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头的丧事,可谓隆重至极。
    刘万程不是官员,不怕影响,也就没有什么顾忌。
    在殡仪馆里停灵三天,仅前来吊唁的大小人物,就不下千数。
    就是在吴晓波家里没有起灵之前,小区里楼道周围就摆满了花圈,后来好多都没地方摆,只能找个地方堆起来。
    前往殡仪馆,只各种豪车就破百辆,上千人送葬,几乎轰动了整个城市。
    当大家知道这是江山集团董事长的父亲,总经理刘万程的岳父的葬礼,也就不感到奇怪了。
    这时候的江山集团,已经成为这城市最大的财团了。
    葬礼折腾了一个多星期,才总算是将徐老头入土为安。期间刘万程夫妇和吴晓波夫妇忙于应酬和各种事务,弄了个精疲力尽,也顾不上其他。这真是,死人不得安生,活人跟着受罪。
    可不这么折腾,就显不出江山集团的气势来,也看不出有多少领导和地方财团对江山集团的重视来,便宛如古代皇帝泰山封禅,就是为了折腾而折腾。
    这一日,总算过了头七,大家去墓地祭奠回来,都到吴晓波家里,吃了饭都在客厅沙发上坐着,徐艳才有工夫问徐洁,关于她做梦的事,这事诡异到家,细思极恐,徐艳怎会不问?
    徐洁心里相信了刘万程说的,反倒不敢说实话了。万一刘万程穿越这事露出去,真就轰动世界了,国家要不把他弄去做了实验才怪!
    她只一口咬定,就是自己连着做了三天梦,梦见有人跟她这样说的,梦里那人模糊不清,是男是女,模样怎样,她一点也记不起来。
    徐艳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颤着声音问:“你听那声音,像不像咱妈啊?”
    徐洁心里就感到好笑,摇摇头说:“咱妈没的时候我太小了,现在基本记不起来妈啥模样,说话声音也记不清楚了。”这话倒是实话。
    徐艳就看刘万程问:“万程,你的看法呢?”
    刘万程当然得顺着他老婆的谎往下圆了,当下就说:“我是不信鬼神的。我还是觉得,只是巧合而已。国外有学者研究灵魂和转世的,也有不少诡异的事例,但都没有确切证据。我倒是偏向于人有直觉,也就是心灵感应。咱们四个,只有徐洁和老爷子待的时间最长,当然就最有感情。老爷子身体有问题,也许她就感知到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许机缘巧合,就预先知道了老爷子的大限之期也说不定。”
    刘万程这话,说和不说也没什么两样。
    吴晓波就不耐烦说:“你说的都是废话。我倒是觉得,徐艳说的有道理,没准就是咱妈托梦给徐洁,要她早准备后事的。”
    刘万程就反驳他说:“你这就不是废话了,你有证据吗?”
    吴晓波说:“当然有了。我姥姥活着的时候,亲口跟我说过的。她说我老姥姥没了以后,她记得老姥姥给她做的一件衣裳没有做完,就是找不到放在哪里了。有一天晚上,我姥姥做梦,就梦见她妈跟她说那件衣裳放哪儿了。第二天,她按照老姥姥说的,去那个地方找,果然就找到了。”
    刘万程说:“这反而验证了我那个观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是你老姥姥告诉她,而是你姥姥有直觉,直觉告诉她衣裳在哪里。”
    吴晓波说:“你还是不承认人有灵魂。我再给你讲个故事,这可是我亲身经历过的。我小时候,我家住的是对面房。我家对门那个侯叔叔,有一天拆他们家的鸡窝,我就在一边看他拆。忽然,一只大黄鼠狼从鸡窝里跳出来跑了。侯叔叔立刻就双手变成爪子模样,小臂曲起来,嘴也嘬起来,就这样,”
    说着,他就从沙发上站起来,学着当日他那位侯叔叔的样子,双手五指捏在一起,反掌向下,屈起手臂,嘬起嘴唇,眼珠子乱转,头两头乱摆,来回跳着走。
    学完了这才说:“当时侯叔叔就是这样一副动物的样子,像个老鼠精。大家问他,你怎么了?他就说,我姓黄,谁让你拆我的家?就只会说这一句话,来回重复。后来从老远请了个道家过来,做了场法事,这才好了。大家问他那时候怎么回事,他一点都不记得了。”
    说完了又说:“道家说,他是被黄鼠狼拘了魂了,黄鼠狼不走,他就好不了。好在那黄鼠狼道行不深,那道家能赶走它,侯叔叔才好了。”就问刘万程,“你还说没有灵魂?”
    刘万程还没有回答,徐艳先说他:“你别讲这个啦,怪吓人的。这以后你晚上不回来,我还敢不敢一个人在家住啦?”
    吴晓波说:“咱家不有保姆吗?”
    徐艳说:“保姆也是女的呀。不成,至少我爸没出百日之前,你不许晚上不回家!”就又说刘万程,“万程你也一样。你们家没保姆,徐洁一人在家更害怕!”
    刘万程就笑,然后说:“我如果出去回不来,我会提前告诉徐洁,让她过来和你们住。”
    徐洁就淡淡笑笑说:“我从小一个人住惯了,不害怕。”
    徐艳说:“那也不行,万一出事怎么办?”刘万程就和徐洁商量:“要不,咱们也雇个保姆吧?我看你这几天脸色也不好。”
    徐洁没有说话。
    两个人直到很晚,才从吴晓波家出来,开车回自己家。
    经历了失去父亲的痛苦之后,徐洁好像一下子就成熟了好多,没有那么多话了,感觉有些沉闷。
    进了客厅,两个人准备换衣服,洗澡休息。
    刘万程就跟徐洁再商量说:“我觉得你姐说的也有道理,你老是一个人在家的确不安全。要不,我明天去劳务市场转转,找个保姆?”
    徐洁说:“我不习惯和农村人在一起,生活习惯不一样。原先那保姆上厕所都冲不干净,太恶心人了。”
    刘万程说:“我让他们给找个爱干净的。现在农村人都富起来了,生活习惯早改的和咱们差不多了。”
    徐洁说:“拉倒吧,有钱谁还肯来当保姆啊?”沉默一下,突然就说,“你如果不是去高秀菊那里,真是出去应酬回不来,就让她过来,我们俩做伴。”
    刘万程正伸手在卧室壁橱里往外给她拿浴衣,听她这么说,手就停下来,看着她。
    徐洁边脱衣服边说:“我爸死那天,你守着高秀菊就说前世的事情,我就知道,高秀菊是你前世的妻子。”就看着他问,“对么?”
    刘万程就无言了。他的小丫头已经快三十了,会自己分析事情,就是处在极度痛苦之中,也能分析出来真相。他当时怕她哭坏了,急着劝解她,竟然没有注意高秀菊还在屋里这个细节,只是本能地知道,这事不用避讳高秀菊,忘了徐洁会推理分析了。
    刘万程不知道徐洁这时候突然提这件事情的用意,只好等着她往下说。
    徐洁却不说了,脱了衣服,就去倚着墙站好,等着刘万程给她检查。
    刘万程只好把她的浴衣放在床上,过去给她检查。检查完了,把浴衣递给她,然后自己换浴衣。
    徐洁这时候才说:“我早就观察到了,你出去应酬,很少不回来。但你给我讲了前世的故事以后,每个礼拜至少有两天是不回来的。我就猜,你已经和前世的老婆和好了。你能守着高秀菊讲前世的事情,不避讳她,我就知道,她就是你前世的媳妇。”就问,“对不对?”
    刘万程就坐到床沿上,说:“对。”
    徐洁就问:“你是怎么让她相信有前世的?”
    刘万程说:“她的生活习惯,还有身体上一些别人不可能知道的隐私,我都知道。她自己发明的菜,我也会做。”
    徐洁就点点头,把拿在手里的浴衣穿上,在他身边坐下来说:“给我讲讲你们的前世,好么?”
    刘万程看看表说:“都十一点啦,咱明天再讲好不好?”
    徐洁就撅嘴说:“不好。我都憋好几天了,你不讲,我睡不着觉!”
    刘万程就只好给她讲,他们怎么通过韩素云认识,怎么结的婚,高强怎么瘫痪的,他怎么不理解,怎么不帮高秀菊照顾高强,然后怎么和徐洁走到一起去的,直到徐洁失踪,他和高秀菊彻底陷入冷战。
    光讲这些,都过了十二点了。两个人从开始在床边坐着,渐渐就都到床上躺着去了,澡也不洗了。
    徐洁枕着刘万程的胳膊,听他讲述,这时候插话问他:“你不惜把工厂都不要了去照顾高叔,就是为了上一世没有照顾他,后悔了?”
    刘万程说:“有那么个意思,但更重要的,是离开高叔,咱们根本发展不起来。
    咱们的产品是什么?铸铝件啊。那时候铝材是国家管控物资,咱们搞不到。高叔在江山机器厂当那么多年干部,只有他才能有门路搞来铝材呀。
    再说,咱们起家,首先靠的就是工厂。而能把那些下岗工人的心聚拢起来,领着他们往前走,就得靠高叔。大家信他,愿意跟从他,他也知道怎样才能激发出大家的干劲来。
    我仗着知道以后的事情,出谋划策,决定大方向行,论真本事就不如高叔了。那时候,张年发不肯来帮我,我只能依靠高叔。他倒下,我就是能拿下铸造分厂也不敢去拿下来。没有铸造分厂,咱们就不能实现质的飞跃。也许,到今天为止,咱们还只是一个小厂子。所以,没有高叔,哪来今天的江山集团啊?
    那时候,你们不知道以后是怎么回事,当然就都看不到这一点,才会怪我不顾工厂去照顾他。
    我是穿越过来的,当然知道,离开高叔,我不会找到第二个有这种能力帮我实现飞跃的人,我只能孤注一掷,去冒险了。
    我知道他当年瘫痪,并不完全是因为疾病,主要还是精神垮了。所以,我知道他会站起来。”
    说到这里就叹息一声说:“如果江山机器厂能用高叔这样的人当一把手,咱们就没有机会,江山机器厂也不会垮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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