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身高一米九的孔子!
    瞅着坐在对面的孔丘,霍善感觉他们的医馆都逼仄了许多!
    孔丘瞧见对面几个小老头儿中间坐着个小娃娃,也觉得有点稀奇。
    李时珍几人轮流给孔丘诊过脉(趁机摸一把传说中的孔子蹭蹭文气),表示问题不大,可以治。
    膀大腰圆的山东大汉孔丘点着头道:“我也觉得我病会好,就是我那学生子路着急到不行,又是搞什么祷神,又是让其他门生假装我的家臣要给我充门面,我真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等我回去后一定臭骂他一顿!”
    在座的除了霍善那都是活了几十上百岁的人,哪里听不出这老孔是在明贬暗炫,对子路这个学生的关心受用得很。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孔子!
    霍善却是完全不懂的,很实诚地宽慰道:“没事,听说你活得比他还久呢,有的是机会教训他。”
    孔丘:?????
    霍善见他一脸疑惑,很善解人意地给孔丘介绍起来。
    根据《孔子家语》记载,传信的人过来告诉你子路的死讯时,你正好在吃饭,结果对方告诉你子路已经被剁成肉酱了。
    你伤心地把自己下饭用的肉酱给倒了。
    吃不下,根本吃不下。
    由此可见,你活得比子路久!
    孔丘:“……”
    孔子不想说话。
    李时珍几人:“……”
    你小子是懂怎么宽慰人的。
    这天早上,西陵城里多了一个拿着本《论语》不知在想些什么的九尺汉子。
    仲由,字子路,孔子最上心的爱徒。
    众所周知,对于许多老师来说,操心最多的不是乖巧听话的学霸,而是有天赋却不肯好好学习的刺头。
    《论语》里头时常能见到孔子对子路的各种教诲。
    比如最广为人知的“由,诲汝知之乎”。
    再比如子路听到孔子夸别的学生,不服气地问孔子如果要去打仗会带谁去,孔子笑呵呵地表示“肯定不会带那种‘暴虎冯河’的家伙”。
    这暴虎冯河,意思是赤手空拳敢去打老虎、没舟没船敢直接过河!
    孔子就是在敲打子路做事别太莽。
    唉,可惜人的性格摆在那里,该来的还是会来。
    他这个老师终究还是送走了自己操心最多的学生。
    霍善起床和李长生讲起自己有新朋友来访的时候,李长生还没太在意,皇帝他们都接待过几个了,还怕什么客人?
    结果霍善说是孔丘。
    李长生:?
    你怎么把对头家的祖师爷都邀请来了。
    先秦诸子要是究其源头,其实也算是同根同源。毕竟在那个时代能读书的人,大多都是贵族起家,他们注意到社会陷入动荡之中,所以想凭借自身所学去澄清世道。
    他们那时候学的无非是诗、书、礼、易、乐、春秋,这些著作并非独属于儒家,而是所有有机会接受教育的人都会接触这类课程——顶多是拿到手的教材版本各不相同,但内容无疑是相近的。
    所以在他们的著作之中,有许多思想和言论其实是共通的。
    只是百家诸子所追求的“道”不同而已。
    既然是医馆的患者,那就一视同仁便好。
    霍善给李长生塞了一袋自己开出来的海鲜福袋,里面是一袋子黑黢黢的海参!
    李长生:?????
    霍善表示李时珍说孔丘是鲁国人,想来很喜欢吃鲁菜吧。他们明代很流行两道鲁菜,葱烧海参和糟溜鱼片,可以请孔丘尝尝!
    这不,他开了好几个海鲜福袋,可算找到这长得怪里怪气的海参了。
    海鲜在长相方面都这么自由自在的吗?
    李长生觉得既然是远道而来的客人,拿他们的家乡菜招呼一下也不为过。
    不过,孔丘会喜欢吃两千多年后的家乡菜吗?
    李长生欲言又止老半天,最后还是决定拿着海参去庖屋研究怎么做葱烧海参去了。
    霍善没心没肺地溜达到中庭,先去看看自己的萝卜长得咋样,什么时候才可以水灵到拿来炖大鹅。
    他挨个摸过园圃里的大白萝卜,悉心叮嘱它们好好成长,才跑去寻孔丘说话。
    那可是传说中的孔子,霍善自诩墨家大弟子,觉得自己要代表他们汉墨去和孔丘这位儒家祖师爷多多交流。
    孔丘已经从李时珍那里得知最后一统天下的是大秦,而继承大秦意志的则是大汉。
    不管是秦还是汉,都定都于关中。
    那是孔丘从未踏足的地方,他周游列国的目的地里从来都没有秦国,他认为秦属于西夷之地,根本没有他所追寻的“道”的生存土壤。
    眼前是一个孔丘完全陌生的时代。
    孔丘长长地叹了口气。
    霍善就是在孔丘叹气的时候过来的。
    他屁颠屁颠跑到孔丘面前找人家聊起天来。
    主要跟孔丘聊起他家“私淑门生”孟子舌战群雄的事。
    所谓的私淑门生,指的是孟子曾表示“很遗憾我没机会给孔子当学生,在我心里孔子就是我的老师”。
    这种隔空拜师的说法到了李时珍所在的明朝被推而广之,有些无耻之徒巴结朝中前辈时一见面就执弟子礼,效仿孟子说自己是对方的“私淑门生”。
    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种行为和张口就认爹没什么区别!
    当然,孟子肯定不知道后面会有无耻之徒扯他的话当虎皮。
    孟子只是挥舞着孔门大旗逮谁骂谁、力战百家罢了。
    你们孔门弟子这么武德充沛,也不知到底像谁!
    孔丘:“……”
    孔门祖师爷不说话,孔门祖师爷表示自己是以理服人的正经学者。
    霍善给孔丘讲起孟子的拉踩行为——
    杨朱讲究“为我”,别人说如果拔他一根腿毛可以造福天下,问他愿不愿意拔,他居然不愿意!太极端了,谁能做到一毛不拔一毛不取?
    墨子讲究“兼爱”,就算只要能造福天下就算累到秃头(摩顶放踵)他们都愿意去做。这同样太极端了,谁能真心实意甘愿为天下秃头!
    还是我们儒家好,我们讲究“执中”,中中间间好,中中间间大家都能做到,中中间间不走极端才是最妙的!
    孔丘:“……”
    孔丘伸手摸摸霍善的圆脑壳,语重心长地说道:“他说得也有一定的道理,能不秃头,还是不秃头的好。何况摩顶放踵的意思真的不是秃头……这谁教你的?”
    霍善立刻转头看向旁边的李时珍。
    李时珍一脸心虚地转开眼,不敢吱声。
    我一科举落榜生,解释起经义来自由奔放一点不是很正常吗!
    第226章
    墨家出现那会儿, 墨家子弟大多数都是底层人士,所以它的愿望是非常淳朴的,希望拥有一个和平安定的社会,希望减少厚葬以及奢靡之风。
    在他们的观念里面, 就连王公贵族斥重金搞什么音乐都是很离谱的事, 他们从未享受过这些东西,所以提出“非乐”“节葬”等等想法。
    这也是墨子自立山头建立墨家的原因:一开始墨子也曾怀着对学问和大道的憧憬学习儒家学问, 只是越学越发现儒家之中有许多自己无法苟同的观点。
    墨家也曾有大绽光彩的时刻, 可惜那光彩是短暂的。自秦汉以来墨家又重归底层, 要么成为被朝廷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游侠,要么进入“百工”之列。
    “百工”这些在三皇五帝时期就有的职业, 在秦汉时期与倡优、医巫、商贾等等行当一起沦为“非良家子”, 大抵是因为这样管制最方便。
    霍善挺想光扬墨家的, 可惜暂时没什么头绪, 所以他才积极找孔丘聊天儿。听说孔丘可是圣人、素王且神而先知,肯定会有非常好的办法对吧!
    孔丘听得一阵沉默。
    他本人确实一直挺有自信, 经常在弟子面前吹嘘说“谁要是肯用我,三个月就能看到成效”或者“给我个机会, 我肯定在咱这边打造出一个‘东周’”。
    但, 他什么时候神而先知了?他一直都很强调学习的重要性,并且终身都在为教育事业添砖加瓦,哪里会宣传自己不用学习就什么都知道?
    霍善积极地和孔丘分享:“董仲舒说的。”
    他是在司马迁给他们讲课的时候听了一耳朵,董仲舒是司马迁的老师, 他为了提升儒家的地位, 通过上百篇文章重构了《春秋》的内容和孔子的形象。
    董仲舒的悉心创作, 成功让孔子成圣、成王、成神!
    而儒家也成功成为了统治者十分趁手的统治工具,一代代中原王朝统治者爱不释手地用了它将近两千年!
    《论语》里的每一句话都被注解过百八十遍。
    李时珍听到这个他很有发言权的话题, 还凑过来给孔丘讲述他在历代王朝受封的职位。虽然孔丘生前求职总不成功,但是每个朝代的皇帝都要把他家后人扒拉出来,代替他来把新王朝封给他的荣誉职位给领回去!
    就是吧,明末你们孔家有的后代也太不是东西了,其中有个居然主动投靠满清迎清兵入关,并且剃发剃得老欢,这会儿倒是不说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了!
    别说孔丘这个老祖宗了,他这个外人听了都生气!
    孔丘更沉默了。
    并不是很想听自己这些混账后人都干了啥。
    两千年后他人都没了,还怎么为子孙后代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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