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也朝这边看了一眼。
    陆宛的眼睛很好看,眼周略带粉晕,眼尾微微上挑。
    原本是很魅惑人的眼睛,可他眼珠颜色很深,睫毛也很长,眨眼间倒如同稚子般纯良无辜。
    只是——
    青年等泠泠拿着纸条出门,长长叹息一声。
    陆宛走到床边坐下,询问他怎么了。
    青年说:“你待谁都是这样吗。”
    方才那个张泠泠,话那么多,陆宛不仅答了,还答得十分有耐心。可见他对任何人都是这样的。
    陆宛眨眨眼睛,嘴角很快地弯了弯,又被他压下去了。他在床边小凳上坐下,两手托着腮,看着青年的侧脸:“我只顾着与泠泠姑娘说话,你不高兴了。”
    青年瞥了陆宛一眼,没有说话,闭上眼睛运转内力。
    他的伤看似很重,不过都是皮外伤,不然哪有精力计较这些。
    倒是那个肖宗主,看起来毫发无损,实则油尽灯枯,全靠姬慕容高超的医术吊着一口气。
    入夜,青年因着身上的伤疼得睡不着,便躺在床上休养生息。内力在体内运转了两个小周天,他忽然睁开眼,看向房门:“谁在门外?”
    “是我。”
    门外传来卓玉的声音,既然被发现了,他干脆直接推门进来,“张泠泠说你不肯吃饭,也不吃药。”
    青年冷冷盯着他,精神虽看上去有些萎靡,不过依旧难掩美色,一对长眉入鬓,鼻梁高挺,俊美的面容挑不出半分瑕疵。
    “你总不会是要来喂我。”
    卓玉淡然一笑,“江兄说笑了。”
    青年勾起嘴角,嘲弄地轻嗤一声,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第4章 打不过他
    陆宛拿着药箱跟在姬慕容身后。
    姬慕容边走边说,告诉他自己此行去武当,有非常要紧的人要去救,肖宗主就托付给陆宛了。
    “我已经喂他吃了小还丹,你只要每日为他施针强化药性即可。”
    “是。”
    两人行至马车前,马夫过来接走陆宛手中的药箱。
    姬慕容最后看了陆宛一眼,伸手替他理理头发,“为师此去十分凶险,你在灵鹤宗待上半月,若是等不到为师回来便回蝶谷去。”
    顿了一顿,她又低声自语:“罢了,我嘱咐你这些做什么。你的年纪也到了,可以自己出门闯荡一番。”
    “如月,江湖多恩怨是非,若想独善其身,便要像为师这般,什么都不掺和。”姬慕容拉住陆宛的手,“你要记住为师的话。”
    陆宛看着她。
    姬慕容掐住他的手臂,稍微用了点力气,“明白了吗?”
    陆宛微微皱眉,摇了摇头:“徒儿哪里都不去,就在这儿等师父回来。”
    姬慕容苦笑一声,狠下心来不去看他,在车夫的搀扶下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绝尘而去,陆宛垂手站在原地,心里有些怅然。
    肖宗主面色青灰,脸上的沟壑与前些天比起来,似乎更深了些,一对招子浑浊可怖。
    他让人将自己扶起靠在床头,勉强打起精神与陆宛打招呼:“陆小侄。”
    陆宛恭敬地喊了一声肖宗主,走上前替他把脉。
    这结果却叫他吃了一惊。
    肖宗主分明吃过小还丹了,可是体内真气仍然散乱不聚,小还丹压制不住伤情,再加上宗主年事已高,恐怕……
    陆宛年纪还小,没办法做到像姬慕容那般波澜不惊,尽管他努力控制脸上的情绪,还是被肖宗主看出几分端倪。
    他久不出声,陆宛的手也一直搭在他腕上。
    过了好一会儿,肖宗主重重一叹:“老夫的身体怎么样,这几日自己也感觉得到,陆小侄但说无妨。”
    一代英杰沦落至此,陆宛有些难过,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肖宗主久等不到回复,居然耷拉下脑袋直接睡着了。
    陆宛拿着自己的药箱从肖宗主房中出来,卓玉早就等在外面,“如月,我师父他怎么样了?”
    陆宛抿了抿唇,犹豫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肖宗主伤及五脏六腑,眼下性命可以保住,只是……”
    卓玉顾不上礼貌,伸手按住陆宛的肩膀,有些急切地追问;“只是什么?”
    只是时日不多了。
    没了真气护体,肖宗主就和寻常老人差不多。
    若是一个寻常老人受了这么重的伤,哪里会撑得住?
    卓玉心中难过,捏在陆宛肩上的手也失了轻重,直到陆宛呼疼才回过神来。
    看着卓玉失魂落魄的模样,陆宛有心安慰,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卓玉攥紧拳头,眼中的愤恨简直可以化为实质:“我一定要查出是谁伤我师父,与他不死不休!”
    陆宛轻轻握住他的手腕。
    卓玉心中一动,望着陆宛漂亮温柔的侧脸,“如月,你……”
    周围的树叶上还有水滴,一点一点往下掉着,陆宛站在雨后的院子里,长到腰际的头发散发着草木清香。
    他实在是好看,性子绵软温和,又没有寻常这个年纪的少年那样娇纵,很难让人不喜欢。
    “卓玉大哥,”陆宛握紧卓玉的手腕,打破了他的旎想,温声提醒道:“我是想劝你不要冲动,打伤肖宗主的人武功很高,你打不过他。”
    又下雨了。
    陆宛从药炉跟前站起来便看见外面落起毛毛小雨,他没有带伞,干脆站在厨房门口等雨停。
    谁知道这雨没有要停的意思,眼看着煎好的汤药放在身后的小桌上快要凉透了,陆宛叹了口气,问厨房的杂役要了个食盒,小心翼翼地将汤药放进去。
    提着食盒冒雨走出来,陆宛小心地避开地上水坑,因为不想被雨水淋了衣裳,所以脚步又轻又快。
    原本的毛毛小雨开始淅淅沥沥起来。
    陆宛只好用两手托着食盒,将它顶在头上慢慢往前走。
    等到了住处,陆宛的衣服已经湿了大半,被雨淋过的发丝黏在颊边,水珠顺着发尾蜿蜒而下。
    张泠泠去给他找干布,陆宛放下手里的食盒,抬手摸掉脸上的水,“早知这雨越下越大,方才还是小雨的时候我便直接端着药跑回来了。”
    亏他还取了食盒,担心汤药洒出来,一路慢走,结果被雨水浇了个透。
    窗外的雨水哗哗直下,张泠泠举着一块干布盖到陆宛头上,惦着脚轻轻替他擦拭。
    陆宛往后躲了一步,自己伸手按着干布,“泠泠姑娘,你先拿上药去隔壁吧,药该凉了。”
    “好,”张泠泠看着他,眼中的关切很多:“公子可要把头发擦干,不然会着凉的。”
    陆宛用干布抹了抹脖子,冲她一笑:“知道了,多谢姑娘关心。”
    青年躺在床上冷冷地看着张泠泠活动。
    她一会儿撑伞去小厨房煮姜茶,一会儿又问陆宛需不需要烧一桶热水沐浴。
    桌上摆放着一个冒热气的茶壶,里面盛着张泠泠煮好的姜茶。
    茶碗倒扣在托盘里,陆宛伸手取了一个,倒上姜茶,用嘴吹着慢慢地喝了一杯。
    他淋了雨,此时脸色苍白,喝下烫的姜茶以后脸颊上浮起几分红潮。
    接连灌了几杯姜茶,陆宛整个人都红了,再喝下去恐怕头顶都要冒烟。
    张泠泠过来收走了他的茶碗,笑道:“公子,哪有这么猛灌的。”
    “你不明白。”
    陆宛垂眼看着桌上的茶壶,突然掩住鼻子打了个喷嚏,打完以后才慢条斯理地说:“多喝一些,总比着凉要好。”
    张泠泠秀美的眉头微蹙,眼含春色:“公子……”
    这一声脉脉含情,关怀备至,却被躺在床上的青年打断了。
    青年一直看不惯这两人腻歪,而且陆宛从进了这屋的门就没看过他一眼,于是他侧头冷笑道:“公子什么公子,当我是死的吗?”
    张泠泠悄悄看他一眼,不敢出声了。
    陆宛却不看他,一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去玩倒扣在托盘上的茶碗,指尖在碗底的底座上描摹。
    青年看着他,“我哪里惹你了,你在生我的气吗?”
    陆宛收回茶碗上的手,两只手一起支在下巴底下,抬眼向床上望去。
    “我没生气,只是在想,你明明可以动了,为什么还装作不能动弹,等着我去喂你。”
    张泠泠有些诧异地看了青年一眼。
    青年盯着陆宛看了半晌,不由得笑起来。
    他用手撑着身子,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靠着墙:“居然没有瞒过你。”
    他看着陆宛,睫毛又密又长,配上很俊美的一张脸,无端生出几分邪气。
    陆宛叹了口气,把汤药往前推推,让张泠泠拿起给青年喝。
    他说:“也怪我太笨,其实你早就能动了。如果你一点都不能动,那天也不会从床上摔下来。”
    青年没说话,张泠泠已经递了药来,他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那汤药真的很苦,青年喝完汤药以后面不改色,冲着陆宛微笑,语气有些无赖。
    “如月,”青年学着卓玉那般叫他,“我也不是全骗了你,我的腿是真的不能动,还很疼。”
    他说到腿,陆宛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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