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一些补药,皇帝如果是个身体健康的人,吃了大不了就是上火严重,会内热一段日子,只是会大病一场,倒不会害人性命。
    只是谁知道,皇帝的身体根本就不是一个普通正常人的身体,他的身体千疮百孔,已经病入膏肓。而那些补药,就是让皇帝直接命丧黄泉的帮凶。
    现在皇帝还没有死,但是距离死已经一天比一天近了。
    沈玉耀沉默了很久,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母后打算如何处置三哥?”
    其实她在知道答案时,一度想着要将沈清瑾绳之以法,送他上西天的。
    “你是不是想要杀了他?他做出此等忤逆之举,确实该杀。”
    “可是玉阳,他是我的儿子,是你的兄长,我真的不忍心啊。”
    她还记得当初怀孕十月,究竟有多么的艰难,那时候她刚入宫不久,曲父领兵攻西北,守家卫国,命在旦夕,而郑家则咄咄逼人,寸步不让,郑婉婉视她为死敌。
    她那时候已经看过许多宫中的阴私之举,害怕孩子被人害,也害怕自己被人害,甚至孩子诞生后,她为孩子打造银锁,而非金锁。
    银锁可验毒,时时刻刻让她确保孩子是健康的。
    她每天都要去看孩子,生怕孩子有一日就死的无声无息,那么多日日夜夜的牵绊,从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孩子,到可以游刃有余的应对孩子的一切。
    她吃了多少苦,费了多少心力,只有她自己知道。
    而这,换来的是二十年后的母子离心,父子相残,兄妹相杀。
    是她只要想一想,都会心中无比疼痛的程度。
    烛光下,曲皇后眼中细碎的水花晶莹剔透,与复杂肮脏的人性完全不同。
    至少这一刻,曲皇后的感情是真挚的。
    “母后,女儿可以向您承诺,不主动动手。”
    沈玉耀最多就是做到如此,她不可能再退了,皇权之争,本就是退一步粉身碎骨的争斗。
    曲皇后闭上眼睛,一滴清泪落下,坠在桌上晕开一片深痕。
    “不必,这是他罪有应得,无须留情。无论是生是死,他都是我的孩子,是我教子无方,无论什么罪,让我与他一起承担吧。”
    曲皇后对沈玉耀的爱,是她会不偏不倚,不会要求沈玉耀为了她去放过沈清瑾。
    而她对沈清瑾的爱,是她从始至终都会挡在沈清瑾面前,为他遮风挡雨。
    “母后,您不要再抛弃我了。”沈玉耀不愿意,凭什么沈清瑾的过错要让皇后跟着一起承担啊?
    就应该谁的问题谁自己抗!
    曲皇后闻言,身躯一震,她想起了十五年前的那个夜晚,她的孩子被抱走,离开了她。
    那时候迫于帝后权力而退缩的她,就等于是抛弃过这个孩子一次了,难道十五年后,她还要再抛弃一次吗?
    “玉阳,不用担心,母后绝对不会再抛弃你了,只是母后也不能抛弃另一个孩子,你兄长他罪无可赦,剥夺他的皇子身份,将他流放岭南,如何?”
    为沈清瑾争取一个活命的机会,是皇后最后的温柔。
    沈玉耀这才冷静些许,想了想,觉得这样也不错,点了点头。
    那就这样吧,也算是皆大欢喜。
    只是无论是哪个掺和其中的人,都没办法感觉到一丝快乐。
    说来说去,都是沈清瑾的错!
    他脑子被驴踢了吗?没事儿干为什么要对皇帝下手,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沈玉耀是越想越气,她干脆在第二天下了早朝后,出宫往申王府去了。
    这还是沈玉耀第一次登临申王府的大门。
    沈清瑾知道沈玉耀来了的时候,直接露出了嘲讽的笑容,一直到沈玉耀看见沈清瑾,沈清瑾的表情都没有丝毫的改变,甚至更加嘲讽了。
    真的是仇恨值拉满。
    沈玉耀踢开滚到脚边的酒坛,她静静看着那个喝的浑身都酒臭味,披头散发的失败者。
    沈清瑾本来想要嘲讽沈玉耀,但是当沈玉耀毫无波动的眼神落在他身上时,他陡然大怒,根本没有办法维持淡定的表象。
    “看什么?你的亲生兄长被你打败了,然后沦为一个阴沟里的老鼠,是不是觉得我很丑陋?”
    沈清瑾哈哈一笑,随手又往嘴里到了一口酒。
    那些酒水进肚,就像是白开水一样,没有让他产生丝毫的刺激感。
    “什么味道?”
    沈玉耀总觉得这屋子里还飘着一股清淡的香气,不仅仅是酒水香味。
    “臭味!是一个死人,从骨子里散发出的腐臭味道!尊贵的太女殿下,是不是完全没办法闻这种味道啊?要不要出去,到太阳底下晒一晒,省的被染上臭味。”
    沈清瑾说罢,晃晃悠悠的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
    他这个动作,才让沈玉耀发现,他瘦了很多,简直就像是皮包骨一样。
    只剩下一个骨头架子了。
    “你喝醉了,给申王殿下醒醒酒。”
    沈玉耀感觉她没办法和现在的沈清瑾顺利交谈,干脆就吩咐身后的于三,动手。
    于三看了一眼,从门口的水缸里舀了一瓢水,直接全泼在了沈清瑾的脸上。
    她动作很快,身边带了一些风,风吹到沈清瑾脸上,寒凉让沈清瑾瞬间清醒了过来。
    他一直沉醉于虚幻世界的脑子,就像是早已生锈的齿轮,只能磕磕绊绊的运作,根本没办法顺利的使用。
    “清醒了吗?”
    沈玉耀找了个还算干净的位子坐下。
    目光触及沈玉耀身上青色的衣袍,沈清瑾扯了扯嘴角,控制自己跪了下去。
    “臣,给太女请安。”
    “不必行此大礼,你是申王,还没有变成庶人。”
    沈玉耀动也不动,受了沈清瑾的礼,还在沈清瑾起来的时候说道:“这个礼,孤是代父皇母后受了,算是你偿还父皇母后对你的养育之恩。”
    沈清瑾神色木然,甚至沈玉耀这种话都没有办法让他愤怒。
    如果是以前,心高气傲的他早就怒不可遏了,可是现在,已经被酒水侵蚀的身体,没有办法承载浓烈的情绪,以至于他麻木的像是一根木头。
    “你好像很不喜欢我这样说,也对,毕竟你不过是个白眼狼,对疼爱自己的父亲下手,沈清瑾,你也配为人子?对君主下手,你也配为人臣?”
    “那又如何,若我赢了,一切都不一样。”
    现在沈清瑾可算是想明白了,他知道沈玉耀今天到这儿是为了什么。
    所以他也不装了,直接扯开了这一层面具。
    “孤同意你说的,史书由胜利者编写。”
    沈玉耀早就知道沈清瑾会这么说,那是她绝对不能同意的观点,“但是你不应该毫无人性,没有一个真正的君主,会像你一样,如此不是东西。”
    “你骂我?沈玉耀,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人!”不过是半斤八两,竟然还在这儿说他!
    沈清瑾就看不惯沈玉耀这副模样,“先皇后多么疼爱你啊,把你当做亲生女儿一般,还有先太子,他更是对你比对我们这些兄弟,好上千百倍!可是你做了什么?你以为你躲在后面,推波助澜,你就能独善其身吗!你就无辜了吗!你也是个刽子手,还有脸站在岸上,嘲笑我不是人!”
    沈玉耀承认她的无视,同样是帮凶。
    但是她对皇后太子没有多少愧疚,因为没有感情。
    和对曲皇后完全不同,沈玉耀承认自己就是个普通人,她在这上面,心天生就是偏的。
    不过结局如何,和她个人的感情关系也不大,因为她要走这条路,她就必须得将所有挡在她前面的人搬开。
    “我没有想过杀他们,是时局如此,就好像我也没有想过要杀你。”
    沈玉耀伸手,于三拿出装有圣旨的盒子,双手递上。
    沈玉耀将它放在桌子上,推开盖子,拿出明黄色的圣旨,按理说,她应该端正的站在院中,在申王府所有人面前宣读圣旨。
    而申王府的人,都应该跪在地上仔细听,最后谢恩。
    但是她没有,她不光没有宣读,还将圣旨扔给了沈清瑾,态度十分随意。
    “你该庆幸,父皇对你还留有一丝父子之情。”
    沈清瑾面上浮现一丝冷笑,什么父子之情,若真有父子情深,何至于以前不将他放在眼里,太子死了,甚至还选他妹妹继位,也不愿意选他。
    一个公主继位,父皇迟早会有后悔的那一天!
    见沈清瑾一直捏着圣旨,并不打开看看,沈玉耀也懒得留下来等沈清瑾想通了,她转身就走。
    可在她到了门口的时候,碰上了另一辆马车,从马车上下来两个熟人。
    “石大人,江大人。”
    正是石炳生和江朱韬这两位难兄难弟,他们最近手头案子挺多,而且不少都是悬而未决之案,之前郑家的案子,还有柳暗花的案子。
    今日他们前来,是因为石采文告诉了石炳生一个重要的消息。
    石晓晓手里有柳暗花,为了取信于石炳生,石采文甚至将之前她从石晓晓的屋子里搜出来的柳暗花拿了出来。
    只不过那个柳暗花,缺了个角。
    石采文正是发现了自己保存的柳暗花有缺失,才会将真相告诉石炳生的,因为她无比确定,柳暗花缺失必定是石晓晓动的手。
    而且石晓晓将东西拿走,是去害人了,要害的不是别人,正是申王沈清瑾。
    石炳生得知此事后大惊,赶紧通知妻弟,一起到申王府看看。
    没想到正好碰上沈玉耀从申王府出来。
    “臣见过太女殿下。”
    两人只好先按住焦急的心情,下车给沈玉耀行礼。
    见他二人面有急色,沈玉耀心里一惊。
    申王不可能跟郑家的事情有关,想要郑家死的人里,申王排第二,绝对没人排第一。
    所以他们找申王,绝对是有关柳暗花。
    再稍微联想一下之前石采文跟她说过的事情,以及刚刚在申王屋子里闻到的香味,沈玉耀直接确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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