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好一会,陈少华才回答道:“组长,盛浩已经死了……在救陆骏的时候被弹片削掉了脑袋……”
    谢广令沉默了一瞬,垂着左手,想要快步走到那个躺在雪地里的伤员身边,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右腿也受了伤,动一下,腿部肌肉就钻心的痛,他低头面无表情的看了看右腿受伤的地方,血液已经被冻成了薄冰,看上去颜色刹是鲜艳。谢广令拖着右腿一瘸一拐的朝着伤员走了过去,同时大喊道:“还愣着干什么,拿绷带和药来。”
    附近的几个太极龙成员立刻动了起来,有人进入车内在车上找急救包,有人向着一个靠在轮胎上已经被雪覆盖的尸体跑了过去,尸体旁边还有一个打开的医药箱……
    谢广令忍着剧痛蹲了下来,擦了擦覆盖在伤员脸上的雪花。
    倒在雪地里伤员费力的睁开了眼睛,看见了谢广令,低喃道:“组……组长!”
    谢广令凝视着那张苍白的没有血色的年轻面孔,又看了看他已经被弹片打烂的左侧腹部,柔声说道:“别说话,我替你包扎伤口……”
    “不……不用了……组长,给我个手雷,等下带走一个不亏,带走两个血赚。”
    谢广令一向严肃的脸,竟然绽放出了一丝笑容,他从旁边的弹药箱里掏出一个手雷,塞在年轻伤员的手里,低声说道:“你叫什么?”
    “郭……郭……青云……”
    “抽支烟吗?”
    “组……长……我……我不会……”
    谢广令用别扭的动作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廉价的大前门,然后低头勉强叼出了一根烟,他将烟放在雪地上,又掏出打火机,点燃之后抽了一口,然后把大前门递到年轻伤员的嘴边说:“来两口,男人不会抽烟怎么行?”
    年轻伤员勉强笑了一下,稍稍抬头吸了两口。
    烟雾在大雪中缭绕。
    “我会留下遗言,让他们把在烈士纪念碑上把你的名字刻在我的名字前面。”说完之后,谢广令站了起来,扔下烟头,肃穆的朝着伤员敬了一个军礼。
    劝降的声音还在风雪中飘荡,如同一首哀伤的战歌。
    一旁的陈少华听到谢广令的话语,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了一下,他睁大眼睛转头不可置信的看向了谢广令,他不明白谢广令为什么要死扛到底。谢广令正朝着旁边走去,表情严肃的跟每一个成员说话,但陈少华什么也听不见,他只能看见谢广令的嘴唇在动,然后向那些成员敬礼。
    这个瞬间陈少华仿佛看见了一条充满光亮的隧道,这条隧道通向天空。他被一种莫名的恐惧所吞噬,在战抖中他的神经进入了一种极度兴奋的状态,周围的一切都变的敏感起来,让他思维莫名其妙的活跃。他心里充满了对谢广令质疑,不明白为什么明知圣彼得·奥尔丁没有船还要去圣彼得·奥尔丁;不明白为什么不早点向汉堡撤退,明明汉堡这种大城市不仅方便隐蔽,还有潜龙组的帮助,生存下来的机会会大的多;不明白到了这种时候了,为什么不下令投降,反正他们身上也没有乌洛波洛斯……
    陈少华觉得是谢广令害得他们进入了这种境地,就像许多年前他害死了他的同袍那样。
    一种愤怒在陈少华的心里燃烧,他觉得自己不该因为谢广令的错误死在这里,他为自己找到了生的理由。
    ……
    斯特恩·金乘坐直升机抵达了最前线,立刻就接过了指挥权,他在空中透过显示器观察太极龙的阵地,显然劝降的话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被围困的太极龙战士还在负隅顽抗垂死挣扎,丝毫没有投降的打算。
    当看见断了一只手,还用机枪扫射的谢广令时,他笑了笑对一旁的克里斯汀说:“嘿!克里斯汀看看这是谁,你有机会报仇了。”
    克里斯汀扭头瞥了眼屏幕,马上说道:“那你还不让进攻部队停火?可别让他被流弹给扫死了……”
    斯特恩·金拿起了挂在机身一侧的对讲机正要下达命令,没料到却看到了出人意料的一幕,谢广令的机枪没有了子弹,从腰间抽出了手枪,他转身对身旁的男子说了几句话,男子忽然抬枪射中了谢广令的头部。
    燃烧的香烟在浓稠的黑暗中画出了一道明亮的红色轨迹,没有戴钢盔的谢广令没有来得及做任何反应就歪倒在了大雪之中。
    这忽如其来的一幕让斯特恩·金和克里斯汀都忘记了说话,两人沉默的看着阵地里举起了白旗,接着枪火的声音熄灭了,照亮天空的光链也消失不见。
    只有燃烧着的火苗在大雪中如旗帜般飘飞。
    飞行员问:“长官,战斗结束了,需要降落吗?”
    “降落吧!”斯特恩·金将对讲机挂了回去。
    克里斯汀叹了口气:“真是可惜……”
    斯特恩·金从窗户里向战场的方向俯瞰,他在隆隆的旋叶转动声中自言自语般的问:“你觉得他最后说了什么?”
    克里斯汀耸了耸肩膀,一语双关的回答道:“谁在乎一个死掉的将军会说什么?”
    ……
    白色的游船在飘飘洒洒的细雪中靠了岸,背着背包拿着枪的五个人依次跳上了岸,只剩下顾非凡还在船上被金子涵扯着脱不开身,看见霸道总裁顾非凡抬手替眼睛红肿的金子涵抹眼泪,站在岸上的关博君痴痴的望着金子涵叹了口气说:“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虐死单身狗。”
    付远卓转头看向了神色艳羡的关博君,“嘿嘿”一笑说:“学长,你这声感慨有点东西啊?”
    朱令旗冷笑道:“舔狗就舔狗,舔狗和我们单身狗可是有区别的!”
    关博君幽怨的瞥了朱令旗一眼说:“二师兄,你这样嘲讽就不对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一种恋爱的价值观是绝对正确又或者是绝对错误的,当舔狗又没有错,起码还能体验一下舌尖上的味道,比单身狗只能咽狗粮要强!”
    “牛b!还舔出优越感来了?”朱令旗伸出了大拇指,没好气的说,“连命都不要了,还是值得敬佩,请允许我尊称您一声舔狗之王!”
    “起开,我要加入进来可不是为了金子涵,好歹我也是和zero并肩作战过的战友,他帮我那么多,我怎么能不站出来!”关博君说金子涵的时候很小声,说到后面的解释就大声了起来,直到金子涵看向了他,他又立刻转移了话题,对正拿着手机收听广播的成默说道,“zero,没想到你现在这两年没什么变化啊,说话做事还是那么的没有情商!”
    成默抬头看向了关博君,淡淡的说道:“情商?关关,大概你所理解的‘情商’就是怎么揣摩别人的心思,和他人搞好关系……”
    关博君愣了一下说:“难道不是?”
    “我所认为的‘情商’是能够正确的理解别人和自己的情绪,并且能够合理的控制和表达自己的情绪,所以说情商是一种情绪能力。”成默转头看向了站在边缘的杜冷,“有些人需要用‘情商’来构建信赖关系,我并不是说这样构建的信赖关系不好,只是对于我来说,这一条路不仅走不通,效率还有点低,所以……我用正确的决断来构建信赖关系。这不也是你们愿意跟我回到巴黎市区的原因之一吗?”
    关博君沉默了一下,点头说道:“有道理……”
    然而成默马上又插刀:“不过这是其他人愿意跟我回巴黎市区的主要原因,你主动站出来,可能还是为了金子涵。”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但是各自笑的很不一样。
    朱令旗是开心的大笑。
    付远卓是苦笑。
    关博君是羞涩窘迫的笑。
    杜冷是尴尬的笑。
    这时顾非凡终于和金子涵道完了别,从船上跳了下来,边走边问:“你们笑什么呢?”
    关博君立刻抢先开口说道:“没笑什么!”
    船上传来了“加油”和“胜利归来”的呐喊,六个人停止了说话,静默着注视着船上的学员们向他们挥手,游船逐渐远离塞纳河岸,在氤氲的灯光中变的模糊。
    杜冷转身看向了站在台阶上的成默,开口说道:“我们是不是该商量出一个作战计划?总不能就这样盲目的去大街上找小丑西斯吧?”
    众人也都把目光投向了成默。
    抓着栏杆的成默淡淡的说道:“比起作战计划,我更好奇你们想要加入这场战斗的理由。”
    杜冷犹豫了一下说:“我觉得……这个不重要吧!”。
    成默点了点头说:“既然这样你们跟我走,听从我的指令就好,至于作战计划也没什么重要的。”
    见成默已经向楼梯上方走去,杜冷有些无语,转头看了看旁边的人,苦笑道:“至少得让我们知道,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吧?”
    成默头也不回的说道:“我说了你们也不知道。”
    “你不说我们当然不知道。”顾非凡不服气的说。
    “圣安托万路的星辰公寓。”成默淡淡的说。
    跟在身后的众人面面相觑,从对方的眼神四个人能够清楚的判断对方也不清楚那是个什么地方。
    杜冷对付远卓使了个眼色,又轻轻的推了付远卓一下,付远卓知道大家好奇什么,只能无奈的问道:“我们不是该去找小丑西斯……或者学姐吗?去什么星辰公寓干什么?”
    “我们做一道复杂的题目,绝对不可能直奔答案,首先要做的事情是找到解题思路,而我们这些乌洛波洛斯拥有者,往往会选择最快捷直接的方式——‘暴力’,来解决题目。其实这并不可取,因为无论是角斗士还是天选者,本质上都是拥有武器的普通人,并且这样武器还不是随时随地都能使用,而我们往往都把自己当成了无所不能的‘超人’,这个弱点我们每个人都清楚,却很容易忽略这个弱点所导致的思维方式才是最大问题所在。”成默带领着众人在河岸的观光带上快步行走,同时不疾不徐的向几个人传道授业,如果不是他们主动站出来要帮助他,成默才不会大费唇舌告诉他们这些道理。
    付远卓抓了抓脑袋,有些不解的问:“什么意思?”
    顾非凡翻了个白眼说:“笨蛋,成默的意思是说……我们解决问题要站在普通人的角度,而不是站在‘超人’的角度……”
    “可这和解决小丑西斯有什么关系?普通人根本拿小丑西斯没有办法吧?”付远卓一向都是不懂就问,在成默这样的天才面前也没什么面子好讲。
    “遇到坏人,站在普通人的角度来说,第一件事当然不该是想着自己如何解决他,而是打电话报警。”成默说。
    恰好这时他们已经从观光步道走到了纽约大街,马路中间停着不少汽车,斜对面不远处就是巴黎市立美术馆,那边不仅有警笛的鸣叫,还有枪声时不时在响。
    “报警要是有用的话,我们也就不会在这里了!”付远卓端起了背着的枪,同时打开了保险。
    成默转头看了付远卓一眼,低声说道:“所谓‘解题思路’就是解题过程中每一步操作的‘依据’,因为看见了一个条件,想起了一个定理,但是还差一个条件,于是去尝试证明一个相等关系等等,这一切都源自‘信息’,没有信息就解不了题目。无论在任何地方,警察总能够提供一些我们想要的信息……”
    这个时候其他五个人都知道成默是在上课,只是他们并不觉得成默真能教授给他们什么东西。
    除了付远卓。
    因此付远卓认真的问道:“那我们不是该去警察局吗?”
    “当对象是天选者时,欧宇比警察能够提供的信息更多……”说完成默就转身跳过了栏杆,从汽车间的间隙朝着纽约大道的对面走了过去。
    第311章 我们都是没戴面具的小丑(4)
    斯特恩·金和克里斯汀带着穿戴着外骨骼的星门战士向着战龙运兵车围成的阵地走去。
    燃烧的运兵车照亮了雪夜,噼噼啪啪的爆炸声像炮竹一般不停的炸响,寒冷的晚风吹来一阵刺鼻的血腥味。
    斯特恩·金穿过自家的装甲车部队,从两辆千疮百孔的战龙运兵车之间走了过去,一大片雪原已经被鲜血染红,一个太极龙军官站在几个正在呻吟的太极龙伤员前面,篝火般的烈焰照亮了他满是血污的侧脸,猩红的血迹和苍白的面容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他右手平举着一个手雷,此时正有血一滴一滴的从他的手肘处低落,掉入血池瞬间消失不见。
    斯特恩·金当然认识对方手中捏着的正是太极龙研制的高爆手雷,体积小,威力大,就算是载体也扛不住它强大的冲击,更何况本体。他停住了脚步,站在距离举着手雷的太极龙军官大约十米远的距离,举了下双手,像是投降一样的说道:“嘿!陈队长,没必要这么紧张,大家也算是熟人了,在雅典,在克里斯钦菲尔德……虽然我们没有直接接触过,但是通过中间人,我有了解到你和你弟弟的一些事情……”
    听到斯特恩·金直接戳破自己私底下的动作,陈少华变了脸色,色厉内荏的用英文说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斯特恩·金朝背后的星门战斗人员挥了下手,示意放下枪,接着斯特恩·金对着陈少华微笑着说:“事情本不该如此,我们天选者组织都是兄弟单位,不应该经历这样你死我活的战斗,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你们太极龙对我们星门缺乏信赖,假如你们不从克里斯钦菲尔德离开,甚至说不用武力突破我们的防线,此时此刻你们都应该在温暖的被窝里等待圣诞老人给您们的袜子里装满礼物……”斯特恩·金低头扫了眼还在呻吟的几个伤员,一脸疼惜的说,“真是没必要的……”
    这一席话又让陈少华的表情松懈了下来,他举着手雷的右手也微微的垂了一点,他低声说道:“这些决定不是我做的……我只是服从命令而已……现在希望你们能遵守《日内瓦公约》,我们的伤员需要得到救助……”
    斯特恩·金耸了耸肩膀说:“那是当然,我们米国最尊重人权,你们将会得到最好的治疗。并且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太极龙的人,商量交换战俘的事情。”斯特恩·金转头对后面的人喊道,“叫医疗兵拿担架过来……”
    陈少华在心里松了口气,颤抖着放下了握着手雷的右手,轻声说道:“谢谢。”
    斯特恩·金盯着陈少华的瞳孔微笑着用字正腔圆的中文说道:“不,不用谢,毕竟我们是自己人。我刚才在直升机上看到了你击毙了谢广令……”斯特恩·金顿了一下,“这算不算你向我们星门缴纳的投……名……状……”
    突如其来的话语让陈少华的放松立刻消失了,他的面部肌肉抽搐了起来,呼吸也变得急促,他不敢去看躺在地上的那几个伤员,他一脸激动的大声说道:“错的是他!如果不是他不停的在做错误的决策,我们不会死这么多人!”他不敢低头,只是用手指向了地上的伤员,“你看看,这全都是我们华夏最杰出的精英,他们才二十多岁,未来的前途不可限量,就是因为他这个刚愎自用的领导才会牺牲在这里,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将我们太极龙的未来葬送!”
    “叛徒!懦夫!”一个微弱的声音在雪地里响了起来,接着是打开手雷保险的声音。
    这熟悉的声响让陈少华惊恐万分,他扭头就看见一粒子弹穿过了那个腹部受伤的年轻伤员的眉心,那枚黑色的手雷从他手中缓缓滚落,旁边那个伤员颤颤巍巍的去摸那枚还没有把拉开拉环的手雷,陈少华下意识的扑倒在地,爆炸却迟迟没有发生,只是听见枪声又响了几下。
    “起来吧!没事了,陈队长。”一个近在咫尺的声音响了起来。
    双手抱着脑袋的陈少华抬起头,就看见了斯特恩·金那张似笑非笑的面孔,陈少华哆哆嗦嗦的从雪地里站了起来,身上沾染的全是红色的血迹,他稍稍回头就看见克里斯汀正一脚踩在一个太极龙伤员的手上,那枚黑色的手雷在已经被晕染成深红色的雪地里像黑色的花蕊。
    斯特恩·金伸手扶住陈少华的胳膊,低声说道:“实在是太可惜,本来还想把这些人关起来,至少能够让你们太极龙损失几枚乌洛波洛斯,结果没有想到他们竟然会做出那么危险的举动,只能击毙……”
    陈少华莫名其妙的就流下了眼泪,眼泪在他满是血污的脸上画出了两道清澈的痕迹。各种各样的思绪在他的大脑里闪过,他在其中努力的寻找自己究竟什么时候开始犯错,然后走到了今天这一步。也许是在雅典,也许是在克里斯钦菲尔德,有些时候就是犯了一个不起眼的错误,会因为没有去弥补而变的越来越大。
    也许死才是最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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