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抹亮红的阳光出现在天际时,青木终于带着一个小队的日军赶回了车站。天已大亮,车站上的明火已基本被扑灭,但仍有阵阵黑烟直愣愣地飘向天空。
    青木仍不能相信车站已遭受重创,这是前所未有的情况。可车站内随处可见的破败景象,还是强烈地昭示了一切。
    目光所及,到处残迹斑斑,内墙已被摧毁,外墙上也出现一个巨大的破口,两节车皮已被烧成灰烬,车皮爆炸后所产生的巨大冲击波使附近的路基和铁轨都遭到严重的破坏。
    站台上,大门边,伪军的尸体凌乱的躺了一地,剩余的伪军正哭丧着脸搬动着同伴的尸体,一个个灰头土脸,神色黯然。
    伪军队长刘麻子一脸惶恐的跑了过来,一个劲的点头哈腰,仿佛大祸将临。
    看着跑来的刘麻子,青木脸上并没有多少愠色,还少见的迎了上去,拍拍刘麻子的肩膀以示安慰。留下的日军电报员已向他详细汇报了战斗经过,还特别提到了八路军使用毒气攻击以及刘麻子力战不退,死守炮楼的壮举。
    青木对此深信不疑,只是对八路军何以搞来毒气弹大惑不解。
    青木的语气很诚恳:
    “刘君,你的战斗经历我已十分清楚,你对皇军的忠心让我动容,也请你体谅我的苦衷,之前的一切,完全是由于我和我的中队被八路调虎离山所致,和你没有任何的关系……
    但我们在土围子重创了八路,还救出了一位重要人物,这一切都使得眼前的损失变得微不足道……
    你放心,皇军不但不会惩罚你,还会奖励你,重用你。我代表全体皇军向你表示慰问……并希望你继续努力!继续为皇军效力!”
    听完青木的话,刘麻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赶紧揩净脸上的泥土,一个立正敬礼,感激涕零地发出了一连串豪言壮语:
    “嗨依!卑职感激青木太君的栽培,卑职无以为报,唯有当牛做马继续为大日本皇军效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
    三营和特务连突围以后,残存的二百多号人马垂头丧气地走在通往罗家村的小路上,原本爆豆般的枪声已经不见了,先前的枪林弹雨仿佛就是夏日里的一场暴风雨,来得快,去的也急。
    刚从激战里脱身的战士们,一个个满脸疲惫,步履沉重。他们在朝阳下抬着受伤的同伴默默地走在陌间的小路上。
    寒冷的空气里,血腥味已经淡去了不少,可战士们脸上却个个挂着泪痕,几个抬着赵政委的战士甚至“呜呜”的哭了一路,嗓子都哭哑了。
    担任掩护的警卫班死战不退,无一生还。赵政委也被弹片击中了后背,鲜血把担架都染红了。
    韩山河是在另一副担架上下达命令的,他伤的不轻,左肩被弹片削去了一大块皮,后背也划出了七八道瘆人的血槽子。
    他命令警卫员带着一个班的战士护送赵政委去旅部治疗,临分开时他扶着赵政委的担架哭的泪眼朦胧:
    “老赵啊,你可千万不许死啊!你一定要挺住……
    咱不是说好了吗,不把鬼子赶走,咱谁也不能死,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你听见了没有?……老赵!你不能不够朋友,甩甩手就这么走了……我求你啦,老赵!……
    你放心,那个狗娘养的孟占山,让咱遭此大难,老子一定不会放过他,一回去我就收拾他,弄不了他,我的韩字倒着写!……
    老赵,你倒是说句话呀,你睁开眼看看也行啊……你不睁眼,我这心里疼啊……“
    突然间,他感到天旋地转,一头歪倒在担架上。
    ……
    此时的柳树沟,却完全是另一幅景象。
    街上布满了看热闹的村民,还不时有零星的锣声,有人在大喊:“八路军打了大胜仗啦!快去看吶!”
    人们欢天喜地奔向村东的营部大院,一路上叽叽喳喳的,简直比过年还热闹。
    营部大院门口,刘二猛正吆喝着战士们往里面搬战利品,大院外停了一溜架子车,罗卓英与和孟占山站在一起,伸着指头数着数。
    “我操!老孟!咱发大财了!一百六十多箱呢。”罗卓英的两眼眯成了一条线。
    “唉!还是人手太少,只搬了一半,剩下的都毁了,怪可惜的!”
    “嗳?我听老乡们说,土围子好像没打下来,有人看见咱的队伍往南撤了!”
    “噢?是嘛!损失大吗?”孟占山忙问。
    “不知道,应该很快就会知道的。嘿,这还真应了那句:三战虎牢徒费力,凯歌却奏凤仪亭!”
    “娘的,又不说人话!……咋讲?”孟占山很不满。
    “我操!我把你个土老帽……听着,这意思就是说啊:刘备关羽张飞哥儿仨一块上都擒不下吕布,反倒让貂蝉在凤仪亭轻松就拿下了。”
    “嗯!有点意思,听着像是在夸我呢?嘶……不对呀?我操!你把老子比成了娘们,我踢你!”
    孟占山作势要踢,罗卓英笑着躲开。
    孟占山的警卫员顺子和罗卓英的警卫员大刘抬着一个大箱子走了过来。
    “嗳?等等,俩小子给我站住!……过来!”罗卓英大吼道。
    俩人放下箱子乐呵呵地跑了过来,还以为有啥好事。
    罗卓英指点着二人:“好啊!俩臭小子,迷糊戏都唱上啦,十八摸唱的不错嘛,嗯?还反了你们啦?……说!从哪儿学的?”
    顺子的眼珠转了转,瞅向大刘。
    大刘急了:“哎……我说,一有什么顶雷的事,你小子就瞅我。我揭发啊,就是这小子教我的,还敲了我一个玉米棒子呢。教导员啊,您千万别放过他,这小子坏透了,说他会的多了去了,学一首就得一个玉米棒子,简直不是好鸟。”
    顺子蹭就蹦了起来:“嘿!你小子,一推三六五。我也揭发,这小子一天到晚的缠着我非要学,也不是啥好鸟!”
    “营长,你看该咋办?……我看吶,至少得关两天禁闭!”
    “我看吶……一人奖励十个玉米,俩小子不赖,把伪军们迷得五迷三道的。”
    “嘿,我把你个……有你这么当营长的嘛?都这么干,那条令还不成摆设了?”
    “是这!教导员,你听我说嘛……这要是在平时,咱逮住这俩小子唱迷糊戏,那没说的,该罚!可他俩在最需要的时候挺身而出,还勾走了二鬼子的魂,那是大功一件!这就像小偷偷东西时救了个落水的孩子,你能办他嘛?”
    罗卓英不吭声了。
    “俩小子听着,我特许你俩学迷糊戏,不过……这可是任务,不是让你俩学坏,是为了有一天能派上用场。不许让外人看见,也不许陷进去。听见没有?”
    “听见了!”俩小子乐得眉开眼笑,一溜烟跑开了。
    罗卓英就有些恼,可随后一想也就释然了。
    ——眼前这家伙太务实了,务实的有些可怕!可坦率地讲,他还真有些道理,要想在严酷的斗争中生存下去,有时还真得无所不用其极。
    ——怪不得这小子总能打胜仗,除了运气好之外,还真有些独到之处,善于剑走偏锋,还从不墨守成规。
    ——唉,这可真是一把妖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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