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三郎在冶炼炉旁盯着打了两天铁, 就有点不太受得了了。人生三苦, 撑船、打铁、卖豆腐真不是虚的。他给负责打铁的两个奴隶提高待遇到跟战奴一个水平, 之后就把锻打陨铁这项艰难卓绝的活计交给了他俩。他教给他们一个在所有人看来都是他疯了的任务,把天罚石敲成剑。
    他下达任务后,两个打匠奴隶拼命磕头, 大概是觉得他在用天罚石罚他们吧。
    他对管家说:“这两个奴隶要是怕苦怕累不想过天天饭管饱、吃细粮、五天一顿肉、冬天不用挨寒受冻的日子,你换两个人来?”
    两个奴隶顿时又拼命磕头表示愿意了。
    裴三郎也懒得跟奴隶扯这活高不高大上, 在最下等的苦奴眼中,战奴待遇就是特别好能顶天的了。
    对此, 冶炼匠对两个奴隶抱以深深的同情,以及对自己有着逃出生天的庆幸。
    裴三郎终于不在冶炼炉旁蹲着了, 他坐上马车就跑去找司马,告诉他,“我找到比铜更坚固的东西了,正让奴隶用火炼用铜锤敲,铜锤都敲裂了,待我敲下来一块后,给司马送来。”
    司马一本正经地问:“一百文钱买的天罚石?”
    裴三郎用力点头。
    司马指指天空, 说:“此物成群结队从天而来, 直奔京城, 天子叩首便拜, 求天神庇护,此物方才擦着京城上空飞过,落到天罚谷。它经天火锻造而不毁, 刀砍斧凿火烧而不灭,它从天空落下时,天有巨响,大地轰隆,北郊天罚谷震荡不已,谷中燃起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天下又亲上祭台求天神庇护,此祸方平,但谷中草木尽毁。”
    裴三郎问:“北郊?天罚谷?”
    司马说:“此天罚石,巨者大如水牛,陷于斗状深坑之中,天子出动十匹马,都未能拽动。小的,或如拇指大小,或如石粒,随地可拾。”
    裴三郎大张着嘴,目瞪口呆地看着司马:随地可捡?陨石雨?
    他猛地闭上嘴,把那句“没趁机赶紧许个愿吗?”牢牢地咽在肚子里,想象那场面,这要是落到京城,那就是天灾。他又问:“我能拿天罚石锻剑吗?”
    司马被裴三郎深深地噎了把。都告诉过他,天火锻造不毁,刀砍斧凿火烧不灭,竟然还想锻剑?锻?他问:“锻是……”
    裴三郎挥着手夸张地比划,“拿大锤铜敲,敲坏一把再铸一把,积年累月,一年不行敲两年,两年不行敲三年。哦,在敲之前要先用火烧到通红,让它软化。”
    司马问:“你试过?能烧软吗?”
    裴三郎说:“收效甚微。”
    司马说:“如果能够铸成剑,还请送过来让我开开眼。”
    裴三郎说:“我觉得用天罚石做成弩括,就可以造出巨弩了。”
    司马拱手:不送。
    ……
    裴三郎回府,就又开始折腾甘蔗,这个世界称之为甘柘。
    他上辈子的世界,甘蔗的品种有很多,有那种青绿色的小甘蔗,大概一根是二三斤的样子,还有两米多长的大红甘蔗,嚼起来很硬,但超甜。他买的这车甘蔗是青皮的,两米多长,胳膊粗,比上辈子的红甘蔗还硬,甜到有些发腻。
    他让仆人先把甘蔗洗干净,之后便准备榨汁。
    没有榨汁机,更没有专用的榨甘蔗机器,他首先想到的自然是石磨,但石磨碾不了整根甘蔗,得先削碎才行,有那劲削,甘蔗汁都出来了,于是石磨行不通。他想用舂米机,但打得甘蔗汁四溅,浪费特别大。一共才一车甘蔗五百多斤,他没有熬过糖,唯一知道的就是用火熬出来的,想把这工艺折腾出来,比他做面食、米糕之类的浪费大得多,所以这一道工序上就不要浪费了。
    上辈子,路边摊都有榨甘蔗汁的,那机器原理超简单,一个圆形大钢滚筒把甘蔗碾得扁平,汁就挤出来了,榨干的甘蔗还是整条的。他没有钢滚筒,铸铜滚筒贵,且是大件,工艺要求高,也不考虑,石头的还是可以想想的。
    他又设计了个木头架加石头的甘蔗榨汁机,但是,这年代都是纯手工艺时代,造起来特别慢。
    他最终选择的是费点柴火,以及多磨损几把铜刀。
    反正铜刀用坏重铸也就是费点木炭钱,搞研发,哪个时代都贵。
    铜刀把甘蔗砍成小碎段以后下锅熬,然而,利用率极其低下,没等把糖分煮出来,锅里掺的水干了。
    没办法,他又改成削碎后用舂米机捣碎后,再用筛子和细布过滤,之后放在桶里澄清,等杂质都沉到桶底后,再倒进锅里熬。
    他没有熬糖的经验,甘蔗又真的有限,不敢浪费,只能少量地试熬。这少量,一次有五斤甘蔗汁。
    不过甘蔗含水量大,这甘蔗又是大品种,里面最小的甘蔗都有五六斤重,能出三四斤水,但是……它有很多烂的!保存不好,甘蔗里面烂了变红的超多,那部分得扔掉,于是……呵呵……扔掉的比榨出汁的多得多得多。五百多斤甘蔗,最后出来不到一百斤甘蔗汁。
    熬糖,先是大火熬,后来,糊锅了,糖熬焦了。
    那改进嘛,大火改小火,之后吧,不是熬得稀了就是糊锅。
    除了熬糊的部分,锅里剩下的,他也舍不得倒掉,就当焦糖味的粮吃呗。
    镇国夫人听说小儿子终于不在冶炼炉守着了,正要松口气,发现他又蹲到后厨,已经在厨房好几天了。她去后厨,刚迈进院子,就见到满地遗弃的碎甘柘。甘柘的芯子已经变红,全是烂掉的,里面好多还有虫蛀的孔。
    南方,野地里随便长随便掰不要钱的东西,他花一百文买,买的全是烂的,剁碎了扔在这里……
    镇国夫人有种打儿子的冲动。
    院子里的仆人们跪了,厨房里的仆人还在说话,“三公子,铜锅底又烂了。”
    裴三郎:“拿去让冶炼匠重铸,换口新的继续熬。”
    镇国夫人:木炭很贵的!
    她摩拳擦掌气势汹汹地去到厨房,刚到门口就闻到的全是甜腻的味道,紧跟着,她那小儿子两眼发亮的蹦到她的面前,往她的嘴里塞了块东西,“娘,甜不甜,好不好吃。”
    满嘴的甜味散开,还挺脆,又脆又硬。她含住糊,“嗯”了声,嚼碎咽下去后,问:“什么东西?”
    裴三郎说:“甘蔗熬的,糖。”
    镇国夫人:“甘蔗?你是说甘柘吧?”
    裴三郎点头,他让镇国夫人去看他熬出来的那些糖。老实说,他现在对于熬糖的工艺有点懵,熬完出来放凉后都是红糖和少部份熬焦看起来有点像冰糖的焦糖。因为不是一锅熬的,出来后的颜色也不一样,有些偏红,有些偏黄、偏青,冷却后的硬度也不一样。这应该跟火侯有关,但至于要怎么掌握火侯,他已经没有甘蔗汁可研究,要等到明年了。
    至于白糖和冰糖,呵呵,那是更高精的工艺,还有得琢磨了。
    他五百多斤甘蔗,浪费了一大堆,熬糖又熬糊不少,最后出糖一共十五斤。碎糖渣子都让他好好地装起了陶罐里。这些糖也敲碎成小块,分别装进不同的小陶罐中,是真的很小的小陶罐,只能装半斤酒的那种。
    他分了三斤给他娘,说:“娘,你送两罐进宫去献给皇后娘娘。”红糖对女人身体是有很多好处的。“其余的你留着自己喝,养身体的。”他又分出几罐,说:“这个给大哥留着,他要袭爵了,要到太礼府走动,这比金子稀罕。”铜刀砍烂了,铜锅熬糊了,洗锅洗得锅底都穿了。
    剩下的糖,他让随身小厮刑战搬回他的房里,留着自己慢慢吃。小孩子长身体是很需要各方面营养的。这医疗落后的时代,生病全靠的是自身抵抗力,把自己养壮点才能长大,他上辈子就已经够短命的,要是这辈子还夭折,哭都没地儿哭。
    甘蔗的运输成本太高,从南到北,商队人多又走得慢,得一个月,运来的损耗太大了。
    他家的封地在这大北边,而他这辈子估计都很难离得了京,能在帝都生活,也不想去别的地方受人锉磨。自己或家里人去大南边种甘蔗熬糖都不现实。再猛的过江龙,都很难斗得过地头蛇,况且那还都是有封地有爵位能翻山越岭打山匪的公侯猛人,是地头强龙。
    种甘蔗熬糖这买卖,他不考虑,看哪个小伙伴家在南边,或者是将来封到南边,让给他们做吧。小伙伴们一起开钱庄做买卖,也算是同甘苦共患难过来的了。
    有了糖,有刚出生的孩子缺奶,糖兑点米糊糊都能养活了,夭折率能少些。
    到钱庄盘账的日子,他去到钱庄,下马车的时候,两只手,一只手抱一只糖罐,进到后堂。
    小伙伴们早就到齐了,见到裴三郎就乐上了。
    不过,没笑话他。一起做了这么久的买卖,都知道这是个点子特别多的,指不定就是闷在府里又在捣鼓什么,见到他来,还亲手抱着两个罐子,都不等裴三郎说话,就已经起身凑上来了。
    裴三郎打开罐子,给他们一人分了一块红糖。
    有封地在南边的小伙伴眼睛就亮了,问:“甘柘制的?”
    裴三郎“嗯哼”一声,说:“甘柘如果不是坏的,一根十斤重的能榨出八斤甘柘汁,熬出将近两斤糖。不过,费炭,更费铜锅。”
    他把自己熬糖的步骤告诉他们,如果他们谁有兴趣,可以试着弄。反正大家都在这里,一视同仁。他自己种不了,卖方子又卖不了几个钱,遇点事小伙伴们随便搭把手都比方子钱强出百倍,没必要。
    家里封地在南边的三个,当即大力地抱紧双拳向裴三郎连连拱手。
    裴三郎笑道:“听豪商说,冬天野地里都还有甘柘,这个时节赶回去还能制一批,运来卖给鲁二哥,明年的冰食买卖,鲁二哥虽不是独一份了,但绝对是头一份。这个放在凉虾里,味道比放蜂蜜好。蜂蜜一年里也没多少,这甘柘,我听豪商说野地里到处都是。”
    鲁二郎闻言,立即向父兄封地在南边的几人抱拳:“三位好兄弟。”又朝裴三郎抱拳:“多谢多谢!”
    家里封地不在南边的那几位,也纷纷先预定上一批。
    依然是先盘账。
    盘完账,姜二郎有事情跟大家商量。他把抄的一份清单抽出来,先呈给大老板裴三郎,对在座的几人说:“之前入股汇通钱庄的公府来我们府上抵押贷走了三万一千两金子,是三郎拉来三万两金子填了这窟窿保住钱庄,我们现在也还付着三郎利钱。”
    他指指清单,说:“卖出去,不仅能把债平了,还能再赚笔大的。我们钱庄的规矩是贷款抵押,最高贷出额度上限是抵押物的七折。”他顿了下,说:“不过京郊的地,向来都是可遇不可求。京郊地的市价是一千文一亩,如果种粮食,即使是歇一年种一年的肥地,以每亩出产细粮二十斗算,二十年的产出才卖得上这价。庄奴还要吃饭穿衣,要留下四成。只抵地,是值不了这价的,他们是连地带庄园,包括庄园里的一切都抵押上了。”
    裴三郎问:“总共有多少?”
    姜二郎说:“大大小小的庄子有五十多座,总共是一千多顷地,山林也划在其中,不过京郊的山林没有大的野兽可猎,不产兽皮,不值钱,十文一亩。倒是有几座牧场能值些钱。京城的土地肥沃,有茫荡河,还有很多小河流,多湖泊,湖岸、河畔的牧草丰盛,放牧出产的都是上等皮革。”
    裴三郎傻傻地看着姜二郎。地呀,他眼巴巴地盼着等着的地呀,就在钱庄的库房里押着地契。
    姜二郎又说:“那些庄头、庄奴们都还在,牧场我也派人盯着,秋收的收成全都在庄园的仓库里压着。我的意思是,如果有谁想买,我们就商量个内部优惠价,先把里面的好地挑了,剩下的,趁着公侯们都进京了,可以高价卖出。”
    云公府的四公子说:“那我内部价拿下,拿出去转手再卖,岂不是金子就到手了。”
    姜二郎点头,说:“能给得起金子买去倒手也是可行的。若是要照市价走,也是无妨,就看大伙儿的意见。”
    耀公府的二公子说:“开个钱庄,总是得有点利赚,是不是?”
    鲁二郎问:“九折如何?”
    云公府的四公子说:“八八折吧,吉利。”
    其他几人纷纷点头附和,自己能在京郊弄几块地留几座庄园,美哉。
    裴三郎则在算,一顷地是一百亩,占地面积66667平方米,市价是十万文钱,等于十两金子。
    难怪可遇不可求,放出去还不得抢疯。即使产量低回本慢,十几年才能回本,可地每年都有产出的,还能一代代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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