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诀两只大耳朵抖个不停,甚至连他身后那条尾巴也小幅度的摇摆了两下,带起了一阵凉风。
    背后凉了凉,大灰狼先生很快就注意到了尾巴和耳朵十分丢狼的异样,立刻合上了大嘴巴。
    他明明还记得,她说要把他做成狼干的事情。
    虽然她帮他处理了残肢,可作为一头戒备心很重的狼,他不能这么快就相信她。
    他只是看这个被换回来的他的小夫人,傻傻的有点可怜。
    是的,她现在那么可怜,看起来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要是离开了这个山洞,她就会死的。
    他还用了她的药草,不如就勉为其难的收留她两日好了。
    毕竟这个傻傻的人族,居然真的把他当成了她的夫君。
    可是啊,她一定不知道他的伤势到底有多严重。
    她一定也不知道,碎了妖核又残疾失明的狼妖,就算勉强的活了下来,也不可能像别的妖族一样正常的生活。
    现在的她,很弱小,很缺乏依靠,所以才会下意识将看起来还算很强大的他当成夫君,这是人族的本能。
    而他,是一头从出生起就好像被诅咒了一般的大灰狼——
    所有亲近他的、对他好一些的、和他相处时间长一些的妖和人都会变得很倒霉,甚至慢慢丢掉性命。
    甚至,就连花花草草也无一例外。
    一米的距离,是他多年实验下来的安全距离。
    有的时候,渊诀怀疑他或许会下意识吞噬身边妖的生命,所以才会这样。
    这也是炎狼部落的那些妖们,那么害怕他的一个原因。
    早先,他想直接杀了阮秋秋,重伤也让他的脑袋不清醒了,却是把这件事给忽略了。
    渊诀心口有点说不清的苦涩,他快要消耗殆尽的妖识“望向”石床,他“看到”阮秋秋裹着沾满了他味道的兽皮慢慢从石床上坐了起来。
    她朝他丑丑的妖形露出了一个笑容,轻轻的说着“夫君,谢谢。”
    恶狼先生脑袋昏昏沉沉的,在她那个微笑之后,就彻底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他慢慢的趴在了山洞拐弯的地方,只下意识把大脑袋对准阮秋秋所在的石床上,没有闭合的双眼像是盯着她一样,直勾勾的。
    ——他只不过是把她从外面带回了山洞里,这种不值一提的事情,她就对他说谢谢了。
    能不能不要叫他夫君了,他只收留她几日。
    等大雪停了,就寻一个对人族友好的部落送她离开。
    恶狼先生的那条大尾巴十分烦躁的轻轻摆了摆,他有些自嘲的想,这算什么,狼之将死,其心也善?
    她最好不要再叫他夫君了,也不要再对他好了。
    不然他就会改变主意,把她拖在身边,不管自己身上那像诅咒一般的距离,让她和他一起堕入地狱。
    他毛茸茸又狼狈的狼脸上时不时掠过各种人性化的表情,阮秋秋借着微弱的火光,看到了好多种情绪。
    有难过、纠结、痛苦、同情、甚至还有一丝阴狠和挣扎。
    他那对大耳朵也配合着,时而轻轻抖动,时而一边折起一边弯下,最后不知道是做了什么决定,两只耳朵软趴趴的贴在大脑袋上,一副很蔫的样子。
    阮秋秋看着那头堵在山洞口,几乎挡住了全部冷风的大灰狼,一边忍着身上断断续续传来的疼痛,一边担心着他的伤口,还要考虑恶狼先生的心情是不是很糟糕,怎么两只耳朵都趴了下来。
    她一心多用,真的有点辛苦。
    因为大灰狼先生堵着门口的原因,外头的冷风进来的少了一些,石灶上那种特殊的木材烧的火也变得旺了一些,山洞的“主卧”很快就暖和了起来。
    阮秋秋很快发现,她身下的这张石床的温度其实比山壁要高上一些。
    也许和木材一样,都有些特殊,并不是普通的石头。
    这个发现让阮秋秋觉得有点振奋,如果是这样,她和大灰狼先生这个冬天苟一下还是能活下去的。
    她带来的那些兽皮还能再改出来四套衣服,柔软一些的边角料可以用来给储备粮先生包扎伤口,硬一点的就用来当毛巾或者做鞋子。
    等到天气好一些了,她就先用盐石换一些药草和食物,十几块盐石应该能换到一些食物吧?
    打猎和采集也安排起来,生活应该会越来越好的。
    阮秋秋紧裹着身上盖着的那件宽大、半黑色的兽皮,脑海里快速掠过了这些念头,她的脸上恢复了一些血色,抬起头对上趴在洞口那只巨狼其实已经没有聚焦了的眼睛。
    她想起来,虽然她一直叫恶狼先生夫君,但他好像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呢。
    阮秋秋摸了摸已经有了一些温度的石床,虽然知道他大概已经看不见了,但还是把自己的身体摆了摆正,望着他那双在隐隐绰绰的暖光下闪烁着漂亮蓝光的眼睛,慢慢的说,“那个……”
    “夫君。”
    “和你说个事。”
    快要失去意识的大灰狼先生:“?”
    什么事?
    是决定好了大雪一停就要离开了么?
    如果是这件事,虽然已经在他的预料和安排之中了,但他却诡异的不想听。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或许是因为受了伤,反而矫情了起来。
    胃部开始痉挛,眼皮也越来越重,渊诀慢慢眯了眯眼睛,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嗷呜声,示意她趁着他现在还感动于她帮他处理伤口的时候赶紧说。
    若是再晚一些,他改变主意了,她就没机会说了。
    阮秋秋根本不知道嫁的那头变态大灰狼,其实是一头和别的狼都不一样的内心敏感的狼崽。她只看到她的储备粮先生在听到她的话后,慢慢的抬了抬两只趴着的耳朵,然后突然又一副很蔫的样子,两只耳朵垂的很下了。
    阮秋秋:“……”这是伤口更疼了要休息了么?
    她也没有耽误时间,十分郑重的说,“不知道之前炎狼部落的那些妖有没有和你介绍过,我叫阮秋秋……”
    “你可以叫我阮秋秋,或者……秋秋,或者……”
    阮秋秋说着说着就觉得好尴尬啊。
    以前她让别人叫她“秋秋”的时候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但今天却难得的觉得有些不好开口。
    而且她本来还想说,要不然大灰狼先生叫她夫人也行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让她说“夫人”两个字,比让她叫那头大灰狼“夫君”还要难以开口。
    ——阮秋秋?
    ——原来这个人族叫阮秋秋么?
    ——她要和自己说的事,不会就是这个吧?
    渊诀只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他心底刚刚产生了这个疑惑,就听到阮秋秋似乎很不好意思的说,“我要说的就是这个了……还有,你躺在地上会不会很冷?”
    居然真的是说这个,人类的思路还真是特别。
    心口突然轻松了一些,大灰狼先生也不知道他在轻松什么,总之就是轻松,轻松到有点没听清她的第二个问题。
    阮秋秋见他慢慢的闭上了眼睛,没有给她任何的回应,想到他带她回来那一路滴滴答答的血迹,心头缩紧,一时不慎直接叫出了她偷偷给他起的绰号,“储备粮先生,你还好么?”
    也幸亏恶狼先生现在已经真的晕晕乎乎,快要什么都听不见了。
    不然被他听到阮秋秋居然叫他储备粮先生,大约又要多想了,可能会在心里想“阮秋秋,你好狠!”也不一定。
    只是,大灰狼先生已经快要听不见了。
    他只是朦朦胧胧的听见她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那声音远远的,他努力的竖着耳朵也听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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