两样旁人畏惧的东西都能给他安全感。
    在挟持了成默的本体之后,小心翼翼东躲西藏的逃亡生涯已经让他的神经绷到了极限,眼见即将“天空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井泉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些。
    想到被自己一棒子敲晕之后失去记忆的成默,井泉又无比头大。他实在判断不出那个阴险狡诈的小子是真的失忆还是在演,之前他抽空尝试过严刑拷打,要不是高月美撞了一下,他甚至差点砍掉成默的右手,可即便在他的右臂上拉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刀口,却依旧什么没有都问出来。
    这让井泉万分恼火,他不相信世界上有不怕死的人,所以他决定现在来点狠的。
    井泉设定好了自动驾驶,走出驾驶舱,径直来到了底仓。底仓有一间面积不小的豪华客厅和五间客房。此时客房的门紧紧关着,而客厅里的沙发上则坐着六个五花大绑,嘴里塞着袜子的人。
    其中一个豁然正是成默。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头上和右臂缠着一圈纱布,右臂的纱布上还有血迹渗了出来。而他身上的太极龙制服早就没了踪影,只剩下一件染着斑斑血迹的破烂t恤,t恤上残留着无数的划痕,像是皮鞭抽过的痕迹。
    至于另外五个则是白人,三男两女,他们身上都穿着光鲜亮丽的华服,虽然这些人衣衫完好并没有被虐待过,却满脸汗水,眼神惊恐。
    反倒是伤痕累累的成默除了有些疲惫,眼睛里没有多少惧意。
    井泉摘掉棒球帽,扔在茶几上,走到成默的面前,抓着绳子将他从沙发上提了起来,接着井泉伸手将成默嘴里的袜子取了出来,冷笑着说道:“现在到了海上了,我可是有时间好好和你玩玩了。”
    成默没有说话,只是干咳了几声,肚子就挨了一拳,身体像只虾米般躬了起来。
    听到声音的高月美从房间里冲了出来,她推了一下井泉,井泉却纹丝不动,高月美声嘶力竭的大喊道:“他都失忆了你还折磨他做什么?”
    “失忆?这个杂种诡计多端,也就你相信他的话!”说着井泉又是一拳打在成默的腹部,成默浑身颤抖,嘴里吐出了一口血水。
    高月美尖叫了起来,抓着井泉的胳膊张口就咬,然而井泉的手臂像是强化橡胶,高月美一嘴下去连印子都没有留下,就被井泉一把推开。
    “高月美我警告你,别没完没了的!”井泉抓着成默摇晃了两下,怒道,“你tm的以为他是什么好人?砍我弟弟手的时候可是眼睛都不眨一下,现在老子揍他两拳,你就跟疯了似的……”
    “你都折磨他好几天了!”摔倒在地上的高月美先是大叫了一句,随即低声哀求道:“泉哥,有什么就不能好好说吗?等成默恢复记忆了,他肯定会把醒哥还给你的,还会给你钱的……你要多少就给多少……”
    井泉低头看着高月美像是于心不忍,他叹了口气,再抬头看着成默满是汗水的面庞,沉声说道:“我这是最后一次给你机会,马上放掉我弟弟,再给我三块手表和五百亿美金我就只砍掉一只手,饶你一命……”
    成默苦笑了一下,有气无力的回答道:“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井泉沉默了须臾,冲着成默点了点头,残忍的笑道:“行!我会帮你想起来的!”
    说着井泉就随手又从沙发上抓起了一个白人男子,一手提着一个人,像拎鸡仔般将成默和白人男子拎到了甲板上。他走到了栏杆旁,顺势就将成默和白人男子同时举出了游艇。井泉炫技般松了下手,成默和白人男子的身体就飞快的朝着波涛汹涌的黑色海面掉了下去。
    就在船身激起的浪花砸在成默的脸上时,井泉抓住了捆在成默和白人男子脚边的绳子。高大的白人男子砸在了船舷上,像是大风中晴天娃娃摇晃不止。
    倒是轻很多的成默,很快就停止了摇摆,他扭头就看见猎猎的海风中白人男子不停的扭动身体,发出“呜呜”的呻吟,裤子里有黄色的液体顺着洁白的衬衫向下流淌。白人男子像是离水的大鱼一样拼命挣扎,闪耀着灯光的泪水刚离开眼眶瞬间就被海风吹飞。
    上面传来了井泉有些缥缈的声音:“我数三声,这真是最后的机会!”
    腥咸的海水扑到成默的脸上,他不再看一旁的垂死挣扎的白人,只是舔了舔嘴边的水珠,面无表情的看着黑黝黝的海面倒映着流光,任凭自己的身体在风中摇曳。
    “3!”
    “2!”
    “1!”
    “扑通!”
    白人男子落入了幽深的大海,连一颗大点的水花都没有溅起来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船上再次传来高月美的尖叫,接着是“嘭”的一声响,高月美便没了声音,成默皱了皱眉头,便听见井泉狞笑着问道:“你现在想起来没有?要是还没有想起来,就会像刚才那个人一样,沉尸大海!你知道我的……我井泉从来没有说话不算话!”
    成默扭动着身体大喊:“放过我啊!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等我想起来了一定什么都告诉你!”
    “狗x种,你不信我会杀你是吧?”
    “我真的不记得了!”成默惊慌失措的回道。
    “好!好!”井泉怒不可遏的迎风大叫。
    成默无动于衷,他睁大眼睛,眼见泛着灯光的大海越来越近,他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窒息感扑面而来,那种熟悉的在失控中下坠的绝望占据了他的大脑,世界从明亮变的黑暗,他正被缓缓的关入死亡的牢笼。
    不过成默的心中并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悲伤。
    一种难以释怀的悲伤。
    白色的气泡在他眼前向上翻滚,胸腔不断在灼烧,呼吸的渴望已经无法抑制,成默下意识的张嘴大口吞咽着咸涩海水,他的身体不听使唤的剧烈挣扎,想要挣脱绳子的束缚。
    就在意识越来越模糊的时候,他在深邃的黑暗中停止了坠落,于是成默闭上了眼睛……
    ……
    井泉扯着鱼线将成默从大海中拖了起来,看着唇色苍白,打着哆嗦不停喷吐海水的成默,阴沉着脸把他扔在了甲板上。
    “md,难道真的失忆了?”井泉不由的自言自语。他挥拳砸了下护栏,合金护栏发出了一声嘶鸣,弯折了下去。
    远处有探照灯般锥形灯柱在海面上徘徊,这把井泉给吓了一跳,再也顾不得继续拷问成默,连忙窜进了驾驶室,关掉了所有灯光和自动驾驶,提高船速向着灯光的反方向急速行驶。
    注视着前方一望无际的黑茫茫,身后还有可怕的追兵,抓住了成默却一丝进展也没有,这让井泉心中万分焦虑。他掏出属于成默的黑死病手机看了一眼,手机里能查到成默前不久和“九头蛇”有过大量的互动。
    井泉在蓬莱岛经营多年,自然知道“九头蛇”是黑死病中的十分强大的组织,而“黑死病”对于撬开人的嘴巴向来都有独到的技术,“真话药剂”还有“测谎仪”这些玩意都是“黑死病”的拿手好戏,甚至移植大脑也不是什么天方夜谭,就算成默真失去了记忆,黑死病想给他恢复记忆,想必也不是难事。
    无计可施的井泉有些灰心丧气,纵横江湖这么多年,他什么人没见过,头一次遇到成默这样软硬不吃毫无弱点的神经病,“怎么拿这个杂碎一点办法都没有?难道真的只有去希腊寻求九头蛇的帮助?”
    第003章 漂泊是船的宿命(2)
    游艇关闭了无线电,在黑暗中静默前进。
    成默躺在甲板上大口的喘息,船头的海风像台大功率电风扇,以近在咫尺的距离对着他猛吹,夹杂着有种类似礁石的矿物质味道,让成默感觉自己快要被吹成一条咸鱼。
    地中海白天夜晚的温差很大,只穿了一件体恤的他觉得身体越来越冷,忍不住在甲板上开始颤抖,乃至牙关打颤。而且捆在身上的绳子因为刚才的拉扯,也束的更紧,加上那些再次崩裂的伤口,整个人真是痛苦到了极点。
    要是换一个人遭遇这一切,估计想死的心都有了。可成默却拼尽全力,忍着周身的巨疼,像蚯蚓一样扭动着身子,挪动了栏杆那边,让自己换了一个舒服一点的姿势,仰头注视着头顶茫茫的星空。
    成默就这样将头靠在冷硬的栏杆上,一边打着摆子,一边抬头看着年幼时梦寐以求的一望无际的星星点点。
    在这样生死难料危机四伏的时刻,他却想起了自己曾经的一些经历。
    天文爱好者在星城这样一个连天文馆都没有的城市无疑是孤独的。忙碌的人们只对金钱和简单直接的享乐感兴趣,没有人像他一样喜欢研究植物喜欢研究星星,那些对于普通人来说实在太遥远。
    一个人类学父亲以及心脏病的限制,让他在这座城市很难找到一个同好者了。
    他记得第一次观星是在小学毕业那年的暑假。那是第一次父亲带他去比较远的地方,那也不过是距离城区不到一三十公里外的大围山郊外。
    记得那一天啊!父亲在草坪上扎帐篷,他身上涂满了防蚊液坐在折叠凳上,安安静静的看父亲扎好了帐篷,然后搭灶支锅,发动柴油发电机,架好相机和望远镜,然后给充气床打好气,他乐不可支的跳上了充气床,那个时候天还没有黑,近处有蛙鸣虫叫,远处有炊烟狗吠,天瓦蓝瓦蓝的。
    父亲打开了收音机,电台正在放周杰伦的《星晴》。接着父亲架起了铁锅,用矿泉水开始煮方便面。
    刚开始他还嫌弃方便面不够健康,后面却被加了鸡蛋和葱花的方便面给馋哭了。
    吃饭的时候,父亲开了瓶小瓶的二锅头,先敬天地,再敬鬼神,第三杯酒敬了他。
    星星还没有出来,一切就美好的不像话。
    为什么喜欢观星?
    成默觉得自己大概就是在这一刻开始的。
    他又想起自己和谢旻韫躺在雪地玻璃屋的床上,两个人隔着被子手牵着手,仰望着深蓝色的宇宙缀满了闪烁着的星星,一条璀璨的银河在他们的视野中横跨天穹,两个人细数那些美不胜收的星座,观察仙女星系的一个光斑。在晴朗的天气一切都那么清晰,仿佛它们就在触手可及的眼前。
    星星不在眼前,星星很远,但手中的温暖是那么真实。
    这一刻他仿佛又听见了谢旻韫在他耳边说:“如果能看到一颗流星就好啦!”
    成默闭上了眼睛,他的身还体在哆嗦,那些刚才被驱离的疼痛再次回到体内,锥心刺骨。
    于是他只能再次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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