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叫什么?兔死狐悲吗?敬王乃是皇帝的弟弟,老安平王是先帝的弟弟,先帝和皇帝都有同一种毛病,那就是留个弟弟,假装自己很注重手足之情。
    “陛下!臣要弹劾玉阳公主私调禁军,此为不忠,领兵闯入敬王府,逼杀敬王!敬王乃是公主的亲叔叔,公主此举乃是不孝!”
    陈御史说的一点儿都不客气,直接就说沈玉耀不忠不孝。
    不忠不孝是两个绝对不能担上的罪名,一旦担上,那基本上政治前途就完蛋了。
    陈御史属于见缝插针开口,皇帝不让他说,他非得说。
    别人没这么大的胆子,但是都察院的御史有,皇帝被陈御史恶心了一下,不高兴的深吸一口气,问道:“玉阳,陈御史所说,可是真的?”
    秦国相和几个站在前头的尚书交换了个眼神,陛下开口问,那就说明陛下是站在玉阳公主那边的。
    这倒是和大多数朝臣的想法完全不同,他们以为公主逼杀敬王,陛下会很生气,就像陈御史所说,此举相当不孝啊!更不要说公主没有兵权,却能调动一部分禁军,这是在陛下不能容忍的兵权上蹦跶。
    结果陛下一点儿都不生气,还向着公主说话。
    陛下对公主竟然有如此信任?
    难不成这事儿其实是陛下默许,甚至就是陛下命令公主这么做的?
    看来他们这位陛下比先帝还狠,先帝为继承人扫清屏障,是对外姓功臣动手,而陛下则直接向自己的手足兄弟动手啊。
    “陛下!”陈御史哪儿能让沈玉耀出来自辨?敬王死无对证,这事儿没有苦主,沈玉耀上下嘴皮一碰,绝对能摆脱这个名头。
    没人管陈御史怎么想,皇帝既然让沈玉耀出来,那他们跟着皇帝的意思行事便是。
    只是以后若真是玉阳公主上台,那他们的日子肯定好过不了,之后多多接触一下申王吧,身为玉阳公主的兄长,申王肯定有办法对付玉阳公主。
    “陈御史,不知道吾哪里得罪了你,让你如此记恨,甚至不惜以不忠不孝之名来污蔑吾!陈御史白长了一双眼,若真是如此不辨黑白,是非不分,不如将眼睛给盲者,至少人家眼盲心不盲,不像有些人,眼瞎心黑,不是东西。”
    沈玉耀张嘴一句自辨都没有,劈头盖脸给陈御史一顿臭骂,偏偏她说的时候还一脸认真,好像在非常真诚的给陈御史提建议。
    陈御史为御史数十载,哪儿见过这种路数,当下就愣住了,你你你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往常他的弹劾折子一出,百官都只会慌张的自辨,迫切的想要跟皇帝证明自己的清白,或许会攻击陈御史,但那都是次要的,陈御史从不会直面面对这种攻击。
    沈玉耀才不管那么多呢,陈御史站出来当先锋,那就准备接受她的第一轮猛攻。
    “父皇,女儿手中也有一张折子,弹劾都察院御史陈明!陈明为御史,不为黎民百姓开口,不查贪官污吏,反倒成天盯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大放厥词,依依不饶,今日更是污蔑女儿!此等尸位素餐之人,不配为御史!”
    “玉阳公主!老夫为官二十载,直言天下不平之事,从不针对个人!昨日你忤逆长辈,私调禁军,闯入王府,不少人都看见了!老夫并未冤枉你,你不要血口喷人!”
    “不少人看见了?谁看见了?是谁看见我私调禁军,我领着禁军闯入王府。”沈玉耀指着自己,强调两次“我”,堵得陈御史哑口无言。
    是的,没人看见沈玉耀领人,更没人看见是沈玉耀私调禁军,因为那些禁军是受元石陆之命进入王府的。
    元石陆为禁军统领,若是发生大事,为保证皇帝的安全,他是可以不通知皇帝,私调一部分禁军行动的。
    而昨晚动用的禁军数量并不多,严格卡在这条高压线上。
    沈玉耀既然做,那肯定要做的干干净净没有把柄,若是动手干掉一个敌人,还被人抓到小尾巴,那她也太蠢了。
    “又是谁,看见是我逼杀敬王?敬王明明是犯下滔天大罪,深知自己无路可逃,才举刀自刎,当时大理寺卿江大人与大理寺少卿、主簿都在场,他们能为我作证,敢问陈御史,谁能为你所说作证啊?”
    陈御史怎么也没想到,沈玉耀竟然将大理寺查案那一套搬到朝堂上来。
    “臣是御史,并非查案的官差,无权搜寻证人,但玉阳公主,天理昭昭公理自在,真相就是真相,不会因人言而改变!”
    陈御史说的正气凌然,好像他是大庄最后的良心一样。
    听的沈玉耀冷笑频频,陈明若真是有他说的那样正直,敬王在京城,就在这些大臣的眼皮底下种花卖花,这么多年了,他们一个个都是睁眼瞎,谁都看不见是吗!
    为什么一直没有爆出来?
    他们真的不知道?那为什么在今日,她一字一句的提敬王是畏罪自杀,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问她,敬王所犯何罪!
    “好一句真相就是真相,那请问陈御史,真相是什么?”沈玉耀嘲讽的目光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那位只开口说了一句话,却给了所有亲近敬王的官员足够信心的老安平王身上。
    “叔公,您觉得真相是什么?”
    沈玉耀话音落下时,朝堂上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很大,朝臣们是真的没想到,玉阳公主的胆子能这么大!
    正常,玉阳公主连她亲叔叔都敢逼杀了,胆子能被不大嘛。
    皇帝都不自觉的麻了半天身体,要不是本来就坐着,现在估计能腿软的站不住,他这闺女生的真的是,真的是……
    真的是太厉害了!
    皇帝不得不承认,他此刻真想给沈玉耀竖个大拇指!就该这么怼这个老家伙!报他小时候被安平王打的仇!
    皇帝是真的很记仇,尤其是他长大后发现,当初他挨打都挨得没有理由!
    他挨打,就是安平王想表现一下刚正不阿的性格,让先帝能觉得这个弟弟是真心的,能处!
    “公主怎能用如此轻慢的态度对待安平王,实在太过放肆了!”
    陈御史立马激情开麦,沈玉耀都怀疑他和敬王是不是私底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导致敬王一没,他比沈氏宗亲还急。
    “玉阳不过是问一句话,哪里放肆了!叔公,侄孙也很想知道,真相是什么?”
    沈泽玙是真的很着急,他好好奇啊!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今天一过来,就被通知皇叔死了,还有七妹妹的事情?
    早上母妃什么都没跟他说,这事儿应该是个秘密,可为什么其他人好像都知道了!
    一直站在旁边当透明人的沈清瑾瞪了眼沈泽玙,他本来可以站着不费吹灰之力,就坐享渔翁之利,可这个傻弟弟,一开口就为沈玉耀化解了一场攻击。
    真是气煞他也!
    老安平王没想到皇帝的皇子里,还有这么舍己为人的单纯皇子呢,他抬起眼皮正眼看了下沈泽玙,确定对方不是跟他似得,演技高超,而是真的单纯后,更是心情不畅。
    他就讨厌这种天生缺根筋的家伙,老是让他想起来,自己以前为了活下去,装的有多憨憨。
    “瑞王,朝会之上,需得稳重些,莫要如此跳脱。”
    突然被人说太跳脱的沈泽玙很无语,“叔公,侄孙哪里跳脱了?不就说了两句话嘛,叔公今日脾气不好,可是又犯病了?”
    老安平王一下子脸就沉了下来,这句话跟直接指着他鼻子,说他有病没什么区别了。
    要不是皇帝忍功厉害,他都能笑出来,现在憋得也挺难受的,身体坐在上头都打摆子。
    沈玉耀也差点儿没笑出声来。
    她发现沈泽玙和沈珉玥一样,都有点儿天然黑在身上啊,应该是皇帝本身的特质。
    她那个渣帝除了有点儿渣以外,没太多毛病,怎么太子和沈清瑾都长歪了呢?
    沈玉耀怀疑是因为沈清瑾和太子以前挨揍挨少了,过的太舒服,看沈泽玙和沈珉玥,都是过的不太舒服那一类,不就长得挺好?
    果然,孩子小时候太熊,就该多打两顿,不然等长大了更熊,会有人教他们做人。
    沈玉耀看向沈泽玙的时候,就看到沈清瑾那看热闹的眼神了,从来都是她吃别人的瓜,什么时候轮到别人开心吃她的瓜了?
    吃她的瓜就得付出代价!
    本来沈玉耀想过两天再拉沈清瑾下水,既然沈清瑾迫不及待了,那她就不客气了。
    “四哥,看来叔公不愿意讲,那妹妹告诉你真相是什么。真相就是,我们皇室内部出了一个叛徒,还有人与叛徒结盟,做了小叛徒,叔公,玉阳说的可对?”
    老安平王这下不光是脸色阴沉,手都开始颤抖了,他太久没有出来过,竟然不知道皇族中,出了这样胆大包天的公主!
    不光胆大包天,还不要脸皮!敬王的事情是能随意张扬,说的满天下都知道的吗?
    百官们心知涉及皇室秘密,他们不应该再听,秦国相赶忙出来说道:“敬王既然已经自戕,那他所做之事,也无法再追究了,陛下,不如早日让敬王入土为安,此事告一段落,冬州雪灾已起,西北互市一事刚刚讨论出雏形,朝廷政务还有许多未曾处理啊。”
    “是啊陛下,陛下敬王之事容后再议吧。”
    “陈御史弹劾公主,说的话都是捕风捉影的谣言,虽说此乃御史职责之内的事情,但一些流言蜚语摆在朝会上讲,实在是有些上不得台面。”
    “曲将军说的对,请陛下秉公处理此事。”
    沈玉耀那一句话简直就是王炸。
    百官们不想让自己听到不该听的东西,也不想让事情走到无法挽回的局面,所以默契的选择将此事略过不提。
    皇帝有很多时候都会被百官们这种态度糊弄的很憋气,但今天不一样,今天简直就是他登基以来,最舒心的一天啊!
    “爱卿们都这样说了,陈爱卿,便罚你半年俸禄,以儆效尤。你虽不是查案官差,但身为御史不可捕风捉影,下次弹劾前,好歹找个证据再说。”
    被陈御史毫不留情拆台多次的皇帝,此刻这叫个心神舒爽,陈御史不甘心的望向老安平王,结果发现老安平王和沈玉耀对峙后输了,低着头不说话,像是不打算管这事儿了。
    他们想的挺好,若是换个普通的小公主,上来就被陈御史压制弹劾,扣了一顶天大的帽子,肯定会慌张的自辨,完全没有心思去想别的了,再来个宗亲给沈玉耀施压,最后沈玉耀肯定无力反抗,任由他们拿捏了。
    谁知道沈玉耀根本就不吃这一套!
    都说混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沈玉耀是顶端,那个不要命的。
    她不光不要命,她还可以不要脸,张嘴闭嘴就将敬王的罪挂在嘴边,先帝当时可是说过,谁贩卖柳暗花,谁就被诛九族!
    她难道就不想想吗?敬王被爆出罪名后,她可也是九族之一啊!
    陈御史和老安平王都想不明白沈玉耀到底哪儿来的自信,为什么也一点儿都不怕他们。
    沈玉耀当然不怕,因为她知道,对面的人比她更怕死。
    她有理,为什么要怕?让她惧怕长辈就更不可能了,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跟她都没关系啊,不过是一群上了年纪的陌生人。
    “陛下,敬王后事还要再议,皇室内部之事,不好多占议政时间,还请陛下继续上朝,老臣先告退了。”
    老安平王深吸口气,认了这场,打算退出。
    皇帝点点头,“皇叔身体不好,朝会嘈杂,皇叔可于后殿休息,余柳……”
    “父皇,女儿送叔公到后殿。”沈玉耀抬手,主动请缨。
    “恩,玉阳最是孝顺,此事便交给你了。”
    皇帝的话听的好几个大臣嘴角抽了一下,有皇帝这句夸赞,谁都别想往沈玉耀头上戴个不孝的帽子了。
    没想到皇帝竟然如此看重沈玉耀。
    其实他们早就知道,只是之前没有一个明确的认知罢了,若是不够看重,又怎么会让沈玉耀成为唯一一个上朝的公主呢?
    沈玉耀走到老安平王身后,让跟在老安平王身后的太监挪开,“我推着叔公吧。”
    “公主,这四轮车沉得很呢。”
    太监话还没说完,沈玉耀已经轻松的推着轮椅往前走了好几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太监觉得在沈玉耀手中,四轮车像是飘着走的,而不是滚着走。
    是错觉吧?再看一次!
    沈玉耀确实是用力往上抬了抬,木头滚动的声音实在是有点儿大,等以后她一定要去弄点儿橡胶,轮胎必须出现!
    现在的马车也特别颠得慌,有了轮胎和弹簧,以后就能舒服点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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